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平静道:“我知道,要不然你也来不了京兆府,你刚才说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楚涟月笑了笑,没直说办法是什么,只让周朔稍等片刻,她去外边取了样东西回来。 周朔望着她手里的白绫,不解问道:“此为何意?” 楚涟月递来白绫,“大人既然害怕,那下次看见尸首,就把眼睛遮起来,克服不了的事情不必强迫自己。” 周朔一脸若有所思,接过白绫蒙住双眼试了试,“可是这样我无法观察尸首,如何断案呢?” 楚涟月指指自己,“卑职可以帮大人看呀,大人 有所不知,卑职的父亲是鄞州衙门的仵作,我从十岁起跟着父亲四处办案,十四岁就在衙门当捕快自己破案,见过的尸首比大人撩过的美人还多嘞。” 周朔一本正经道:“我从不撩美人,当然男人也不撩。” 楚涟月扑哧一笑,眨眼道:“是是是,那大人意下如何呢?好不好用的,得先试试才知道是不是?听说昌平坊有一具尸首,大人可愿随卑职走一趟?” 周朔取下白绫,重新打量起楚涟月,“那你可知,秦大人不待见我,与我交好的人,皆被他赶出衙门,你如此帮我,不怕丢了饭碗么?” 楚涟月笑眯眯道:“巧了不是?府尹大人也不待见我,但卑职认为,大人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您破一桩命案,为京兆府积累些好名声,府尹大人自然会对您改观,又如何会处罚与您交好的卑职呢?” 听闻此言,周朔眼底阴霾一扫而光,“你与他们很不一样。”
第五十三章 周朔跟着楚涟月来到平昌坊, 远远便瞧见一处倒塌的院墙边围了不少百姓,京兆府的捕快以及巡城营的人在维持现场秩序,仵作打扮的人正在乱石堆里验尸。 瞅见那趴着一动不动的尸首, 周朔便觉两眼一黑,脑袋晕晕的, 后脊背隐约冒出冷汗,手脚开始发软。 楚涟月见他停下脚步,眼神示意他试试看手里的白绫, “大人若怕跌倒, 卑职可以扶着您。” 周朔依言蒙上双眼,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只隐约瞧见尸首的轮廓, 心里没先前那般发怵,并且白绫能透些许光,也不会轻易和别人撞上。 周朔很快适应, 摆手道:“我可以自己走。” 另一边,王冬刚交代完属下,转头便扫见人群中一抹惹眼的绯红官袍, 正朝这边走来, 他定睛细看,认出此人是周少尹, 眼睛还蒙了一层白布, 不晓得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尽管府尹大人曾嘱咐过自己, 要看紧周少尹别给京兆府添乱, 但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 他快步过去,恭恭敬敬喊道:“卑职王冬见过周大人, 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要紧事吩咐?” 周朔指指身后,淡淡道:“我带她来查案。” 王冬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哪里看见什么人,只见地上趴着只大黑狗,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狗狗正哼哧哼哧吐着舌头。 “周大人,我在这里!”楚涟月不知何时钻进了封锁的案发现场,趁着二人说话的空隙,已经有模有样地观察起尸首的状况。 看清仵作身边的小捕快后,王冬一脸为难,暗自感慨差事不好办啊,这两个府尹大人最不待见的麻烦精,居然凑在一块儿,真是令人头大,却又不敢当众拂周少尹的面,便只能命人让道。 楚涟月在旁边观摩了一阵,京兆府仵作的验尸手法很利落,验状格目写得也很详细,甚至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器具,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在等待验尸的这段时间里,周朔也没闲着,把报案人以及知情者喊来,了解死者的身份与其近邻的关系。 报案者是这户院落的主人,早晨起来发现自家院墙倒了,更倒霉的是,院墙底下还压死一个人,惊吓之余连忙到衙门报案。 死者唤作田兴,家住平昌坊,是这附近有名的泼皮无赖,爱赌钱喝酒,家中已经没什么人。 据街坊们称,田兴原本是有个媳妇,但从五年前开始,他因为赌钱欠下债款,便把自己的媳妇租借给别人生子,这在坊间叫“典妻”,好些娶不起媳妇又想有个后代的穷人都会这般做,直至“借来的”妻子生下儿子,再把人还回去。 但田兴这人很是无赖,每回把妻子“借出去”不到半年,便会各种找理由把人接走。这五年间,田兴靠着“典妻”还清欠款,但在半个月前,被他“借出去”的妻子感染伤寒去世,手头的钱也早就赌光了,因为还不起钱,前些日子他还被赌场的人狠狠揍了一顿。 周少尹蒙眼查案的事很快传遍玉京,不少闲着无聊的百姓纷纷赶来看热闹,几乎挤满整条街巷,王冬有些汗流浃背,暗暗祈祷他俩不会惹什么大麻烦。 一个时辰后,仵作写完验尸格目,犹豫着该不该呈给周少尹过目,便向王冬投去询问的目光,哪知王冬还没发话,楚涟月抢先一步回禀道:“大人是否要看一下验尸格目?” 