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沈珏能上朝堂便能知晓,天狼营是大渊的精兵良将,南疆虽小但诡秘奇殊,若真的开打,谢澜势必要挑大旗。 趴在他的胸口,沈珏能看到他低垂的目光,眸光柔和,可强烈的气势亦是凛然不可藏,让人分外安心。 “好……”沈珏抱紧他。 谢澜一笑,像是春阳照在积年不化的雪堆上,吐字轻柔浅缓却不失慑人的气势,“南疆是否有战事未知,但眼下就有一要紧的战斗,迫切需要夫人上阵相助,夫人可愿?” 他煞有介事地语气让沈珏不得不相信,指头指了指自己,惊疑地重复:“真的需要我?” 她一个没有经过训练,弱不禁风的女子能帮得上什么忙? “是啊,必须要有夫人的参与方可进行。” 沈珏正陷入疑惑不解,清凉之感袭上胸前,却有一只温暖的大掌扣住柳腰。 她恍然领悟谢澜说的是战斗所为何物。 “夫君又在说荤话,害臊……”余下的话儿都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一夜酣战,淋漓痛快。 ** 和平短暂,离乱动荡才是现世的必然法则。 大渊与北戎一战,最后以北戎投降臣服为结束。北戎被重创险些亡国,大渊亦伤到元气,需要休养生息,方能恢复到巅峰国力。 雄狮沉睡时,总有恶狼在旁窥伺。 在大渊的浩大版图上,南疆是不值一提的附属小国,毗邻夜州,襄王盘踞夜州数年,不甘当年夺嫡的失败,联合南疆妄图颠覆大渊朝政。 先是以南疆与夜州假意发生战事,骗取大渊中央的信任,调遣兵力支援夜州。支援军队到达夜州的当晚,襄王设宴,将带队将军枭首,夺取虎符兵权。 南疆、夜州、援军三股势力拧成一股绳,由南向北进宫,大渊的山河岌岌可危。 圣上紧急调取精兵锐将,天狼营被委以重任,谢澜重披战甲,带军出征。 午门外,圣上亲临,王宫百官齐集,谢澜率军跪受敕书、敕印。 出征仪毕,谢澜跨上高头大马,他玄色的披风被卷起,衬着身后萧寂的天幕,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百姓夹道相送,天狼士兵整军出发。 城门口,沈珏与其他的将士女眷并肩送行。 她穿一袭玉色罗裙,明丽不失庄重,万千人群中谢澜一眼就望到她。 骏马长嘶,停在沈珏的身前。 她竭尽全力地仰视他,两只眼睛又圆又亮,像清水洗濯的黑曜石,灼灼地望着他,“我把祝捷酒埋在清梧苑的竹林里,等夫君凯旋而归,痛快畅饮。” “好。”谢澜一口应下,并俯低身。 冷冽肃然的大将军伸手,单臂揽起娇俏的罗裙娘子,于一众将士和百姓面前,吻住他的心爱之人。 人群中爆发出哄闹。 士兵队伍中,谢璨是最低等的步兵,他冷眸瞧着那令世人艳羡的一幕。 一眼未眨,他要深深地刻入眸,记入脑海。 出征仪式,卫国公府前来的人皆是为谢澜送行,他谢璨成了卫国公府的耻辱,无人提及。 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洗刷掉耻辱,让父亲、珏儿看到他。 南疆之乱便是最好的契机。 十日后,军队宛若黑龙在山峦间蜿蜒移行,军队日行百里,还需三日就能到达前线。 日暮,将军发令,安营扎寨,明日黎明再启程夜州。 夜幕降临,将士们的吃食是简单的干粮就着热汤,路途艰辛遥远,讲究的是快。 谢璨借口放水出到营帐外,目之所及是莽莽榛榛、杂乱无章的荒野,夜风穿过枝桠呼啸而过,若阴鬼的哭嚎。 当真正地入伍参与到长途跋涉,他愈发想念卫国公府地暖帐温衾。 愈发想念那个人,即使他再也没有资格靠近她。 另一边的营帐,谢澜与副将们商榷战略,星月交相辉映时才将将暂歇。 孤身走入将军营帐之际,他顿足远眺。 皓月当空,葳蕤的野草蛮树身披银霜,不知千万里的京城,她所见的月夜是否与他一样? 兄弟俩不约而同惦念的人正在京中忙忙碌碌。 沈珏打着呵欠,浏览媒人送来的名册。 府里的三娘子谢清已经错过出嫁的年纪了,在她及笄前就订下一门婚事,可未婚夫打马踏青时从马上摔下来,折断了大腿,恐怕从此以后都会落下瘸腿的病根。 孙姨娘怎容许亲生的女儿嫁给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她不停地给卫国公吹枕边风,最后两家商议,这才退了婚约。 但谢清的出嫁就被耽搁了。 一年后,终于熬过婚约退废的风波,谢清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 谢清的婚事本应身为当家主母的柳氏包揽,为庶女择夫、说媒、备嫁妆,可她近段时日忙得不可开交,就将此事移交给了沈珏。 柳氏虽然心慵意懒,非必要的事务她不会插手,但她执掌中馈的能力不低,否则也不会以伯府出身,贵居国公府主母之位。 能让她走不开身的事务,恐怕不是一般的棘手。 沈珏半推半就的应下,条件是东市生意红火的胭脂铺,柳氏居然一口答应。 她不免心生疑窦,到底是何等大事,才会缠得她脱不开身,但若要细究下去,精力怕是不够,还是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于是,每日送往澧兰堂的名册都转送到清梧苑,谢清的未来夫君皆由沈珏把关。 