不远处的竹林之中似缭绕地燃起了雾黑,堆上云霄,将皑皑白雪染黑。 唐袅衣没想到燃起了大火,本是想要借助厨房的灶做糕点,然后诱出赤貂,让赤貂带她去找季则尘。 谁知厨房可能是因年久失修,也或许是没有人用过,所以四处漏,不留神间一簇火苗便爬上了一旁堆积的干柴上。 完了,若是燃起来被知道了,她会不会被赶出去? 唐袅衣望着火,连忙提水想要浇灭,但火势诡异地越来越来,单是水缸中蓄的雪水根本就不够。 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她可能就要被烧死在里面。 唐袅衣咬住下唇,最后顶着火盆往外面跑去。 刚跑出去,就看见青年眉眼染霜雪,微喘着气与她迎面而撞上。 看见他,唐袅衣如同犯错般地立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攥着衣摆。 她完了。 季则尘见她浑身落魄,雪白的脸上沾着几团乌黑,委屈地红着眼立在远处,浑身都在发抖,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火舌烧了发尾,可怜地红着眼。 他几步上前,抬起她沾着黑灰的脸,什么话也没说,看她的眼神犹如烈火上被浇了油倏然烧得更烈了。 朦胧间,唐袅衣好似看见他温慈的面容破裂,被漆黑翻涌的黑雾笼罩,淡色的瞳孔被熏得看不清。 唐袅衣想要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火太大了,我……” 季则尘握住她颤抖的肩膀,转头:“灭火。” 融入雪色中的暗卫冒出来去灭火。 他将她揽腰抱起,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一路疾步如风,唐袅衣都安静的不言不语,脸埋在他的肩上,心中已经做好他会将自己赶走的结果了。 阁楼上的门被吹开。 季则尘越过摆放在里面的那些精致的器皿,将她放在榻上。 唐袅衣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察觉他欺身前来,慌乱中抬眸却见他淡瞳中全是冷静。 身上被烧焦的衣袍被扯破,她下意识攥紧。 他掀开被烧焦的裙摆。 唐袅衣抓住裙摆,眼中的泪没有预兆地从眼眶中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不让他继续往下,甚至委屈地在哽咽。 “季则尘,你不能这样对我。” 季则尘停下手,轻叹:“松手。” 唐袅衣眼中彻底被雾气笼罩,抓着衣袍死不松手,无声的与他较真。 泪眼模糊间她看见眼前的青年冷淡的神情碎开,敛下长睫,伸手擦拭她眼角的泪柔和道:“别哭,我看看身上有没有被烧伤。” 她连发尾还有衣袖全是被烧过,身上不知有没有。 唐袅衣咬着发颤的下唇,声线有些哽咽:“没有伤。” 季则尘没有松手,安静地看着她。 刚才奔跑时风吹散了他额上的碎发,混合风雪沾在他的脸上柔和了轮廓,安静得如同不会喜怒哀乐。 唐袅衣咬着下唇,轻声开口问道:“你不认识我,为何要收留在这里,为何会过来救我?” “你是不是还记得我?” 季则尘眸中闪过迷茫,没有回答她。 记得,不记得。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唐袅衣一眼不错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问完这句话后便紧张地虚握拳心:“你若是真的不认识我,我也不再打扰你。” 他安静了很久。 久到她以为他还是不承认时,季则尘忽然抱住了她。 青年颀长的身躯压在她的怀中,脸埋在她的肩上,沙哑的嗓音缥缈如风。 她听见他说。 “记得……” 三年多了,他独自一人守在这里,不记得自己要等谁回来,或许永远也等不到,也或许某一天就等到了。 幸而,他是等到了。 那天她跌落在他怀中就记起了,但他却不敢承认,怕只是一场梦,只要不靠近她,她就永远不会离开。 可他终究还是不能视而不见,其实她只要还回来,他等多少年都可以。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不能没有结果。 “你回来之前几年我什么也不记得,只知道有谁让我来这里等,我等了很久,雪下了一茬又一茬,春草生了又一春,她还是没有任何踪迹,我以为只是梦,我应该离开这里,但还是没有走……” 他说的话并不清晰,甚至有些游离的乱。 唐袅衣的心却轻抽了一下,听出了他话中透露出的委屈。 原来她以为自己只离开没几日,没想到他却已经等了三年。 这三年她不敢想他是如何渡过的,记不得她,以为是做了一场梦,守着空梦等她这么多年。 “对不起。”唐袅衣愧疚地垂下眼睫,抱住他,掌心轻轻地安抚他:“我以为我只离开了一眨眼。” 季则尘冰凉的鼻尖抵在她的脖颈,轻问她:“还会离开我吗?” 唐袅衣摇头:“不会。” 肯定说完不走后,环在腰上的手变紧了。 因为姿势所以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沉闷的应答。 “好……” . 三年的时间并不短,足矣让事和人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唐袅衣问后才知道,她离开的那一年央王死了,皇帝也因吃仙丹想长生,而猝死在丹药房中,夏妃顶着天下人骂她妖妃,将年幼的太子扶持上位。 