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珂是在十五岁那年发现这个秘密的。 初初崭露头角,曾被人找茬,他不慎吞了那人所有的修为,身体快要爆裂开,死去活来整整三日才重获新生。 那人被他吸干灵力,只剩下一副干皮包着枯骨,他惶恐不安地毁尸灭迹,从此,那人的失踪成了羽族的一桩悬案,他也再未动用过自己的这个能力。 他深知他孱弱的身躯无法承纳与之不符的力量,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身在羽族无力自保,要是被其他人察觉他乃邪魔之躯,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羽徽若想要的是一个废物,他就当她眼中的废物。有时候,当一个废物,能活得更久。 他能当一时的废物,却不能当一辈子的废物。他这样的魔物,变强是唯一的出路。踏着别人的尸骨,一步步踏上巅峰,是上天赋予他们的宿命。 “……你想要什么?”王小姐已从最初的惊愕回过神来,看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儿子。 他不是乖巧的小公子,他和他父亲一样,天生就是个邪魔。 “力量!我要赤丹神珠的全部力量!”鹿鸣珂漆黑的瞳孔中涌动着疯狂的光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样的眼神,王小姐曾在他的父亲眼中见过。 在得到她的那一夜,那个邪魔就是这样的眼神。 “我成全你。”王小姐沉在这冰冷的湖底十八年,为的就是与他的重逢,她是承诺过他,会满足他所有。她以为他要的,是一个温暖的家,一个顺遂如意的人生,她的儿子远比她想象的要有野心,她甚至有些兴奋,这个孩子,身体里流淌的始终是那人的血脉。 她满怀着期待地看向他:“悯之,过来,让阿娘最后再抱一抱你。” 鹿鸣珂眼神戒备。 “孩子,过来。”她毫不在意,笑意盈盈地说。
第26章 [VIP] 挑衅 鹿鸣珂心底一片冷漠, 脚步却不受自控地缓缓挪向了她,最终被那个女人抱了个满怀。 奇怪的是,溺水而死的邪祟, 怀抱本该是冷冰冰的,被拥入怀中的瞬间, 他感觉到了温暖。 从未体会过的, 属于母亲的温暖。 母亲? 鹿鸣珂望着眼前这个自称母亲的女人,一种平生未体会过的,极其陌生又极其复杂的感受, 占据了他的整颗心脏,那女人赠予的力量, 像一道暖流,缓缓注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闭上眼睛,眼前凝出了她年少时的轮廓。 女子身披锦衣罗裙,站在花树下,脸上镀着骄阳落下的光斑。不远处, 与她有几分神似的少年狂奔而来:“阿姊!” “你怎么回来了?” “我路过家门,回来看看你。”少年轻袍缓带,腰间悬剑, 兴冲冲拿出颗流转着华光的赤色珠子, “阿姊,我得了个好东西。” “这是哪里得来的?” “你不用管哪里得来的, 这可是个宝贝, 凡人带在身上, 可以延年益寿, 百病不侵。”少年抽出剑,将珠子劈作两半, 掏出根红线,牢牢缠住珠子,套上女子的手腕,“阿姊,这个你留着,我要走了,这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回来看你,这半颗珠子会代替我好好保护你的。” 这少年就是七曜阁后来的阁主,明华剑尊。鹿鸣珂并未见过他,能认出他,是因他腰间所配的正是明华剑尊的剑,玄光剑。 投湖的王小姐魂魄得到神珠的庇护,成了不生不死的邪祟,王家灭门的消息传入七曜阁,明华剑尊再次见到王小姐,是来超度她的。 王小姐执念不散,不肯离去,用半颗赤丹神珠与明华剑尊大战了几个来回。最终,明华剑尊轻叹一声,停下了手:“阿姊,何苦如此。” “我要等他。” “你等的那个人不会回来了,他死了。” 早有所料,王小姐的身子还是忍不住狠狠颤了一下,她垂下眉眼,固执地说:“那我便等那个孩子,我相信,他会回到我身边的。” 明华剑尊收回浮在头顶的长剑,背过身去:“阿姊,放弃轮回的机会,但愿你不后悔。” 青年负剑而去,背影踏着零星的月色,渐行渐远,王小姐的模样亦模糊起来。 鹿鸣珂睁开双目,有关这半颗赤丹神珠的记忆织出的画面瞬间灰飞烟灭。画面里的王小姐立在眼前,眉目一如记忆里所见,未添风霜,多了久别重逢的欢喜,能窥见几分旧时的娇憨。 她笑着贴近了鹿鸣珂,轻声说:“你刚才看见的那个人,是你的舅舅,剩下的半颗赤丹神珠在他的手里,你想要得到力量,就去七曜阁找他。” “我会去找他。”鹿鸣珂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下来。王小姐的身形没了赤丹神珠的力量,愈见透明。 鹿鸣珂神色依旧淡漠,启唇道:“你等到了我。” “是,我等到了你。” “你该放下了,阿娘。” “余愿已了,是该放下了。” 鹿鸣珂注意到,她原本乌黑的鬓发一寸寸染上霜白,皮肤失去水分,渐渐有了褶皱,美丽的眉眼急速衰老着。 若王小姐能与心上人白头偕老,约莫就是这副模样。 她闭上眼睛,倒在鹿鸣珂的怀里,化作一阵轻烟,盘旋在鹿鸣珂的周遭,恋恋不舍地散去。 