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远处孤零零立在斑驳树影下的清隽身影脚下却未曾挪动半分。 姜沁心中轻笑,假意懊恼地拍了拍额角,语含歉意道:“哎呀,瞧我这记性,真是越发不好了。光记得与堂姐关系亲近之人是裴表哥,却忘了是哪位表哥。” 顿了顿,意有所指道:“虽同样都是表哥,都姓裴,但毕竟是不同的人,可不能混淆了去。” “姐夫,那人是你么?我可有认错?” 假山间,一阵泛着凉意的微风吹过,轻轻拂过一旁交错的枝桠,几片枯黄的树叶便登时摇摇欲坠。 落在地上的斑驳阴影重重叠叠,仿佛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薄薄灰雾。 裴珏目光微垂,一袭胜雪的白衣衬得脸上的神色越发冷淡。 …… 另一边。 从慈和堂出来后,姜姒推辞了李氏想亲自送她去一早特意收拾出来的卧房里歇息的念头,只说许久未回祖宅,想四处随意走走。 李氏因掌中馈自有诸多内宅事务要忙,听完便也随她,叮嘱几句后带着丫鬟匆匆离去了。 而祖宅里的下人们已被提前嘱咐过,知道上京回来的三小姐喜静不喜闹,远远瞧见后便识趣儿地主动避开,不会上前来打扰。 于是一时之间,慈和堂外的石板路上,只余主仆二人。 “小姐……” 红蕊犹豫再三,还是迟疑着开口问道:“方才您都与二夫人说了今日城外的事儿,为何不直接央大公子帮忙捉那恶徒呢?入府前我远远瞧着前厅里,大公子似是与一武将关系颇好,许是比找二老爷管用得多。” 姜姒眉间闪过一丝顾虑,摇了摇头。 “二伯家与我毕竟同属一脉,同气连枝,我方能厚着脸皮求婶婶。可表哥……今日已为救我受了伤,我实在是无颜开这个口再去连累人家。” 红蕊小声反驳道:“大公子与小姐您是正正经经拜过天地的夫妻,哪里就谈得上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了。” 一想起今日在城外悬崖边的那幕,红蕊便心有余悸,脸上忍不住露出担忧道:“那恶徒想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小姐您真的不报官吗?万一他再找来……” 姜姒沉吟片刻,道:“二婶说当初绑走姜瑶的那伙贼人既已知晓其中两人的名姓籍贯,接下来搜寻他们的踪迹想必要比之前顺利许多。” “而且就算寻不到,今日那赵猛既是冲着我来的,不达目的怕是不会停手,咱们且小心提防着守株待兔便是。” 敌暗我明,不怕赵猛背后之人动手,因为有动作才能借机窥之揪出线索,怕只怕他们忍了一时蛰伏不动。 “菩萨保佑早日抓住那些可恶的贼子,可千万别再来那样一出了。”红蕊合掌念叨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姜姒面前蹲下身子,扬起的脸上很是严肃。 “下回若再遇上危险,小姐可不能再把我推到一边了,就算真的摔下悬崖,我也要和小姐一起。” 姜姒叹了口气,指尖轻轻点了点身前人的额头,“说什么傻话。” 红蕊知道姜姒性子倔,多说也劝不了什么,心底暗暗想着下回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自家小姐,嘴上却轻快道: “不提了不提了。那咱们现下是去哪儿?四处走走吗?” 红蕊在幼时也曾随姜姒来过汾阳祖宅待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路大体还算熟悉,故而此时站起身打量着四周的一切,似是在努力和旧时印象里的姜宅对等起来。 姜姒瞧了瞧周围,望着和记忆里相去甚远的风景,眼底闪过一丝怅然,轻声道: “我记得小时候从前院到祖母的住处会经过一片花园,那里的芫花开得极好,每每我采上一束送去慈和堂里时,祖母便很欢欣。” 红蕊闻言也记了起来,调侃道:“那时候的花匠见了咱俩都哭丧着脸如临大敌,生怕小姐您把院子里的花都给薅光了。” 回忆起往事的姜姒嘴角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那咱们再去采上一束送给祖母,过了这么些年,也不知当年的花匠伯伯如今可还在宅子里。” “应该还在宅子里当差吧。不过小姐,我记得小花园明明就在方才咱们过来时的那个方向,怎的一路上都没瞧见呢?” “唔,兴许是换了地儿?还是你我记错了?” “小姐这回不光嫌我笨,连自个儿都给骂上了……”红蕊小声嘀咕道。 轮椅沿着记忆里的石板路咕噜噜转动,主仆二人一路指着沿途的风景回忆旧事,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小花园附近。 只是,还未踏入园中,便远远地听见了一道隐隐带着不甘心的娇柔女声传来。 “堂姐她根本就是在拖累你!” 小花园外的姜姒闻言一怔,抬手制止了红蕊继续往前的脚步。 那道女声仍在自顾自地说着,似是想要劝服身在花园内的另一人。 “我都听我爹说了,青州那边近日不太安稳,战事一触即发。这本该是个大好的立功机会,可你却要守着堂姐,白白将唾手可得的功劳让与他人!她就是你仕途上的枷锁,困着你寸步难行!” 听听,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哪个做堂妹的在背后如此说三道四的?这与挑拨离间有何分别? 小花园外的红蕊闻言登时眉头皱得死紧,却被身旁人拉住了衣袖。 “回罢。”姜姒摇摇头,轻声道。 红蕊抬眼望了望假山的方向又瞧了瞧自家小姐淡然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无奈地推着轮椅离开。 …… 姜沁恨恨地盯着几步之外的清隽身影,没料到无论她如何费尽口舌,竟都打动不了这根油盐不进的硬木头。 