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的气氛再次凝滞起来。 谢让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面色沉冷道,“公主可起了?” 侍女匆匆瞥了一眼谢大人,只见他眉目间像是有一层冷霜覆盖,面色虽瞧不出来,但却让人胆颤。 “公主殿下,许,许是醒了。” 翟蓝闻言眉眼一横,怒声道:“你方才还说公主已在梳洗,现如今又说才醒,如此诓骗可是想下去吃板子!” 话音刚落,那侍女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是,奴婢说错了,公主,公主殿下已在梳洗,想,想必很快就能过来,还请大人稍坐……” —— 姜姝躺在柔软的拔步床上,上好的睡意终究还是被打散。 白嫩的手臂放置在玉枕旁,姜姝沉沉望着手腕内侧的一抹朱砂痣。 倏地上手狠狠揉搓了一番,两相拉扯的痛感传来,皓腕上除了红了一片,再无任何变化。 为什么,为什么缠月绕还会留在她身上? —— 被清荷拉起洗漱完毕,姜姝坐在镜前还是妆扮。 在琉璃镜前画完最后一笔,额间的海棠花钿寥寥几笔却增色不少,像是点睛之笔一般。 眼尾绯色潋滟,挑起一个缱绻的弧度,氤氲出一小片的水雾,愈发映得那双桃花眼心荡意牵。 穿着一袭水红色衣衫,犹如雪间红梅,醒目惊艳。 正要推门出去时,清荷却从屏风处取来一件雪白色狐裘给姜姝系上。 姜姝看着被包裹在狐裘中的衣衫,小声反抗,“就几步路,不若就不披了?” 清荷手脚利落,姜姝话音才落,雪白色狐裘的系带都已经系好了,又往姜姝手中塞了一个滚烫的鎏金手炉这才罢休。 “公主千金之躯,岂可有失,”话毕又行了一礼道,“公主既已准备妥当,可别让谢大人等久了。” 姜姝叹了口气,抬步向着前院走去。 杏月亭,谢让身着月白衣衫,手持一卷书籍,站立在亭中。 颀长的身影站在亭中,像是雪地中停留的孤鹤一般,孤傲矜贵。 藕荷色披幔从外掀开,姜姝从外走来道:“谢大人久等了。” 谢让脸上带着一份淡淡的疏离,微微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一进杏月亭,姜姝便将身上的狐裘给脱了下来,露出内里的水红色衣衫,大朵大朵的海棠花开在裙摆之上,辅以金线绣之。 走动间,还有流光在衣摆处显现。 路过谢让时身上水红色的衣衫划过对方的手掌,像是被羽毛轻挠了一下。 谢让神色淡然,行了礼后便坐在桌前,就连眼角余光也不曾看过来。 修长的手指里还拿着方才正在翻阅的书籍。 姜姝看对方目不斜视,轻移莲步,走上前来。 谢让只觉得一阵浅淡的甜香从远及近的袭来,默不作声的向后退了一步。 姜姝见此得寸进尺的又上前一步,突然伸出玉手将谢让拿在手中的书籍抽了出来。 争夺之间,她的指尾触碰到了谢让的手心。 冰冷的掌心突然闯入一柔若无骨的柔荑,对方温热的指腹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在他冰冷的手心摩挲了一瞬,才慢悠悠的抽身离开。 “谢先生这是看的什么书?” 谢让一双清沉的黑眸抬眼望来,就瞧见面前之人眼带戏谑的模样。 薄唇微抿,清冷的眉眼微皱,像是被风吹皱的雪池一般。 姜姝还在留恋方才的触碰,翻了翻手上的书籍假意问询实则靠近道:“先生,这句是何意呀?” 不料谢让突然后退数步,清冽的声音传来,“来人,将亭中帷幔撤去。” 姜姝傻眼了,不是吧,就碰了一下反应这么大吗? “先生,先生我错了,这帷幔要是撤走了,我……“ 谢让却铁石心肠,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唇角抿紧,再不发言。 公主府的人手脚皆是利落干脆,即使是冬日也是行动快捷,不一会儿,亭中帷幔便已被悉数撤走。 眼瞅着求情是没用了,那既然罚都罚了,不多做点什么,这多对不起她受寒风猛吹的罪。 莲步微移,靠近谢让,伸出柔荑想要勾住谢让修长的手指。 只是还未得手,那道清冽的声音又再度传来道:“若再有不合礼数的行为,便将熏炉也一块撤了。” 姜姝不苦夏,反而畏寒,一到冬日屋中不摆放几个火盆,那便是起也起不来的。 现如今帷幔已经撤掉了,若是熏炉也一并撤走,还不如连带着将她也撤走才是。 意图作乱的手突然在半道上僵住,打了个急转弯道:“先生,你这衣袖好像沾上什么东西了,学生帮你拍拍。” 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谢让坐在交椅上,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把披风穿上。” 姜姝本不想穿,然而帷幔一收,寒冷的穿堂风一过,露在外面的脖颈像是进了冰窖,便乖乖的将狐裘取下披在身上。 眼带幽怨的瞧着谢让,对方浓黑的乌发用羽冠束起,眉目如画。 “还站着做什么,若是午时之前学不完,午食便推迟一刻。” 就是有些刻板。 谢让出身世家,才学自不用多说,三元及第,入官不过三载便已位至三品,想也知不是泛泛之辈。 院中帷幔撤去后虽然有些寒冷,但瞧着雪中景致倒也赏心悦目。 庭中有几株红梅开得正好,枝头覆盖着细碎的白雪,颤巍巍的花萼中间含着一抹雪色,似是有些重量,压得花枝都弯曲了起来。 姜姝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拿着狼毫笔,在白玉纸上涂涂画画,还时不时的朝谢让看上一看。 对着谢让所讲的东西,一字也未曾入耳。 兴致高昂的画完最后一笔时,面前的白玉纸突然被人抽走。 姜姝下意识的想要抢回来,便抓住了白玉纸的另一头。 甫一用力,谢让黑沉的眼眸便瞧过来,不怒自威,“松手。” 姜姝的纤纤玉指因为用劲,而渗透出了绯色,印在白玉纸上也更为明显。
