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护卫的校尉一一出示手令,武侯见了才退到一旁放行。 从平康坊到新昌坊,路程并不远,却也花了两炷香才抵达。进了院子,临要与他分手,居上道:“耽误了好久,郎君怕是睡不上两个时辰了。” 他说不要紧,“先前在胡月楼打过盹儿,你不用管我,回去好生歇着吧。” 听见动静的婢女从院里迎出来,居上方朝他摇了摇手,高一脚低一脚进了院门。 药藤上前来搀扶,一面问:“小娘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居上没应她,只道:“什么时辰了?” 听雨说:“子时早过了,坊道里先前打过更。” 药藤作为膀臂,对她的一切都分外留心,奇怪地打量了她两眼,“小娘子的头发怎么散了?” 头发散了,其中包含很多信息,一瞬大家眼风往来,颇有深意。 居上只好从实招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又喝醉了,走不了路,在酒阁子里睡了一觉。” 心腹们表示震惊,“那殿下呢?” 居上臊眉耷眼道:“殿下也跟着睡了一觉。”说罢靦脸笑了笑,“看来我与殿下相处很和谐,你们看,我喝醉了,他还能跟着一块儿睡,那将来妇唱夫随有指望了,是吧?” 是吗? 大家面面相觑。 或许是吧。 反正本该美好的一次邀约,就以这样惨淡的结尾告终了。居上发现陷入了一个怪圈,上次逛乐游原也是这样,高高兴兴出门,垂头丧气回来,总要出一点状况,当然这些状况非她所愿。 所以太子殿下遇见她也很苦啊,不知什么时候从神坛上跌了下来,还是嘴先着地,可怜。 看来以后要对他好一些,说到底他能忍住没向圣上和皇后告状,已经算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了。 自我感动了一番,迫不及待又想见他。她快步上了二楼,推窗唤郎君,“你睡了吗?” 对面很快就有回应,他换了身衣裳,站在窗前问:“你怎么还不睡?” 居上堆出了温柔的笑,“我今日很高兴呢。” 凌溯听她说很高兴,哪怕有客套的嫌疑,也觉得一切都值了。又怕她睡得太晚,明日气色不好,便道:“高兴在心里就行了,别啰嗦,早点睡觉。” 马屁拍在马腿上,没有等来一句“我也是”,但没关系,她还是觉得很快乐,应该是醉酒的后遗症。 后来清洗清洗换衣服上床,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起身梳妆,吃过晨食正准备读书,外面门上引了人进来,定睛一看是居幽和居安。 她们行色匆匆,居上知道不大妙,站起身问:“怎么了?” 姐妹两个进了廊亭,为难地看了看旁边的傅母,没有说话。 傅母也是有眼色的,呵腰道:“老媪上内直局去,看看娘子的新衣裳做得怎么样了。” 待傅母走后,居上又打发了女史,见没外人了,居幽才道:“出大事啦,五嫂打算与五兄和离,要回娘家了。” 这消息石破天惊,居上呆住了,“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前几日五兄还认错来着。” 居安说:“五兄骗人,昨晚阿嫂发现五兄还与那女郎有来往,既没有大吵也没有大闹,今早等阿耶和阿兄们都上了值,五嫂就拜别阿婶,说要带着和月回茶阳。” 居上茫然了,“这可怎么办……” 居幽道:“阿娘急坏了,先留住了阿嫂,让人去衙门给伯父和阿兄传话。我们俩趁机跑出来搬救兵……反正阿姐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还等什么,居上摩拳擦掌道:“等阿耶先收拾了五兄,我再去收拾胡四娘。” 两个妹妹找到了主心骨,要的就是长姐这种统领群雄的气度。 居安也卷袖子,“带上我们,我们一块儿去打她。” 居上说算了吧,“阿耶总说我莽撞,要是让你们搅合进来,长辈们又该说我带坏你们了。” 居幽却很执着,“这又不是阿姐的事,你能出面,我们怎么不能?自从上回吃了哑巴亏,我窝囊到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扳回一城,我一定得去!” 既然如此,就别多费口舌了。居上进去换了身衣裳,带着两个妹妹与婢女浩浩荡荡出了门。 门上的家丞见她气势汹汹不敢阻拦,小声询问:“娘子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居上道:“回辛宅。若是回来得晚,便告诉殿下一声,家中有要事处置,他若愿意,就一道来。” 家丞诺诺道是,“那臣让人给娘子备车……” 话还没说完,就见太子妃娘子一头钻进了辛府的马车。赶车的家仆一扬鞭子,马车直直冲出了坊道,家丞目送他们去远,喃喃道:“都是急性子啊。”转头吩咐亲卫,“回东宫传个话,告知殿下,娘子回辛府了。” 那厢马车风驰电掣赶到了待贤坊,居上进门便听见二婶正挽留五嫂,掏心挖肺地说:“和离不是小事,难免要惊动全族,到时候折损颜面不说,往后的路可怎么走?还是从长计议吧,或者想个办法,把五郎调到象州去任职。到时候你们母女跟着一块儿去,那里有父亲管束着他,他不敢造次,你们也有个依靠,好不好?” 可郑氏却摇头,“阿娘,我已经对五郎失望透顶了。明明说好的话,还是当着诸位长辈们的面,他转头就违背了,这样的婚姻,维持着还有什么意思,无非让我把心头血呕光罢了。”说着转头望向在场的妯娌,苦笑道,“大家夫妻都好好的,唯独我经营不下去,我真是丢脸。事到如今已然回不了头了,我也不怕与他撕破脸,他果真喜欢那女郎,我成全他。