择婿不是一件简单敷衍之事,对方的出身、家底、品性、才貌……样样都有关窍。 更重要的是她同为女子,也知晓嫁人算是女子的第二次出生,关乎后半辈子的幸福。 因此,在择婿一事上她苦心极力,势必要选出意满心足的良人,不能委屈了谢清。 沈珏以己度人,却不代表孙姨娘会领情,她得知柳氏将谢清的婚事推给年纪轻轻的世子妃,气得胸脯鼓鼓,眼睛都要瞪出来。 “她这是在变着法的贬低我们二房啊!” 孙姨娘惨嚎,但任凭她如何在卫国公耳边吹枕边风,卫国公都充耳不闻,甚至在她第三次提起时,数落得她狗血淋头。 “世子妃将来也是要掌管府邸的,你又在瞎担忧什么?” 她担忧什么?她担忧的可多了,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世子妃曾经还是府里软弱怕事的沈表姑娘,她怎么放得下心把冰儿的婚姻大事交付给她? 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妾是担忧世子妃年纪轻,识人不清。” “她自该磨练识人的本领,况且最终拍案的还是本公。”说罢,卫国公翻身面向八宝架子床内侧。 孙姨娘也不吭声了,她算是听明白,庶出的孩子在国公爷的心里比不上世子的十分之一。 庶子还好,庶女?呵,能嫁进家世不错的宅府就算上高香,为的也是将来能给嫡子庶子们铺路。 一宿未眠,孙姨娘思忖,既然从国公爷处无法得手,那她何不转移目标? 翌日,清梧苑。 一本翻阅完毕的红纸名册叠放在其余名册的最上层,名册有十多本,叠起来有半人高。 沈珏转了转酸疼僵硬的脖子,碧云去小厨房做小食去了,青棠为她捏肩捶背。 “世子妃何必亲力亲为,初筛的事给下人做就好了。” “下人做难免有疏漏,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手头上最大的事就是谢清的婚事,做一做没什么。” 说完,她让青棠研墨,正准备将圈画出来的名讳都誊抄在纸上,紫毫笔饱蘸墨水,悬在半空,将要落笔时,一声女子尖锐的喝声顺风而至—— “你休想随意指点清儿姐姐的婚姻大事,我不同意!” 笔尖一抖,一滴浓墨坠在洁白的纸面。
第60章 求她 沈珏抬首望去, 四娘子谢冰与三娘子谢清相伴而来,狂妄出声地正是谢冰。 “随意指点……”话语在唇齿间翻滚,沈珏与谢澜形影不离, 渐渐的,行事作风也与他有三四分相像。 沈珏像是尝到味道极其新奇的小食,神情沉静,细细品尝。 谢冰敲起心鼓, 自己还没有正式发难, 怎么就开始怵她了? 沈珏翻开手边小山般的名册, 掷到谢冰面前, “京中所有适龄的公子我都过了一遍, 年龄、家世相配的我都用笔圈了出来。” 不用翻,书页上的朱笔红圈很是显眼。谢冰半信半疑地去翻堆积的名册, 随便拿起一本都有圈画。 “如果这算随意, 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做真心实意了。” 沈珏起身,抬手按压酸疼的肩膀。 青棠机灵地帮她轻柔僵木的肩颈, 看向谢清谢冰的眼神更是冷然。 柳夫人将谢清的婚事交给世子妃,她们不来巴结世子妃就算了, 居然还赶上门挑衅。 “世子妃歇歇吧, 婚事不急在一时, 就怕有的人不领情, 不仅累着身,还寒了心。” 青棠不咸不淡的口吻像是在谢冰脸上掴了一巴掌, 指桑骂槐她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一个丫鬟居然敢插嘴主子说话?” 沈珏拍了拍青棠的手背, 低声对她道,“无妨。” 而后转向气得忿忿的谢冰, “四娘子,青棠是清梧苑的丫鬟,在这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你!”谢冰眼睛都快瞪出来,她操起名册就要往沈珏身上砸。 谢清手疾眼快握住她的手,“冰儿妹妹,算了。” 谢冰也不喊她“清儿姐姐”,而是没好气地道:“姐!” 不理会她们姐妹俩儿,沈珏径自斜靠在美人榻上,闭眼享受青棠力道恰到好处的按|摩。 她悠然闲适的模样彻底激怒谢冰,谢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理论。 谢清死死拉住她,“冰儿妹妹莫冲动。” 谢冰还想说什么,谢清与她耳语,听清后,她也不冲上前了,站在原地气鼓鼓的不走,就算谢清扯她袖子,她也不动。 “让我给她道歉,做梦!” 谢冰袖子一扬,坐在梨花凳上,呼呼地喘气。 谢清皱眉叹气,走到里侧的美人榻前,舒展一下眉头,“冰儿妹妹年纪小,世子妃莫要与她计较才是,她也是为我好,我代她向世子妃道歉。” 她矮身弓腰,诚挚地致歉,谢冰一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冰遗传了常姨娘的暴脾气,谢清倒是更像孙姨娘,懂得审时度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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