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起初还窃窃私语,说这妹妹怎么不懂事,能攀上谢衙内这高枝,也不知道珍惜。既然有胆亲脸,怎么没胆亲嘴,给兄弟们看个乐子啊! 后来经不起挑拨,口哨声此起彼伏,看热闹不嫌大。 “原来是要亲嘴巴啊……”姜姝赧然道,“真是抱歉,离得太远,我没听到你们在说什么。如果我早点知道就好了,就不会令你难堪。” 顾不上深思她这话,谢让先远远地剜了那朋友一眼。 喧闹声倏地小了下去。 等回过神,想把她的话嚼碎去深思时,却发现她的话早被闹声盖过,他没听清楚。 “你说什……” 措不及防间,有瓣唇轻轻贴到了他的下唇。 仅仅贴了半瞬,甚至还不等他的心再跳一下,触感就已消散不见。 解了他的难堪,她飞快眨了眨眼睫,“这样就好了吧。” 那位朋友料想这都是妹妹攀高枝的手段,心道无趣,攘散了人群。 谢让轻咳了声。 有些话想问,但他不想再站在草地里干说话。 “去茶厅坐会儿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贴心地推开门扉,拉开椅子,叫小厮端上两盏茶。 谢让把一盏云脚绵密的茶推到她手边。他记得京里的小姑娘都爱喝这种茶,不过看马场妹妹穿得这么穷酸,想是还没尝过好茶吧。 他沉声道:“你先润润嗓子。” 姜姝瞥到他的耳廓泛红,“你很冷吗?” 她凭靠一句话,再次把他好不容姜垒起来的镇定给戳了个洞。 谢让不自在地稍稍瞥过头,“没有。” 情场里,他不是老手,但他自诩很懂女人的心思。家里亲戚多,各个年龄段的女人都有。他一向健谈,上到九十老奶,下到六岁女孩,都能跟她们聊得来。 他与这位马场妹妹说话时,带着素有的游刃有余。 但他忘了,自己没有一点实战经验。 就在刚刚,他的初吻,就这么潦草地没了。 厅里很安静,静得谢让开始回味那个一瞬之间的亲吻。 姜姝喝了半盏茶,“你要说什么话?” 谢让回了神,“其实还需要你腰间那个香袋,和……” 提到香袋,姜姝面露犹豫。 谢让试探地解下一块双鱼玉佩,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 他想了些客套话,有的是方法要到香袋。 但马场妹妹却飞快解下香袋,又把玉佩摸在怀里。 难怪那么大方爽利,原来是图他钱财啊。 “还和什么?”她又问。 那撮头发本已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但谢让还是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要头发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这可能得需要更多玉佩,也可能根本要不到。 “没事。”谢让拆开香袋,往里面装了碎银,充当几绺头发的重量。 他把香袋在她面前甩了甩,“我已经要到了你的香袋和‘头发’。他们是故意给我使绊子呢,不必理会。” 话音刚落,就见她松了口长气,“那就好。”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让随手将香袋扔到了脚边的渣斗里。香袋里似是绣着一行小字,或许是她的姓名之类的信息,但此刻他并不关心。 茶厅外,那帮人只会看到他要到了香袋,看到他往香袋里塞了东西;桌对面,马场妹妹只会看到他收好了香袋。 马场妹妹是朝他献媚,而他对她抱有所需。 他滴水不漏地解决了难题,而她也很识趣。 “我……我要走了。”她说。 “我送你。” 走的时候,她不忘把那个马球捡起来,笑盈盈地抛到他怀里,在侃笑声中淡然走远。 送走马场妹妹,谢让也松了口气。 她或许能猜到他的身份,但他们依旧是陌路人。出了马场,芸芸众生里,他们再无亲密接触的可能,这意味着他几乎不会留下把柄。 那位朋友早已溜走,闹剧迎来收尾。 直到有个小弟隐晦指出:“衙内,那妹妹可真有心机,还故意把脂粉蹭你脖子上。” 谢让不明所以,紧接着小弟就递来一面镜,识趣地走远。 他随意一照,脖侧不知何时落了个浅浅的唇印。 谢让品出了她唇瓣的味道。 口脂像冬月的腊梅,冷冷的,即便烙在脖侧,也感受不到半点炽热。 她人笑眯眯的,但味道却格外冷。 * 从马场出来,姜姝直奔当铺。 “老板,看看我这个玉佩值多少钱。” 她把玉佩随意一甩,就像甩那条鱼一样,潇洒自在。 老板两眼发光,捧着玉佩报了个价钱。 出了当铺,姜姝又往其他铺里转了转,带着几大包东西,走进巷里最后一户人家。 刚一推开门,她就被一群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拥进了院。 阿来是女孩堆里最懂事的,把脑袋递过去给姜姝摸,“姜姐,你是不是又去接任务了?我们在这里住,有吃的有穿的,将来还能上学,这就够了。你一直把钱花到我们身上,你自己可怎么办呀……” 姜姝确实攒不住钱。手里一有点钱,自己先吃顿好的,之后都把钱花到了这些女孩身上。 这些女孩,倘若当初没被她赎走,早就被牙婆卖到青楼里接客了。 当年她也差点被卖到青楼,若非老阁主好心救下,悉心栽培,如今早已活得面目全非了。 姜姝用力揉了揉阿来的头,“接了个棘手的大任务,也接了很多小任务。放心,我有的是钱。” 每每见面,大家都不愿放她走。但天已落黑,任务在前,姜姝只能安慰好这些女孩,随即起身,奔入沉沉夜色。 