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茶盅搁在桌面的声音打破回忆,沈从礼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他似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话语从齿缝蹦出来,“无权无势便会被人踩在脚下,只有往上爬,才能直起身板做人!” 要他回到以前,还不如直接要他的命! 自觉说错,沈珏闭口不言。 她的身上流淌着父亲一半的血,七八年不见,他们不仅生疏,就连彼此的希冀都南辕北辙。 沈珏觉得很悲哀。 沈从礼想通了什么,眼睛发亮地叮嘱她,“谢世子不是浮花浪蕊之人,他一定会对你负责,珏儿你因祸得福别忘了我们。” 沈珏眼里的笑意微凉。 沈从礼沉浸在喜悦中,喃喃道:“这是好事啊我要跟你母亲说……” 第二日一早,沈从礼就动身回云州,一是为了第一时间给谢氏说这则好消息,女儿嫁入卫国公府的豪门大宅,他沈家颜面有光。 第二个原因则是沈茂典的孝期还未结束,他需继续守完。 顾及到沈珏脚伤未愈,沈从礼便没有让她亲自相送。 朝来暮去,若说沈从礼是一大早动身,国公府的归燕堂内便有一人是睁眼到天明。 周瑶这段时日心力交瘁,过得很是不好,初入府时的云淡风轻早已被击碎。 眼睁睁见着不如自己的沈珏攀上高枝,而她周瑶成为沈珏扶摇直上的一缕东风。 周瑶深知消息灵通的重要性,她耗费财力买通府里平时不显眼的仆人,一有消息、事无巨细都会送到她手上。 也是在荣安公主召开宫宴的那一晚,她从门房处得知世子谢澜夤夜抱回一个女子,而当天沈珏恰好出府,穿的衣裙与那女子别无二致。 周瑶为自己无意中得知他们二人的奸|情而奋激,正打算好好利用谋取利益的时候,谢璨逼沈珏跳楼之事发生了。 她目睹谢璨是如何被家法伺候的,谢澜全然不顾手足之情。 众人之感慨谢澜的公正严厉,周瑶却隐约感受到他对沈珏的在乎,因为在乎所以恨不得将屡次给沈珏下套的二弟除之后快。 一想到不久前,她还撺掇谢冰找沈珏的麻烦,周瑶就头皮发麻。 与谢璨的下场相比,禁足抄书不值一提。 她对沈珏投鼠忌器,但见沈珏一日一日过得比她好,周瑶通过沈珏的过往几乎能预见日后自己的凄惨下场。 最后一次,她惟有一搏。 周瑶特意找到柳氏,引导她根据门房的消息,再与谢璨被打之事联系起来,往沈珏失|身的事情上想。 她故意不隐去沈珏失|身的对象是谁,就是为了赌沈珏软弱的性子不敢说出口。 凭上次大氅一事,就不是没有可能。 柳氏还有所顾虑,并不想插手管束。 周瑶却点醒她,“谢家血脉容不得玷污,有一便有二,待她嫁入府说不准会变成什么样呢。” 柳氏并不立刻上套,“但你空口白牙,并无确凿的证据,让我如何做主?” “夫人,瑶儿有人证。瑶儿将醉韵楼的妈妈叫来,你问一问便知,若她嘴硬,大可以再验一次身。” 柳氏思忖后,便召集府里的家眷来到澧兰堂,同时也让嬷嬷去把沈珏提来。 如此,便出现了之前那幕。 周瑶算来算去,甚至特意选了一个谢澜外出的日子,但她算不到谢澜会提前在临水小筑部署暗卫,传递消息。 更算不到他会跑死了两匹马,日夜不歇地赶回。 周瑶偷鸡不成蚀把米,退婚后的沈珏离嫁给谢世子的时间指日可待。 眼下,她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条路是谢老太太,但谢老太太年事已高,出了这档子事后,成日在佛堂求佛念经不见任何人。 若是求佛有用,她谢家怎么又会发生兄夺弟妻的丑事? 周瑶只觉她愚不可及。 另一条路则是谢璨,周瑶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即便面前漂浮的是一块朽木,她也要牢牢把握住。 但她三两次去到听雪院,都被长随赶出。 听长随说,谢璨臀部与后背的伤势明明在日益好转,他却比上次昏迷得更严重,三日未醒,一直用灵芝与人参等昂贵药材续命,也不知能不能醒来。 她妄图用作女红刺绣的方式迫使自己冷静,但沈珏的容颜不停在脑海里闪现。 清丽的笑颜渐渐扭曲成哂笑,嘲讽她的不甘与落魄。 “呵。”周瑶浮起一个森冷的笑,手中的绣绷被她捏得变形。 ** 夜静更阑,无风无月。 玉竹软簟上美人的侧睡,身姿优美的曲线如起伏的山峦。 碧云盖灭屋内所有的烛火,只留一盏孤灯。 簟上,削葱玉指一搭一搭地弹动,沈珏并未入睡。 屏风后的烛影朦朦胧胧,沈珏起身将它摆到卧棂窗边,煌煌的光照亮一小片窗外景色。 郁郁芊芊的玉兰树伸展着树枝,姣美的形状映在窗纱,恍若绘了一幅画。 忽而,婆娑的树影无风自动,沈珏凝神屏息,等待着什么。 “唧”地一声,一只燕雀从树枝上飞走。 一口气松懈,沈珏默默地转过身。 “笃笃。”窗棂被敲响。 沈珏欣喜地奔过去,像上次一样,探出半个身子俯视他。 今夜无月,繁星闪烁。 暖暖的橘光照亮他的轮廓,冷硬利落,俊美无俦。 他首先开口,“以为你已经睡了,脚伤如何?” “嗯,可以走路了。” 回答完,一阵静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 沈珏娇羞,谢澜内敛,两人一时无话。 