只求阿娘让我带着和月回茶阳,孩子是我生的,我自己养,也不枉我辛苦这一场。” 可天底下哪有和离带走孩子的道理,纵然和月是女孩,那也是辛家的血脉,无论如何不能旁落。 然而话不能说,说出来又伤她的心,顾夫人悄悄捅了捅孙女,示意她去挽留和月。 和云比和月大一些,极为聪明伶俐。她立刻牵住了和月的手,细声细气道:“阿妹,你不要回茶阳。你同阿婶说,你们都不要回去。” 杨夫人也来劝解,叹息道:“你们这门婚事若是断送了,阿婶心里怎么过意得去!银素,当初是我看准了你,托大媒登门提亲的,如今弄成这样……” 郑氏道:“伯母别这么说,我从来不后悔嫁进辛家。那些不快是我与五郎夫妻之间不和顺,与长辈和兄弟姐妹们无关,大家待我都是极好的,我心里知道。” 嘴里说着,见居上进门来,心里更是悲伤了,“因为我,竟还惊动了阿妹。” 居上上前握了她的手,“阿嫂,你要是回去了,谁人欢喜谁人忧啊,可想过吗?” 郑氏说:“我知道,正合了胡四娘的意。可是阿妹,我撑不下去了,你不知道,我守着一个魂不守舍的人,比死还难受。我今年二十四,要是继续煎熬下去,怕是活不过三十,我不想窝窝囊囊死在夹缝里。所以求阿妹不要劝我,我一心只想和离。我上月修书回去了,家里爷娘让我带着孩子回茶阳,这辈子再不来长安,也不会丢了辛家的脸……” 她越说越悲凄,最后捧住脸嚎啕大哭起来,一众女眷都跟着红了眼眶。 居上同情之余压不住火气,转头问阿娘:“报信了人去了多久了?” 杨夫人说有阵子了,“快到晌午,衙门里也该下值了。” 话音方落,就见家主押着辛重恩进来,先让人将几个孩子带下去,然后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他腿弯里,踹得辛重恩跪在堂上,又大声命人取家法来,接过戒尺后劈头盖脸便打下去,边打边骂:“我今日代你父亲好好教训你!你这逆子……畜生……打脊不死的蠢虫!赌咒发誓说再不与那女郎厮混,你做到了么!做到了么!” 辛道昭不是在侄妇面前装样子,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鞭打,打得辛重恩扑倒在地,无力求饶。 眼看戒尺都给打裂了,李夫人妯娌纷纷劝阻,“好了、好了……打死他也不中用啊!” 居上说对,“该连着那女郎一起打死!” 居幽攥着拳头对辛重恩道:“伯父打你,我们去打她,让你们做一对苦命鸳鸯,看你们还风流!” 辛重恩勉强支起身来,这时候还在维护,“阿妹……别胡来!” “哎呀,自己都只剩半条命了,还有力气护着外人。”居安最擅拱火,转而问父亲,“阿耶,我房里有根新做的尺,您要吗?” 结果招来阿耶一个冷漠的注视。 杨夫人蹙眉不已,“你们就别添乱了,快劝劝你们阿嫂吧。” 居上没有开口,照着她的意思,五嫂是不该和五兄继续维持下去了,不如和离,还能过上安生日子。 辛重恩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敢喊痛,被家仆搀到了一旁。要是换作平常,郑氏早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这回却只是冷冷看着,眼里甚至浮起了快意。 如果有心疼,大概在他挣扎着制止居幽的时候,就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她平静地对家主道:“伯父,我已决意和离了,请伯父做主,让他写下放妻书,我好回茶阳。” 辛道昭听后又气又恼,回身责问辛重恩:“你说,怎么办!” 辛重恩嗫嚅了半晌,似乎也做了决定,垂首道:“一切……但凭伯父发落。”
第54章 太子妃仗势欺人。 结果又招来一脚飞踢。 辛道昭的嗓音高亢, 大声斥责,整个厅房都有隆隆回音,“你们听听, 他说的什么鬼话!让我发落, 怎么发落, 由着你写放妻书吗?你这酥油糊了脑子的混账, 原配夫人比不上不知廉耻的贼妇人,你是疯了吗?” 家主一向是温文尔雅的人,毕竟诗礼人家出身, 不到恨极时候,绝不会这样辱骂一个未出阁的女郎。而如今,这好好的家就要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蒙羞, 因那不相干的人散了。还好胡四娘子不在,要是在面前, 怕也逃不过他一顿好打。 辛重恩愈发低下了头, 那句“但凭伯父发落”里,根本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他只是没有胆子光明正大说出口, 便用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让郑氏知难而退, 这比直截了当的放弃, 更让人觉得恶心。 居上很替五嫂叫屈,几年前五兄迎娶五嫂, 明明两个人也曾惺惺相惜, 形影不离, 怎么成婚三五年, 就变成了这样!所以郎子口中的甜言蜜语, 到底有几句是真的?为他生儿育女, 为他操持家业,到最后不及外面女郎的一滴泪。她一直以为辛家儿郎人品上佳,懂得礼义廉耻,现在看来,好像太过自信了。 居上站了出来,“阿兄,你别让阿耶为难,这放妻书究竟写不写,你自己拿主意。” 辛重恩抬起眼,为难地望了望她,那眼神里包涵了很多不可言说的心思,最后也只道:“阿妹,这件事你们都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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