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亦有听闻,父母以防儿子早夭,便会给生下的儿子改换女名或贱名,让阎王爷找不到这个孩子。平阳侯乃公爵之家,断不可能改贱名,那就只有改女名了。 沈珏:“后来呢?” “平阳侯对外宣称才出生的孩子送入古寺照养,实则偷龙转凤,将改换女名的夏南川以远房表妹寄居之名由,继续住在平阳侯府。当年端阳只有三岁,天天跟在平阳侯的远房表妹身后叫姐姐。后来,夏南川换回男儿身,她还哭着让他换回去,说‘还她姐姐’。” 沈珏忍俊不禁,“怪不得。锦秋的姊妹之情错付,自然心有怨气;而少卿大人换回男儿身,还要被锦秋提起不堪回首的过往,也就不会对锦秋和颜悦色了。” “珏儿说得无错。” 挑开缥青色帘栊,熙熙攘攘的街市上,宋锦秋终于跟上夏南川,拽住他的袍角不放,玉红与群青交织,意外地和谐。 沈珏不由感慨,“原来锦秋就是为了他才离家出走的么?” “珏儿在说什么?”见她朱唇阖动,话语声却被车外的叫卖盖过。 沈珏回过头,割金碎玉般的五官咫尺相隔,她点了点他坚挺的鼻,“女儿家的秘密,不告诉你。” 作乱的手被他捉住,紧跟着五官放大,唇上就是一热。 蜻蜓点水一般,沈珏一时不察叫谢澜偷香窃玉成功。 她捂唇后仰,紧贴车壁,细眉颦蹙。刚刚帘栊都还没有完全放下,也不知那如此羞人的一幕有没有被路人看去。 佳人羞恼,谢澜方觉慌乱,甜哄她一路都不见好。 马车停驻在信国公府外,沈珏干干脆脆地戴上帷帽,“我要回去了。” 这一别,又要等上七八日,才是他们大婚的日子。 谢澜深眸流出不舍,却不知该如何挽留,半边脸掩在阴影下,低落的情绪像满杯的茶水溢出来。 沈珏离开的身形一滞,深呼吸后转过身来,“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的话儿就像仙浆玉露,一滴就能让枯萎的花儿焕发新生。 谢澜将她拽到腿上,浓郁的冷梅香与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沈珏的耳垂,如朱砂颜料将她嫩白的耳垂染红。 “再等一等,就能娶到珏儿了。” “嗯。”沈珏就势钻进他的怀抱,双臂揽住他的腰。 ** 腊月十二,细雪暂歇,天青如瓷。 前几日才落了一场雪,万物俱白,衬着梁上朱缎,檐角灯笼更是热烈红火。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①。” 长公主手执镶红石金梳篦,替沈珏梳顺三千青丝,南珠红绳收束发尾,金羽花簪入云鬓。 趁着沈珏换嫁衣、印红唇的空档,长公主又为她添了宝瓶、玉佩、玉如意等嫁妆,愿她万事顺遂、平安如意。 当穿戴好凤冠霞帔的沈珏立在面前,长公主热泪盈眶,搀扶她的手臂从后院行至府门。 为了不抢新娘子的风头,宋锦秋特意穿一袭茜粉罗裙,远远地招手:“嫂嫂来啦!” 虽然沈珏在信国公府居住的时间不过数月,但长公主与信国公早就视她为己出,见她出嫁,就如见到自己女儿离家一般,喜悦又低落。 尤其是长公主,泣不成声。 信国公抱着她的肩膀安慰,“今儿是女儿的大喜日子,怎么能哭呢?” “本宫就是舍不得,多伶俐乖巧的孩子啊……” 这样大喜的场面沈珏不是第一次经历,但心境全然不同,她眼眶温热,吸了吸鼻子诚挚道:“女儿还会回来看爹爹和娘亲的。” 信国公催促:“快去吧,莫误了吉时。” 踏上花轿,沈珏逐渐握紧手里的六扇扇子。 花轿外锣鼓喧天,落花漫天,花轿后跟着十里红妆,绕城一圈,引得万人空巷,挣先恐后的见证这一盛世嫁娶。 “成亲的是公主吗?排场好大呀!” “听说是信国公和卫国公的婚配,不愧是祖上有从龙之功的功勋世家。” “新娘子会很幸福吧!” …… 红色的帘栊随着花轿轻轻摇晃,偶尔露出外面的街景,沈珏望到行人们获得喜钱后的喜笑颜开,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祝贺声。 真好啊。 原以为醉韵楼那一晚只是阴差阳错,谢世子说的负责只是纳她为妾,为活命她坦然接受。 然而,他不惜对抗父亲、挨过棍棒;她被母亲拘禁、被卖青州,两人情深意浓,山海可平。 历经磋磨后,沈珏等来的终是卫国公府的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卫国公府,前厅挂满朱绸、红灯笼,张贴双喜大字,红烛高照,灯火通明。 京中勋贵无不齐聚一堂,恭贺大渊最年轻有为的大将军、卫国公将来的继承人——谢澜的大喜之日。 府中喧喧闹闹如一锅沸腾的水,欢欢喜喜、乐乐陶陶。 前厅内,一人瘫坐在角落,他头戴金玉发冠、着绯红衣袍,张扬而夺目。 有宾客疑惑地询问周边的人,“新郎官不是在院外迎客吗?他是谁?” “他好像是卫国公的嫡次子。” “原来如此,今儿是他大哥的大喜之日也不前去帮忙,倒在这里添乱,我听说卫国公嫡次子是京中有名的纨绔,现在方知百闻不如一见。” “嗐,我还听闻今儿的新娘子是云州沈家的长女,也就是之前在卫国公府住了八年的表姑娘,本来是要嫁给嫡次子,哪想最后人家不仅攀上高枝成为信国公义女,辗转间又嫁给了他哥,你说可不可笑……” “砰——”酒坛碎在地上,惊得两个议论纷纷的宾客悻悻远离。 “活该他比不过他哥!” “别说了,小心他发起疯……” “可笑,真是可笑。”谢璨颓然地背靠角落,冷眼睨着热闹之景。 他的周身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他与热闹隔绝。 鹿鸣别院一闹,谢璨被谢澜禁食禁足,他被饿了五天,好几次想寻死都做不到,要么是狠不下心,要么是饿到后面气力全无。 第六天,谢澜让下人送来食物,谢璨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 他没有再被饿肚子,但仍旧被绑着手脚束缚在床上,跨不出听雪院的大门。 屋子里残烛燃尽,昼夜皆是黑暗。浑浑噩噩间,他几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不想大婚的前一日他被谢澜放出来,参加喜宴。 呵……他的好大哥可真会杀人诛心,让他亲眼见证他们的大婚。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携手走进主堂。 在赞者的高唱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噼里啪啦炮竹声、赞者高唱声、宾客恭贺声……无孔不入地钻进谢璨瘦骨如柴的身躯,化成细刀切割破碎心脏。 夫妻对拜后,她的忧伤、她的欢欣、她今后的人生再也不会与他谢璨有关。 他不要!他还喜欢她,他还想追回她! 三拜礼成后,喜婆扶着新娘子送入洞房,就在这时,主堂的角落冲出来一绯色人影,他来到新娘子面前,几乎就要抓住她。 他马上就抓住她了,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儿。 然,一个更为有力的大掌擒拿住谢璨伸出的手。 “谢澜!”谢璨瞪向他。 谢澜没有回话,只听“咔嚓”一声,谢璨的腕骨顿时脱臼错位。 “啊——”谢璨捂着手,麻木的身躯被痛苦充斥。 见谢璨再无力闹事,谢澜扔掉他的手腕。 许多咒骂的话儿堵塞在胸腔,谢璨却被疼痛折磨得说不出口,他捂着脱臼的手,眼尾通红地低吼:“卑鄙!” 如果没有谢澜趁虚而入,玷污珏儿的清白,今日该是他谢璨与珏儿的大婚。 世人皆看错了,他谢澜枉为护国大将军、枉为卫国公世子,他抢了他的珏儿,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无耻之徒! 谢璨朝沈珏奔去,却被谢澜伸臂拦住,他依旧不死心地攀着谢澜的手臂,“珏儿,我错了,跟我走吧!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我都知道了,是谢澜逼迫你嫁给他,我不在乎,只要你回来,珏儿!” 四方宾客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如今的指指点点,沈珏都听在耳里,若今日没有彻底解决,无论是卫国公府还是谢世子,都会名誉受辱。 沈珏没有后退,而是上前数步。 众人为这一场抢亲而津津乐道,谢璨眸光大亮,伸出完好的手要去牵她。
第50章 兄弟阋墙 “谢璨, 我已经说过了。” 退婚的时候她依在谢澜的怀里,对他说:谢璨,我再也不会等你长大。 谢璨何尝不明白, 但只要她没有严词拒绝,他就还有机会不是么?即使那机会渺小如微光。 “珏儿,我们之间有误会。”谢璨悔不当初,他太骄横, 不懂得换位思考她的处境和感受, 关在听雪院的期间, 他已完完全全尝过当初她经历过的苦。 谢澜没有给他澄清道歉的机会, 谢澜反握沈珏的手, 淡然地纠正谢璨,“叫嫂子。” 珏儿岂是他能唤的? “嫂子”二字如尖刺, 扎破谢璨的耳膜, 直击心脏,心口破了一个大洞, 腊月寒风呼呼灌进来。 心脏的疼盖过手腕脱臼的疼痛,谢璨挣扎着要去牵沈珏的手。 只差一点, 就差一点, 他就能碰到她金线描摹的袖角。 可挡在他身前的谢澜就像一座岿然不动的高山, 阻拦他一切脚步。 谢璨的双目赤红得快滴出血, 像只野兽无助地嘶吼,“谢澜!你放开我!!!” “带下去绑好。”谢璨的歇斯底里如谢澜而言, 就是一拂即逝的尘埃。 本是以宾客身份出席的喜宴的邓唯义不容辞, 绑缚谢璨的双臂, 铜墙铁壁般不容挣脱。 谢璨被带了下去,一场闹剧方休止。 主座上的柳氏像个局外人, 冷冰冰地瞧着。 佝偻的卫国公一叹,无可奈何地挥了挥大掌,“筵席继续。” 主人家都发话不介意,宾客焉有不从的道理?一时间丝竹乱耳、觥筹交错,又恢复之前的喜气繁华。 谢澜穿一身正红直坠婚服,金丝蝠纹束紧劲瘦的腰,头戴镶碧玺鎏金玉冠,衬得他身形修长,穿梭于宾客、往来敬酒,他面色如常,唇边还有欣然愉悦的上扬。 若非谢家嫡次子消失于筵席,众人会以为方才的闹剧是一场大梦。 ** 夜色降临,灰白色的月光洒落卫国公府鲜少有人经过的柴房,清晰地勾勒出角落里被绑缚双手、倒在地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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