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唯,放下。” “是。” 见他们无事,沈珏的心悄然放落。 谢澜的衣袍还在滴水,被风一吹更是寒凉,沈珏也不犹豫直说:“我还是想回云州,好几年没回去了,我想家。” 谢澜沉吟道:“好,我送你。” 他与父亲的矛盾激烈化,两人谁都不肯让步,谢澜更是不可能退让,保不齐父亲会调转矛头,用其他的手段对付沈珏。 这一次仅仅是通过柳氏来劝她离开,下一次…… 谢澜不敢深入细思,父亲一生以谢家百年基业为毕生追求,他不会轻易改变。 在谢澜解决所有问题、迎娶沈珏之前,不若暂且让她归家,沈氏夫妇再是贪心狡黠,但虎毒不食子,至少她性命无忧。 弹指间,谢澜已百转思量。 离云州还有半日的路程,沈珏让车夫把马车赶到最近的驿站,让谢澜及其他天狼营的将士换上干燥衣裳。 驿站。 人影凋敝,雨滴“嗒嗒”地落在滴水观音阔大的叶片上弹奏小调,伴着屋檐下垂挂无根水织就的水帘,寂静无声。 沈珏与谢澜的房间挨在一块儿,谢澜在隔壁换衣,她便在房内稍作休息。 碧云一边揉捏她的双肩,一边心有余悸地说:“姑娘你不知道,谢世子来的时候快吓死我了。一行人无遮无拦,打马超越我们,忽然勒马停下拦在车前。 车夫大哥要去拿防身的匕首,邓将军二话不说拔剑搭在他的脖颈,当时雨势特别大,奴压根没认出邓将军来。奴还以为是山匪拦路,直到世子走出来。 奴当时就明白了,柳夫人与卫国公逼姑娘走,但世子一定会把姑娘追回来的。” 沈珏支着尖尖的下巴,“你怎么知道?”还那么笃定。 碧云从善如流地回答:“因为世子喜欢姑娘呀,奴都能看出来,世子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姑娘。” 她每说一个特别,头都要重重点一下。 沈珏启唇正要继续追问,门外已有清冷朔雪的声音斜插|进来,宛若一根冰线,划开绵绵雨幕,“你说的对,有赏。” 两人皆寻声望去,看清来人后碧云矮身行礼,“世子好。” 沈珏亦不落礼节。 谢澜接上一句话,“去找停云领赏钱吧。” “谢谢世子!” 沈珏还想刨根问底,碧云说了许多话,到底是哪句话对了?怎奈碧云回话的言语间尽是喜悦,福了福身就下去领赏,还不忘将门带上。 沈珏不禁问:“到底是哪一句对呢?” “每一句。” 沈珏霎时脸颊泛出绯红,若朱红晕染宣纸,淡淡泅开。 碧云说他一定会来追她;还说他特别喜欢她。 如今他都承认了?他这是借他人之口表白么? 仿佛探知到她的内心所想,谢澜上前一步,颔首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不知羞……”沈珏转过眼,娇嗔道。 两人未说几句话,门外被人“砰砰”敲响,沈珏出声让其进来。 停云手捧托盘弓腰跨进屋子,眼睛也不抬一下,“打搅沈姑娘了,我家世子后背有伤,且不爱上药,之前还好,如今被雨水淋湿不上药恐会发炎。还请沈姑娘若有空,能否在隔壁劝劝……” 停云瞟一眼屋内,登时张口结舌,“世,世子,您,您怎么在这?” 谢澜似夸似讽地笑道:“好你个停云。” 停云头皮一紧,他也不想背着世子擅作决定,但世子的身体为重,他不得不私底下去求沈姑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平素严厉律己的世子对沈姑娘是特殊的。 哪想,刚迈出一只脚就被抓个现行。 “奴,奴知错……” 沈珏心善为他解围,“好了,你将伤药留下吧。” “是是是,多谢沈姑娘……以及世子。”停云话至中途拐回来,差点漏掉世子。 停云出去门后,屋内只余沈珏与谢澜二人,谢澜忍不住打趣:“看来我在长随心中的地位都还没你高。” “世子说笑了,若是世子想的那样,停云又怎么会来求助我?”沈珏起身端来药品,心底些许紧张,稳了稳语调,“请世子躺在榻上,珏儿好为您上药。” 谢澜却拉住她的手,“在我面前,你不必谨慎。” “好,我会尝试着去适应。”沈珏努力地平复紧张,让紧绷的弦尽可能放松。 然而,当谢澜褪去衣裳,露出肌理分明藏有力量的后背,她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呼吸一窒,手里的药瓶差点握不紧。 脑海里绮丽的记忆再度被勾起,凌乱的帷幔、紧抓的床单、交织的气息…… “珏儿,珏儿?” 连唤她好几声,沈珏才堪堪回神,“嗯?” “怎么了?” “无,无事。”沈珏拔开塞子,用手指沾取药膏,轻轻涂抹在他青紫交错的背部。 触感远比视觉带来的冲击更强烈,沈珏的指腹与他背部的皮肤相触,似乎生出火花,发烫灼人。 她的慌乱在见到累累的伤痕,便逐渐平静下来,涂抹得愈发细致,想将药膏揉进肌肤,促使伤疤尽快好起来。 半瓶药抹完,还有三分之一的伤口没有涂抹。 有些伤口是新添的,被雨水一泡,边缘卷起发白,轻轻触碰,即使她的力道若片羽落下,亦会刺|激得皮肤收紧。 “若是疼,你就与我说说话吧。” 