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形象大毁的慌乱,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姝抄手翘腿,“我自然要向东家解释。” “‘应该算东家’,你看,连你自己都不确定我们的关系。我们甚至连朋友都不算。”她说,“先前我的确想把你当东家,但现在,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向爱害羞的小姑娘突然换了另一副面孔,无情地宣判:“谢衙内,你请回吧。这桩生意没有再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什……” 谢让话还没说完,就见她站起身,朝后厨方向说道:“小谢,出来送客。” 那头谢平刚沏好茶,出来就见客人一脸困惑地缠着自家老板娘,而老板娘始终瞥过头置气。 “为什么不谈了?”谢让终于坐不住,“明明我是你热情迎来的贵客,不是么?” 她拿着大扫帚扫雪,唱那些下流小曲儿,脸和手被冻得通红,难道不是为了迎接他么?! 明明她也在意他,为什么忽然反悔了?! 见她抬脚要走,谢让赶紧堵住她的路。 谢让尽量放稳话声:“或许……你愿意给我一个解释吗?”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句向她要解释的话,语气有多卑微。 姜姝:“谢衙内,你很没礼貌。” 她说:“我人穷,但心不穷。我不会缺东家,送走你,还有下一个;更不会上赶着去讨好看轻我的东家。这些,你明白吗?” 类似的话,谢平也曾听过。 这类话一出,往往代表快要触及到她的底线。 谢平赶紧打圆场,“老板娘,贵客,你俩有话好好说。先坐,喝盏茶。” 茶气快把对面人的眉眼浸得模糊不清时,谢让才慢慢回过神。 他忘了,无论是“调酒妹妹”还是“老板娘”,她始终是个要强的人。 “抱歉。”谢让破天荒地开始反思,“但……我真的很想了解你。” 他捧起茶盏,掩饰心里的慌乱。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足够冷静,可落在姜姝眼里,那些“求爱”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计划通。 姜姝眨了眨眼,“所以谢衙内是真心想来谈生意吗?” “当然。” 他说这话时,不免感到心虚。 毕竟在他最初的设想里,他会高高在上地宣布:“我同意投资入股,但每年要得盈利的七分分成。” 他能想象到她的不满与挣扎,但那都是无用功。他会像逗猫狗一样逗她,乐此不疲。 但现在,俩人的地位却完全反了过来。 他一个投资的大东家,怎会变得这么卑微,还要求着她谈生意?! 谢让想去思考,但每每瞥见她纯良的眼神,理智就会顷刻消散。 不知她在说什么,只顾着盯着她的唇瓣看。 数月前那次亲吻的画面,再次在他心头浮现。 姜姝的话声陡然顿住。 屋里没烧炭,怎么谢让的脸反倒越来越红了? “谢衙内,我刚才说的,你都能接受吗?” 谢让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当然可以。” “当真?!”姜姝激动得站起身。 原以为谢让绝对不会答应这个要求,可谁知,他竟这么轻松地应了下来。 谢让抬头看,见她拍着巴掌,说那真是太好了。 她蹦跳着拿来字据和印泥,“谢衙内,那我们就走流程吧。” 这时候,她又跟记忆中那个灵动的形象完全重合了。 谢让勾起唇角,“当然可以。” 直到她说天色将晚,今日就谈到这里,他才想起她提了什么要求。 她说:“每年盈利所得,我六你四,怎样?” 在他谈成的生意里,这个要求简直闻所未闻,许多人甚至连提的勇气都没有。让东家分四成,简直惊世骇俗。 但他早已签字画押,连反驳的机会都不再有。 眼见他们即将分别,谢让赶忙补充道:“我还有个私人请求。” 姜姝笑眯眯地候在车窗旁,“什么?” “给我一个和你做朋友的机会,让我了解真实的你。” 这句在他心里藏了大半年的话,终于在今日说了出来。 他要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体现在生意场上。 她没有立即回应,而他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良久,她点了点头,“好啊。” “做朋友”正合她意。 车轮开始滚动,姜姝默默退到一旁。 谢让却仍未放下车帘,继续朝她说道:“既然是朋友,那我可以来店里帮忙修葺吗?你放心,这部分钱我来出。” 她仍旧点头说好。 不过送走谢让后,姜姝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反而是谢平好奇地凑到她身边,“姐,刚才听你叫‘衙内’,你俩之前认识?” 姜姝正往木牌上写菜名,“之前是萍水相逢,现在如你所见,他入了股后,我们就成了朋友。” 她说:“你想想整个盛京城里,还能有谁被叫衙内?” 谢平猛地蹦起来,眼里满是对发财的渴望,“姐,这次咱家小店攀上大的了!” 