第4章 亭外风雪不断,偶有少许飘落到庭中。 濡湿了青石砖面。 谢让取出架子上的墨色大氅披在身上,交代完课业便冒着风雪离去了。 清荷见谢大人已走,从亭外走了进来。 “殿下,这里风大,可要回屋?” 姜姝抱紧了怀中温热的手炉,玉手撑着脸颊失去兴致,“回去也无甚意思,还不如在此看看风雪。” 站在一旁伺候的银杏见公主眉间微蹙,上前一步道:“听闻听雨楼新来了一个厨子,做的吃食别具一格,公主可要去尝尝?” 姜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若有所思的说道,“都到用午食的时辰了。” “清荷,准备马车,咱们去外面换换口味。” “是。” …… 谢让从公主府出来后,带着翟蓝径直去了千曦阁。 雪花化做雾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和面容,纤长的眼睫因为水珠而沾湿在一起,反而更加显得双眼深邃。 三楼,雅座。 早有人在此处等候多时了,江森青手里拿着点心,倚在窗边,瞧起来倒是颇有兴致。 看见进门而来的谢让,张口便打趣起来,“我们日理万机的谢大人终于得空肯来见见我了,这可真是在下三生有幸呀。” 说完还像模像样的站起来作了一揖。 一双皂靴踏步走了进来,靴子前端隐隐有些水雾的痕迹。 “找我何事?” 江森青显然是了解他的脾性,打趣了一句便切入正题。 收起脸上笑意,变得严肃正经起来,“近日宵禁时分,金武卫巡夜时发现有黑衣人出没,不过金武卫只远远瞧见了踪影,未能将其抓获。” “而且观其踪迹,像是对长安颇有几分熟捻,我担心会有大事发生。” 听及此,谢让不免转动了手腕处的沉香水珠,“临近年关,本就是多事之秋,若只是窃贼倒无需担心,只怕是另有所图。” “正有此意。” “不过既然已被金武卫发现了踪迹,那接下来他们想必会蛰伏一些日子。” 江森青也知是这个理,只是若一直揪不出来,若生了事端,恐亦难辨。 “最后一次瞧见那黑衣人是在何处?” …… 姜姝从马车里探出身子,今日正赶巧了,东市里有新从波斯运来的舶来品,正是新鲜紧俏的时候。 一头卷发的波斯人张着一口流利的官语,将摊贩前流连的一众小娘子说的蠢蠢欲动。 站在最边上的姑娘瞧上摊贩上的一个琉璃镜,拿在手上左右转动,十分喜爱舍不得放下手。 突然摊贩边上的一个乞丐猛地起身,与拿着琉璃镜的姑娘撞在一起。 姑娘手上一松,琉璃镜“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晶莹剔透的琉璃瞬间四分五裂。 琉璃碎片散落在雪地里,熠熠生辉。 波斯商人突听见响动,转过头瞧见这一幕。 发出一声尖叫,双手抱头,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我的天!这琉璃镜乃是我们此次运来长安货物中,价值最高的,还请高人开过光的!” 失手的姑娘被其动作吓得后退一步,波斯商人将地上大块的琉璃镜碎片捡起来,快步走到那姑娘身前,一口官话字正腔圆,“赔钱!” 姜姝本只是站在旁边凑热闹,不料出了这档子事,一时间被挤在里面出不来了。 那姑娘想将这桩祸事推在乞儿身上,但波斯商人也知若是被栽赃在乞儿身上,那这钱铁定是要不回来了。 于是从始至终都在与那姑娘拉扯。 …… 雅间里,江森青看着谢让的面容在袅袅水雾中若影若现。 面容清冷,眉目间却又不失俊朗,难怪看着这么招蜂引蝶。 “别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 江森青听到这儿,却全然不赞同,出声道,“谢大人生得如此芝兰玉树,就连当时长公主殿下恢复神智,见到你第一眼都被迷得晕头转向。” 说起那日的事,江森青瞬间兴致勃勃,手中折扇大开。 “诶,说到这,我倒真有些想知道谢大人当时是怎么想的?” “长公主如此美色,你当时怎得还坐怀不乱。娇香软玉在怀,居然将长公主打晕了过去。” 谢让充耳不闻,将沏好的茶放在桌上,待到凉了片刻,这才入口。 又似是有些不满意,将杯中的茶水悉数倒在炉中。 “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江森青却见不得对方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连忙伸手挽留道:“再坐会,好友相聚,你瞧瞧这才过了多久,跟个木头一般,真想不通那些小娘子瞧上了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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