周朔刚想解下白绫,想了想又道:“你来念给我听。” 楚涟月从仵作手中接过验状,游览一遍,挑出一些关键的地方,道:“从血坠来看,田兴的死亡时辰是昨夜子时到寅时,死者两眼突出,口鼻处有血水流出,后脖颈骨头断裂,后背有多处压痕,口腹皆无中毒迹象,从死状初步判断,田兴极有可能是被倒塌的院墙压塌致死。” 王冬接过话题:“如此说来,田兴的死是意外?那可以结案了吧?” 楚涟月盯着那堵院墙,“可是有一点很奇怪,田兴被压之时,没发出过任何求救的呼声么?” 她的目光扫过去,院落主人和这四周的近邻都表示,昨夜并没听到任何呼救的声音,甚至连墙倒的声音也不曾听闻。 王冬却道:“或许是墙倒时,石块一下子砸中田兴要害处,这验尸格目写得很清楚,死者后脖颈骨头断裂,想必是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死了,再说院墙倒塌往往是一瞬间的事,不留神听很难注意到。” 楚涟月没再说话,绕着尸首转了两圈,才道:“王捕头所言甚是,一瞬间把人砸死也并非不可能,不过卑职有个困惑,首先这院墙并不算高,只比死者身量高出六寸左右,但从后颈骨头断裂程度来看,要么砸下来的石头至少离他有三尺远,要么这块石头有四斤重。” 王冬一脸懵看向仵作,却见仵作点点头,算是认同楚涟月所说的话。 紧接着,楚涟月的目光,在仵作先前挑出的物证上扫视一圈,捡起其中一块手掌般大小的石头,又道:“然而验尸格目上却说,根据伤痕大小以及现场存在的石块分析,砸伤死者后颈的石头最有可能是这一块,很显然重量不够。”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纷纷用怀疑的眼光看向仵作,难不成公门中人也弄虚作假? 王冬与那仵作共事多年,最是清楚其品性,没忍住替仵作辩解几句,“此话何意?老吴验尸多年,从未出过差错,你休要坏他名声。” 楚涟月不紧不慢道:“我也认为吴仵作的验断没错,死者后颈处的断骨是这块石头造成的,但不是墙塌时所致,而是有人拿着这块石头砸出来的,并且此人力气颇大,能徒手推倒院墙。” 王冬提出另一种猜测,“会不会是田兴先被脱落的石块砸倒,后才被这石头击中要害,他若是躺下的状态,这样的高度也够砸断骨头吧?” 一旁的元丰插话道:“头儿,不对吧?你方才还说,死者是一下子被砸死的,否则摔倒为何不呼救呢?” 另有个捕快站出来帮王冬说话,“万一恰好是摔倒之时,石头滚落砸中要害,来不及呼救也很正常。” 几人各执一词,周朔静静听了半晌,命楚涟月将物证递给他,许是蒙上了双眼的缘故,石头握在手里,触感格外的冰凉,他拿在鼻尖闻了闻,除了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股潮湿的青苔味。 但近日天晴无雨,又正值盛夏时节,砌在墙里的石头不该这般潮湿,他又让楚涟月递来其他石块,果然干燥烫手。 周朔问院主人,“近日是否去河边捡过石头?” 原主人直摇头,说自己未曾去过。 楚涟月见状,笑问:“周大人心中可有了决断?” 周朔微微颔首,吩咐王冬带人捉凶,“此人身材魁梧,常年在码头当挑夫,且与田兴积怨已久,重点查一查跟田兴‘典借’过妻子的那几人。” 楚涟月兴冲冲跟上,想随王冬等人去缉拿凶手。 不料周朔反而唤住她,“楚捕快,你刚才并没有告诉我完整的线索对吧?你一早知道凶手的身份,却没明说,而是一步步引着我去注意那块石头。” 被人看穿心思,楚涟月并没恼怒,反而笑盈盈道:“周大人果然聪明,其实卑职一开始就发现,死者鞋底沾上不少河边的湿泥,说明他生前去过河边,但河边距离此处并不算近,一路走来,鞋底的泥早该被蹭干净,表明他极有可能是死后被人扛过来的。” 周朔语气淡淡:“你不是说想帮我查案么?为何又要瞒着我?” “周大人既然想试试卑职,那卑职自然也要试试您。”楚涟月坦诚道。 周朔没再说什么,摘下遮眼的白绫,吩咐衙役们把尸首抬回京兆府,开始第三次升堂审问。 王冬很快将凶手缉回衙门,经过堂审,嫌犯对杀害田兴的罪名供认不讳。 嫌犯叫阿五,身材高壮,沉默寡言,是个从小被人嘲笑的傻大个,因家境贫寒一直娶不起媳妇,老母亲替人浆洗缝补,攒了很多年钱,终于替他租来“典妻”小锦。 小锦也是个可怜之人,从前被田兴打骂,典借后被租借人虐待,日子过得很苦。阿五虽然生得粗笨,但对小锦温柔体贴,渐渐的,小锦动了留在阿五身边的心思,而阿五也同情小锦的遭遇,二人互生情愫。 按照旧例,“典妻”未生下孩子,丈夫不得将其接走,然而不到半年时间,田兴上门要人,被阿五用蛮力轰出门。田兴打不过阿五,便只能趁其外出之际,强行掳走小锦,而阿五的母亲,也在与田兴的争执中被活活气死。 田兴连夜将小锦转卖给别人,小锦伤心欲绝,路过桥边时投河自尽,虽被人救上岸,没两日便感染伤寒去世。 半个月内,阿五亲近之人接连去世,万念俱灰之下,想要报复田兴,但田兴每日不是在赌场就是在酒馆厮混,阿五很少有机会下手。 终于在昨夜,阿五刚搬完雇主的东西,偶然间看见田兴独自在河边撒尿,他顺手捡起脚边的石头,狠狠砸向田兴后颈,却不想力道太重,直接把人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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