可下一刻,他便叹气道:“人家说会经常来店里帮忙,是不是想来监工啊。” 他有些头疼,“那以后是不是都得毕恭毕敬的,说话前还要三思,唯恐得罪了人家。真是不自由。” 姜姝嗤笑回:“大可不必。” 她让谢平把木牌挂到显眼的地方。 “你把他当好兄弟就行,”她说,“他只会是来帮忙的热心小哥。” * 这一夜,谢让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是纸醉金迷太久,毁了身子吗? 是忙于公务太久,没好好休息吗? 他翻过身,而衣兜里的字据恰巧滑了出来。 白日交谈时的细节,此刻反复回荡在耳旁。 她说:“谢衙内,你是个好人。但在我们成为朋友之前,我没办法与你交心。” 关于姓名,她说自己叫“姜姝”。关于身世,她说自己是流浪孤儿。 关于不告而别,她说她是在集市里听到小道消息,所以会拿出全部家当来北郊做生意。 关于突然生气,她说:“谢衙内,往后你就会知道,我脾气很好的。” 她还说,她是个武功不高的杀手,但这年头做杀手不赚钱。 谢让把这张字据看了又看。 在字据上,他们俩的名字挨得很近。 近得就像分别时他们并肩而行,只要他稍稍抬起手腕,就能牵住她的手。 谢让突然不想再歇息。 他想骑最快的马,去她店里看看。 但最终,他只是硬生生地把这想法压住,在灌了几口冷水后,心跳也慢慢平静了。 谢让把字据折好,贴在胸膛。 “慢慢来,她会上钩的。” 他喃喃道。
第84章 翌日,大年三十。 谢让被外面燃放炮竹的隆隆声吵醒。 关于昨晚,他仅有的记忆是从姜姝家里出来后,去找了褚尧说话,之后又回了私宅将就歇了一夜。 中间的事情他已经全忘了,不过依稀可以记得当时的心情:又是高兴又是沮丧又是愤怒。 到了今日,旧年的最后一天,这些愁肠百结都在过年面前变得不甚重要。 谢让梳了个很显精气神的高马尾,一长股马尾辫里夹着几小股细细的麻花辫。他是只爱啄羽的鸟,把自身打扮得漂亮整洁。 今日约会,那么从此刻起,就暂时放下心里的芥蒂,好好享受吧。 * 原本计划的是二人行,但姜姝怕自己那点小算盘太过明显,便拉上了谢平一道游街。 地上洒落着炮花屑,和雪水泥水混在一起,被脚踩成一张厚实的煎饼。 哪怕手里攒了些钱,可谢平过得还是节俭。没走几步,他脚上那双廉价靴的靴底就粘上了雪块,越粘越高,好好一双平底靴成了增高靴。 他弓起身,使劲跺着脚底的雪。 那俩人自然不等他,等谢平拾掇好,向前看去,那俩人已经手牵手肩并肩走了很远。 老板娘热情似火,那身子骨仿佛是一滩水,要把谢让从头到脚笼罩起来。 谢让也在积极配合着她,她随意瞟过一眼的小吃,谢让都会掏钱买下。 俩人看起来正在经营一段令人艳羡的恋情,可谢平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箱玩具最后是他出力抱到老板娘家里的。 玩具盖得不严实,箱身一动,里面各种玩具就掉了出来。 红棉绳、牛皮拍、各种材质的铃铛与锁链…… 这些是叫的上名字的。 再往箱里头看一眼,谢平惊得满脸通红。大多数玩具他根本叫不上名字,长得诡异狰狞。 共事经营店铺这小半年来,谢平不知替自家老板娘赶走多少前来求复合的老情人。 他明白,这些玩具会在某个时候,一一在谢让身上使用。 充满束缚与控制,甚至是夹带虐待的一段恋爱,真的健康吗? 当她褪去糖衣炮弹,用冰冷的金属钳制他,用残忍的话语鞭笞他,到那时,谢让真的还能像现在一样,享受这段恋爱吗? 谢平不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 再回过神,他手里被塞满了大包小包的零嘴、首饰与绸缎。 “小谢,你帮我拿些。” 谢让说道。 谢让更是夸张,两手提着拢共几十个纸包,全是姜姝喜欢的各种小物件。肩上背着的是她看中的一盏琉璃六角灯,脖间挂着的是她看中的各种项圈项链。 此刻谢让是个移动的木架,痛苦并快乐着。 谢平:…… 还是他多虑了。老板娘与谢让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俩人心照不宣地选择遗忘昨晚的不愉快,谢让还是那么要面儿,买个东西张扬高调,恨不得直接把一条街买下,再拉一个横幅,庆祝他们约会。姜姝也还是那么热情,话痨般地跟他闲聊,哪怕打了个喷嚏,都要跟谢让撒娇分享几百字。 谢平则时不时掉线,被俩人甩在身后。他的存在感不高,就这样,在他的近乎隐形中,这场三人行进行得非常愉快。 到了某个小摊前玩套圈游戏,摊主说,今日只要客人是一家三口,就能半价买下套圈。 姜姝与谢让默契对视。 “承桉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其实我也……” 交流过眼神,确定彼此想到了一处去后,俩人同时笑出声来。 与此同时,正在闲逛的谢平莫名背后一凉。 谢让把谢平揪来,塞到摊主跟前。 姜姝说:“老板,你看我们仨行不?” 摊主满脸黑线:“一家三口指的是爹娘和孩子,不是互为亲戚就能行。你们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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