姜沁手中的帕子都快绞成了一团,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裴珏却像是听腻了这些挑拨之语,毫不犹豫地挥袖离去。 “与你无关。” 好一个与她无关! 怎么天底下品行端正的俊秀郎君全让她姜姒占了个遍儿?! 以前是裴瑾,现下是裴珏。 凭什么? 姜沁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心底突然浮起一丝恶意。 瞧了瞧四周无人后,姜沁快步追上去,低声道:“是与我无关,可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守得云开?” 裴珏的脚步并未停留,衣摆拂过,如流云带起一缕微风。 “谁不晓得堂姐早已心有所属,所谓日久生情不过是你的痴心妄想!” “说不定每每堂姐见着你时面上云淡风轻心底却厌烦无比!毕竟换了谁被不喜之人天天觊觎都会觉得恶心的!” 剩下的话语戛然而止。 只因一枚飞速划过空中的树叶。 姜沁面色惊恐地瞧着紧贴着绣花缎鞋前青石板上那道约莫寸深的新鲜划痕。 “聒噪。”
第20章 忍不住轻轻上下摩挲了两下 是夜,祖宅里设宴为远道而来的两人接风洗尘。 因着姜瑶失踪的事儿,再加上姜老太太病重的缘故,宴席并不如何隆重,只在平日的基础上多添了几个菜色,多备了几壶好酒。 灯火通明的膳厅内,众人围坐在中央的圆桌前。 只是不知为何不见姜沁的人影,周氏也让丫鬟过来告个口信儿称病缺席。 姜明义率先斟了满满一杯酒,从桌前站起身,面上愧疚道:“侄女儿啊,是我这个做大伯的没管教好女儿。若非她嚷嚷着许久不见侄女你,非要任性地乘马车和护卫一起去迎,也不会平白耽误许多工夫,让你在城外遭遇劫匪,受了这么些惊吓。” 姜明义举起杯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大伯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对桌的李氏见此情状,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 该赔罪的正主儿姜沁到现在都瞧不见一个人影儿,做父亲的不过端端杯子一句轻飘飘的“任性”就当是替人道歉揭过翻篇儿了? 而且做长辈的当众给晚辈赔罪,当晚辈的要是不接过这个台阶下了,被外人晓得了是不是还得被骂一句不敬长辈不识好歹?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坐在一旁的姜姒道:“大伯言重了。” 李氏在心中直摇头。 姜明义面色欣慰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怪罪于你妹妹的。她年纪小不懂事,做事虽不晓得个轻重,心地还是好的,侄女你多多包涵。” 姜姒一向与庶出的大伯一家来往不多,知之甚少,与姜沁更是谈不上什么亲密的姐妹之情。 除去今日赵猛是特意冲着她来的这点不提,单论姜沁明知汾阳周边地乱却刻意阻拦李氏派出的护卫出城这件事,心里怀的是好意还是恶意不辨自明。 她只是不想再牵扯过多徒增麻烦,故而在听到大伯话里话外有揭过的意思后,才顺势应了下去。 但退让不是为了让别人把她架得高高的好蹬鼻子上脸的。 于是,姜姒闻言便也淡了脸色,垂眸盯着手里泛着薄红色澄澈透亮的杨梅酒不再说话。 一时间,没得到预想内回答的姜明义端着空酒杯杵在众人间,脸上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 姜明业见势忙站出来打了个圆场,“都是一家人不说二话,什么赔罪不赔罪的,都过去了,人没事就好。菜都凉了,都吃菜吃菜。” 说完指着桌上一盘泛着亮灿灿金黄油花的圆状小食,朝着姜姒笑呵呵道:“你二婶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簇盘糖缠,今个儿特意嘱咐厨房里做的,快尝尝。” 对着这个同出一脉的二伯,姜姒还是抱着些尊敬的,闻言看向李氏,温声道:“二婶费心了。” 李氏不喜那些客套话,只提起筷子夹了块糖缠给她,“说那些劳什子的话作甚,快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味儿。” 筷子移过去,却不想与一旁裴珏默默挟菜到姜姒碗里的筷子撞到了一起。 李氏不禁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抹促狭道:“新婚的小夫妻俩感情就是好。” 姜姒皙白的脸庞上泛起一丝热度。 刚才光顾着与人说话,没注意到裴珏竟快把自己的碗里堆成了个小山,还挟的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也不知是从哪里晓得的。 “够了够了,太多该喂成个胖子了。”姜姒侧身避开了李氏揶揄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裴珏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却在此时,桌对面传来一道煞风景的声音。 “裴都尉还特意抽空陪姒丫头回来省亲,真是有心了。不知这回会待多久呢?怕是青州那边军务繁忙的话,也不好叫姒丫头打搅你的正事儿。” 众人闻言望向这对新人的方向。 裴珏又挟了一筷子到身旁人的碗里后,方才语气平淡道:“家宴不谈公务,见谅。” “况且阿姒年岁虽轻却最知理不过,谈何打搅?” 姜明义脸上客气寒暄的笑容僵住,没料到为官多年竟还被个小辈在公开场合下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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