季则尘身为太子少师,在太子上位之前,自然也就成了帝师。 难怪此前那敲门的儒生会称季则尘为帝师。 唐袅衣头靠在他的膝上,眨着明亮的眼眸,望着眼前的依旧清隽温慈的青年。 这几年岁月,好似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改变,依旧如初见那样。 连坐姿都端方雅正,雪白的衣袍衣不染尘,颇有世外隐居的神仙之概。 听着他徐徐清冷的腔调,唐袅衣目光落在他衣襟中半遮半掩的喉结上,思绪开始有些发散。 很是奇妙。 从他承认下还有记忆后,他对她好似也没有什么不同,似簪缨世家中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最多能让她像现在这样躺在他的腿上,平素连手都牵不到。 此前两人可不是这样,因为两人之间有欢蛊相连,再加之他喜欢和她接触,所以整日黏人得要命,时常还会与她亲密贴近。 现在他好似没了这些反应,半分不渴望她。 她有些怀疑自己和他真的在一起了吗?还是其实是她误会了? 察觉躺在膝上的少女发呆看了自己许久,季则尘止住话,垂下头睨视她。 毫无防备的懵懂无辜,明亮的眸中似荡着迢迢春水,唇艳如花瓣。 他搭在一旁的手指不经意地轻轻颤了瞬,喉结轻滚,压下身体升起的渴望,不动声色地伪装成清淡寡欲的模样。 “怎么了?”他温声问道。 唐袅衣盘腿坐在他的身边,忽然没头脑地冒出一句:“季则尘,你真喜欢我吗?” 被问的季则尘脸上神情微顿,继而露出宠溺的笑:“是。” 那就怪了。 唐袅衣朝他移近些。 季则尘往一旁挪动。 她再靠近,他又移动。 最后唐袅衣将人逼得,后背贴至窗沿上才停下。 季则尘在她怀疑的目光之中,不经意地掀起眸,树枝上的堆雪被金乌折射出清冷的光,落在他浸透的淡色眸中,隐约泛着浅金的琥珀之感,极其漂亮。 唐袅衣被他不经意的一眼看得心尖轻颤,他就像是雪月之下献给山神的圣洁新娘,又欲又艳丽。 季则尘温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殷红的薄唇微动:“怎么了?” 对她忽然的靠近有些不解,带着不经意地诱惑。 唐袅衣喉咙莫名干渴,视线停在他的唇瓣上,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的唇看起来好好亲。 既然两人已经私定终生,那她主动亲一下,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第92章 她悄然窥着散漫靠在窗沿边上的青年,又忙不迭垂盖乌睫,白项压下,下巴抵在锁骨上掩饰方才起念头的心虚。 “怎么了?”他疑惑地凝她两腮晕红,屈指抬起她低垂的下颌左右打量。 这话怎么说? 总不能说她有些馋他,可不可以亲一口吧。 唐袅衣脸颊发烫,猛地往后:“没什么,我是想起之前有个儒生来找过你,你没在,他就走了。” “嗯。”季则尘坐起身抻袍,“近来是有人时常来,但都是来一两次便不会来了。” “哦……这样啊。”唐袅衣埋着头回应,语气飘离。 季则尘眺望窗外半山金黄,转头温声道:“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夜里寒凉记得将炉子点上。” 又要走了。 每次在她这里待至金乌挂上远山峰腰,他就准时准刻地请辞,离开得一点也不迟疑。 唐袅衣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泄气地倒在榻上,握拳轻捶了几下。 他现在就像是正人君子,真正的活菩萨,她哪敢说什么让他留下来的话。 一想说亲他,心中就止不住发虚,觉得玷污了他的圣洁。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才过去三年,真就成无情无欲的世外仙人了。 最后唐袅衣抱着被子,一边叹息一边翻滚,就这样直挺挺地躺至太阳彻底落下山,还是睡不着。 她起身穿上鹅黄毛绒大氅,打算出去散步,赏月色。 雪月之下,她提着一盏四角琉璃盏,低头听着靴子踏出来的踩雪‘咯吱’声,不自觉间走进了假山林中。 她抬头看向周围,记得前面有温泉,心忖,既然过来了泡一会再回去。 温泉周围烟雾缭绕,高大的明月悬挂无云的苍穹,浸透出清冷的空旷。 将手中的琉璃盏插在石缝中,她抬手正要脱下大氅,忽地听见有脚步迤逦而来。 此时正值午夜,如此渐行渐近而来的脚步声,让她想起那些无脸的木偶人。 她害怕地取下插在上面的灯笼,吹灭灯烛,往之前躲过的地方蹲下去。 这次她专跳后背能抵在石壁的位置,周围很适合躲藏,还难以被发现。 可当她目光警惕的透过石缝,看见过来的并非是木偶人,而是季则尘。 夜月氤氲惨白的月光下,他神色清淡地抬手解开身上的披风挂在石上,如之前那样穿着单薄的长袍,跨进汤池中。 大半夜的他怎么来这里? 唐袅衣刚探出的脑袋又缩回来了,一回生二回熟地收起膝盖,猫着身子蹲藏好。 躲好后,她又觉得没必要,心中纠结要不要出去,忽然不远处的池子发出微弱的几声。 水滴声在黑夜尤为明显,最初她听着似觉着不对劲儿,直到水声由微弱越发剧烈,其中还隐约夹杂青年低沉的喘.息。 像是独自一人在做什么晦涩之事,压抑的声线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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