她杀人时是另一副模样。 悄无声息地接近,利落割下人头,处理尸体,再提着人头去交工。 当目标迟钝地察觉到危险时,她已将剑架在了对方脖侧。 “嘘……” “嘘”声落,人身倒,从无例外。 * 夜间是杀手的主场,也是贵胄声色犬马的主场。 醉醺醺地回了家,沐浴时,脖侧的唇印一擦就掉。 谢让躺在柔软的床褥里,莫名感到一股燥热,紧接着就失了眠。 闭上眼,鼻腔里充斥着那股冷香,挥散不去。他摸着脖侧,忽地就想,这痕迹怎么就不能持久些? 他被这荒唐念头吓了一跳。 次日,他做出了个更荒唐的事——去马场,翻遍茶厅里放着的渣斗。 小厮善意提醒:“衙内,渣斗里的垃圾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清理一次。您要找的东西,怕是早都处理过了。” 身着绫罗绸缎,却破天荒地在渣斗里翻找物件,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游戏人生的谢衙内能做出来的事。 但谢让的确做了,还做了好久。 那半月里,只要没事,他就一直在那家马场打球。边打边注意有没有小娘子从旁经过,一心二用,连着输了半月。 谢老爹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 谢让答不上来。 他用了点手段,试图查出那位马场妹妹的消息,但总是徒劳无功。 他不断回想那天的细节,发觉她这人真是有趣。与此同时,他也感到日子越过越空虚。这种空虚,酒肉填不满,骰子摇不散。 就连他被陛下任为审刑院知院事,空虚感也不曾消减分毫。 他几乎把整个盛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但依旧没能查出与她相关的半点蛛丝马迹。 她像凭空消失了般,留下的印象仅仅是“那个有趣的马场妹妹”。 找了好久,收获全无。 谢让只能不甘心地将其视为一段奇妙的邂逅,到此为止。 但没想到,七个月后,会在另一个场所见到她。
第101章 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底,姜姝坐在绣凳上,她身前的矮桌上摆十几个花样。 有荷花的,有枇杷的,有葡萄的,还有梅兰菊竹四君子,各种鸟雀,花样之多,让她一时之间犯难了,不知道挑选哪个才好。 上次借口找姜姝姝要花样了只是为了见她,她的绣工从来都不好,即便是被娘亲压着学也始终是学不好,可是已经在老祖宗那里夸下了海口,且来到谢家这样久,她还未给婆母送过什么东西,听娘亲说送长辈东西最重要的是心意。 所以想试试,说不定这一次能绣好。 可是她绣的歪七扭八的图案真的能入卫氏的眼吗,万一对方觉得自己是在敷衍她,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只是沁雪已经用花绷子将一块上好的绣帕固定好了,看着手中拿着的花绷子,她叹了口,眼看着端午将近,她要是再不开始绣花,继续拖下去怕是连一块都绣不成了。 伸手往桌子上的花样扒拉了几下,她终于还是将兰花的样子拿了起来,因为这个对她来说是最简单的。 沁雪似乎想到什么,提议道:“姑娘,不如趁着这时候,也给姑爷也绣一方帕子?” 给郎君也绣一块帕子? 可是她这绣工怎么拿得出手,就怕到时候郎君看了会笑自己的绣工如此差。 看出了姜姝脸上的纠结,沁雪笑道:“姑娘的绣工虽说是比得三姑娘,姑爷不是那等会嘲笑姑娘的人,且这是姑娘自己亲手绣的,这样的心意想来姑爷也会领的。” 姜姝想了一下,最后选了个竹子的花样,道:“既是这样,那便勉为其难给郎君也绣一块好了。” 反正在谢家的日子很是无聊,她权当打发时间了。 沁雪抿嘴笑了一下,知道这位小祖宗就是嘴硬心软,嫁来谢家的这两个多月,她已经看出姑娘对姑爷也没一开始那样拘谨,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提到姑爷,偶尔她的脸上会有笑意。 替她穿好了线,沁雪便在一旁坐下,在她不会的地方指点她,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被打发了过去。 到了晚间,或许是绣帕子得了趣儿,姜姝沐浴完又坐到了绣凳上,借着烛火继续绣那块要给卫氏的帕子,经过白天一天的努力,她已经修好了一朵兰花的花苞,不过期间拆了几次暂且不提。 接下来便是绣全开的兰花。 到了亥时初刻,凉风从打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她穿着雪白的用缎子做的寝衣,外面披了一件浅绿的春衫外套,此时正低头自己学着穿线。 把嫩黄色的线穿好,她又开始绣了起来。 只是沁雪不在,她绣错了一处地方,没办法只好自己拆了重新绣,只是在拆线的时候不小心被锋利的剪刀划伤了。 “嘶!” 怕手指上的血弄脏绣帕,她慌张地放下了绣帕,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倒了一旁的屏风。 “怎么了?” 询问的声音从外间穿了进来,不是沁雪和晴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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