谢澜思来想去,“珏儿,你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涂抹的动作微顿,复又重新开始,“身世?世子不就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子么?” “现任的国公夫人柳氏并非我的生母,我的母亲是如今信国公的长姐。” 泛黄的记忆随着话语如画卷慢慢铺展,沈珏从谢澜的口中得知他的身世与卫国公经年的秘辛。 原来,信国公嫡女宋氏与卫国公门当户对,两家又是世交,便从小订下婚约以修秦晋之好。 但宋氏早已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那人是平阳侯的庶子三公子。 一个是国公嫡女,另一个是侯府庶子,两人犹如云泥之别,即使两情相悦还是抵不过门第的差距。 宋氏终究嫁进了卫国公府,她竭力想忘记过往的情意,好好开始,事实证明她也做到了。 婚后她与卫国公相敬如宾,次年有孕,并顺利产下谢澜与谢璨两个同胞兄弟。 五年后,也就是谢澜与谢璨五岁时,平阳侯的庶子三公子因醉酒落水而溺死。 自从宋氏嫁人后,平阳侯三公子并未成婚,买醉嗜酒,不过四五年他的身体颓败如秋天的落叶,摇摇欲坠。 就算没有落水,他残破不堪的身体也熬不过下一年。 消息传到宋氏耳里,彼时她正哄着谢璨睡觉,听到后拍背的手也不动了,就僵在半空。 这一幕落在五岁的谢澜眼里,那一刻从母亲的脸上他懵懂知晓,什么叫做大悲无泪,人的魂仿佛被抽丝剥茧地剥离,只剩一副躯壳在世间苟延残喘。 数月后,宋氏自请和离,卫国公大怒,认为她生下二子又孝敬长辈、持家有度,俨然一副完美的国公夫人,可她提出和离,就是在打卫国公的脸,昭告众人卫国公苛待她。 卫国公不肯,宋氏就留下签字的和离书一封,只身上丹山,削发为尼。 忌惮信国公府的威势,卫国公只好签下和离书。 又半年,柳氏入府,成为他的续弦。 “竟是这样。”沈珏久久未能回神,这算是卫国公府的隐秘了,“可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柳氏乃伯府嫡次女,她执掌中馈、滴水不漏,加上她厌恶续弦的身份,因此府里知晓当年内情的奴仆都钳口结舌,你不知晓也是正常。” 沈珏应道:“原来如此。” 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府中除了柳夫人,还有脾气火爆的常姨娘和表面和蔼的孙姨娘,府中的子嗣除去谢澜与谢璨,其他皆是她们二人所出。 若柳氏得宠,为何又没有一儿半女傍身?她那样聪明的人断不会这样做。 沈珏一边想一边继续上药,直至最后,悉数涂抹完。 “好了。”她便也不再想,起身时垂落在一侧胸前的发尾扫过他的背部。 酥酥麻麻之感从脊椎散到四肢骸骨,谢澜呼吸的节律骤失。 残留药香的指尖被谢澜握住,他坐起身,对她说:“我帮你挽发?” “唔……好。”视线避开他线条优美、透出遒劲力量的半裸身躯,沈珏呆呆地应下。 她坐在他的前方,银梳梳过三千青丝,如水一般柔滑,在指间流动。 素来提剑持枪的手,也有温柔的时候,将发丝圈起盘在后脑,最后用一根翠凤宝钗固定。 “好了。” 谢澜取来铜镜给她看,沈珏想不到金尊玉贵的谢世子居然会挽发,而且挽得还不错,没有一点儿打结,稳稳地盘在脑后。 “多谢世子。” 话音方落,唇角就被他吻住,蜻蜓点水般,沈珏愣在当场,炙热的气息吹拂唇瓣。 她听到他说:“以后再客气拘谨,便罚你一次。”
第38章 归家 沈珏呆若木偶, 很难将沉稳的谢世子与轻浮的举动联系在一起,但他切切实实做了,稳重但又不过于轻佻。 “珏儿不专心, 还要再罚一次。” 唇边又是一热。 沈珏脑袋后倾,轻轻挣脱,面带绯色含羞说,“好, 好了, 珏儿……” 他的唇又靠近一分, 沈珏连忙改口, 差点咬着舌头, “我,我知道了。” 谢澜被她的反应逗笑, “很乖, 有赏。” “啊?”沈珏微讶,又被他一亲芳泽。 他都亲她多少下了, 沈珏羞得想把自己藏起来。 谢澜面对面拥抱她,下巴枕在她的发顶, 喃喃念:“珏儿, 珏儿……” 似乎要刻进彼此的心底。 屋外大雨瓢泼, 屋内却因两人的脉脉温情而热度攀升。他们依靠彼此温存着, 就连用饭也不曾分开。 灯盏点亮,予室内光明。 用过饭后, 沈珏站在窗边看雨夜景色, 树枝婆娑, 山影连绵如卧龙静静熟睡,雨水将一切都蒙上一层朦胧烟岚。 窗台边缘的手指一搭一搭的, 实则她的心思都在屋内的另一人身上。 月牙桌边,玉骨纤长的手执着书卷,谢澜正就着微弱烛火看兵书,可若是仔细留意,他已有半个时辰没有翻过页。 两人就这般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沈珏的心头仍有一只不安分的小鹿蹦蹦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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