其实,谢澜心底是有许多话要与她说的,尤其是他与卫国公商议婚事后,更是迫不及待地想来见她。 “再等我一会儿珏儿,很快就能娶到你了。” 她视线躲闪,张口半天才吐出一个“好”字。 谢澜趁她发愣,稍稍站直身子仰头吻落她的唇角。 “早些睡,好梦。” 谢澜走了,不辞劳苦地来仿佛只是为了看她一眼。 似乎吃下一颗蜜糖,甜丝丝的。 “很快就能娶你。”承诺在耳边萦绕,深刻入骨,沈珏心头的小鹿蹦跶欢实。 可想到两人之间的门第,谢世子应该只能纳她为妾吧? 沈珏垂下脑袋,鸦睫一霎恍然迷惘的蝶,轻动翅膀。 心头的小鹿的鹿角不经意顶到心口,泛出淡淡的疼。 又过两日,沈珏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丝毫不会影响行走。 自退婚那日开始,柳氏以养伤为由不让她去请安,她便窝在临水小筑,短暂地度过清欢日子。 如今伤一好,柳氏就让她去澧兰堂。 沈珏到达时,发现只有她一人,柳氏热情地招呼她,似乎之前掀翻卫国公府半边天的退婚之事完全没发生过。 “这是雪肤膏,对祛疤极其有效,姑娘就该冰清玉骨,断不能留下半点疤痕才好。”柳氏让人端来一个药匣,揭开盖子,里面是雪白的药膏。 沈珏犹疑,“这是……” “当然是给你的呀我的好姑娘,”柳氏唯恐她不收,索性塞进沈珏的柔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珏儿你不要太过见外。之前,我忙于府中事务,或多或少对你照顾不周,还希望你不要介怀。” 沈珏摇首,鬓边的海棠绢花花瓣颤动,“夫人言重了,您一直对我都很好。” 沈珏并没有说假话,柳氏闲于管事,从没有主动找过她麻烦。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态度。 柳氏一边拍着她的手背,一边左右端详,直叹她是个心地良善的美人。 两人一边唠嗑,一边饮茶,大部分时间是柳氏说,沈珏点头,偶尔能搭上几句话。 放下杏花茶盅,柳氏嗟叹,“唉……” 沈珏连到了嘴边的茶也来不及喝,忙问:“夫人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倒也称不上烦心,只是此事还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柳氏拉住她的手不放,就像她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珏儿,你是个好姑娘,能不能帮帮夫人我。” 她言尽于此,只差低声下气地恳求,沈珏焉有回绝的余地? “夫人您说,要是珏儿能帮,定会帮的。” “那我就直说了。珏儿你样貌与品性都是至善至美,唯独出身差了些。” 沈珏胸口“咯噔 ”一下。 “你与世子出了那事,自然就不能继续与璨哥儿成婚,只好嫁给世子。但世子是个拗脾气,认定一样东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不愿让你当妾,只想娶你为妻。可沈家与谢家的门第摆在那儿,这于礼不合。 珏儿,你就劝劝世子让他纳你为妾吧。”
第36章 棍棒 柳氏掏心掏肺地说完, 待沈珏给予她回答。 “我……”沈珏樱唇微启,不知该怎么说。 她头脑发昏似乎有千头万绪,缠夹不清。 谢世子口中的负责居然不是纳她为妾, 而是娶妻。 从柳氏劝说她的话可知,他甚至不惜与卫国公抗衡也要娶她。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沈珏的掌控,说不吃惊是假的。 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认为他所说的负责,仅仅是纳妾罢了。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他的喜欢比她还要深、还要重。 沈珏的沉默让柳氏叹气, 是了, 若能为正头娘子, 谁愿意自请为妾?不是她狠心, 而是他们的门第相差悬殊,强行婚配不合礼教。 “我知你为难, 这样吧, 你随我去看一看再做决定。” 沈珏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氏身后,走路时鬓边素来稳当的珍珠步摇曳曳摇晃。 转过长廊, 柳氏放轻声音,“待会你千万不要出声。” 沈珏似懂非懂地点头, “嗯。” 澧兰堂卫国公的专属书房, 此时屋门大敞, 棍子击打皮肉的闷棍声在庭院里不时响起, 显得空旷、冷淡、孤寂。 隔着葳蕤草木,依稀见到书房内的情景, 沈珏捂唇, 按住自己的惊叫。 谢澜跪在书房内, 褪尽上衣,手臂粗的棍棒一下又一下打在他的脊背, 背部伤痕遍布,有时间长久后淤血的青紫,亦有新留下的鲜红。 行刑的过程中,谢澜始终一声不吭,仿佛不会痛一样,只有地面由汗水汇聚的一小滩水渍,述说着他的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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