鹿鸣珂默念着咒语。 那是超度生灵的咒语。他在王小姐的记忆里看到的,只看过明华剑尊用过一遍,就记住了。凌秋霜说的没错,他本就是天才。 邪祟不入轮回,魂飞魄散是它们最终的命运,王小姐有赤丹神珠的养护,能保持魂魄的纯净,即使心有执念,只要她肯放下,依旧可以重入轮回。 入了轮回,灵魂遭到忘川的洗涤,就再也不是那个人了。 鹿鸣珂抬手,接住掉落下来的半颗赤丹神珠。珠子仍旧残留着王小姐的气息,邪祟能兴风作浪,皆仰仗神珠的力量,能夺走这半颗珠子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把珠子留在了她的身边。 鹿鸣珂抚着赤丹神珠,珠子内部残影一闪而逝,他看到了那个素未蒙面却彼此血脉牵连的男人。 他应该唤他,父亲。 那个男人怀揣着横扫三界的野心,面对这颗珠子,罕见地放下了与生俱来的贪婪之心。 王小姐是这幻境的主人,她一死,幻境破,湖水倒涌而来。鹿鸣珂屏住呼吸,瞪着水波向岸上游去,经过羽徽若身边时,他尾指微动,长臂一伸,将那昏迷的少女捞了过来。 鹿鸣珂背着羽徽若破开水面。 羽徽若呛了口水,睁开眼睛,一轮冰凉的月悬在漆黑的长空,鹿鸣珂扬起的衣袂擦过她的眼角,遮住满目的月光。 那袭衣袂越走越远。 羽徽若单手撑地,翻身而起。她的右手紧紧握着明玉刀,即使昏迷过去,都未曾松开过。她疾步上前,横刀拦住鹿鸣珂的去路,朝他伸出手:“赤丹神珠,给我。” 两人皆衣衫尽湿,夜风寒凉,拂面而来,冻得人只想打哆嗦。 对面那少年眼周的胎记没了神珠的力量,再次浮现出来,经冰水浸过,愈发得艳丽,倒是给这人添了点莫名的妖气。 察觉到羽徽若用古怪的眼神看自己右眼的疤痕,鹿鸣珂微微偏头,从怀中取出黄金凤尾面具覆在脸上,连同惨白的面色和那碍眼的疤痕一同遮了去。 他缓缓走向羽徽若,与她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话:“想要的话,凭自己的本事来拿。” 羽徽若没追上去。现在这个景况,她是没法从鹿鸣珂手里抢回那颗珠子的,没关系,来日方长,就暂时放在他的身上保管好了。 王家大宅恢复破败的模样,王小姐投水的湖泊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羽徽若在风中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云啸风这个愣头青跑哪里去了?不是让他在岸边守着吗?要是他在,他们两个人联手,没准可以制住鹿鸣珂。 云啸风到底是摄政王的义子,摄政王为辅佐羽皇,一辈子未成家立业,羽徽若可不能让他晚年丧子。她把王家大宅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处地窖里找到了睡得昏天暗地的云啸风。 “醒醒,别睡了,猪都没你能睡。”羽徽若探查了云啸风的周身,并无受伤的痕迹,松了口气,晃着他的肩膀,将他唤醒。 云啸风迷迷蒙蒙睁开眼,乍然见盛装打扮的羽徽若,双眼一亮:“殿下,你这身衣裳真好看。” 羽徽若还穿着鹿鸣珂叫人给她裁的华服,湖底幻境虽为假,王小姐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真的,她不能离开王家大宅,那些借用神珠力量化形的小鱼小虾身为她的仆从,会固定时间外出采购她所需物资。 羽徽若的衣裳半湿半干,垂在身后的发裹着水汽更为乌黑,衬得她面白如玉,比以往的明艳尊贵多了罕见的一丝柔美。 云啸风目不转睛的盯着,不知不觉痴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看我。”羽徽若一巴掌糊在他的脑门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到这个,云啸风一脸气急败坏地摸着后颈:“不知是哪个混球,敲了我一闷棍,我两眼一黑,醒来就在这里了。” 羽徽若陷入沉思:“难道这王家大宅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旁人?他能把你敲昏,说明修为在你之上,只打昏你却不杀你,目的又是什么?” 云啸风咬牙切齿,只顾着气愤,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羽徽若一路搜寻,并未见其他人的踪迹,这件事暂时成了桩无头悬案。 两日后,探访王宅的事告一段落,羽徽若、鹿鸣珂以及云啸风三人顺利通过新弟子考核,破了王家大宅有鬼的传言。 羽徽若戴上镯子,藏起女身,重回明德院。 明德院的院长是七曜阁的长老,姓风,这位风长老脾气古怪,在七曜阁时得罪不少人,自请来到明德院,远离勾心斗角。毫不夸张地说,入学明德院的弟子,大半是为了他而来。 他每个月会亲自传授一剑,弟子不分贵贱高低,都可以前来参学。他脾气古怪,授剑从不提前通知,往往三更半夜空降演武场,打得弟子们措手不及。 羽徽若打着呵欠,被云啸风大半夜的从被窝里拽起来时,就猜出这位长老又搞突袭了。她睡眼惺忪,懒洋洋地伸直双腿。 云啸风帮她穿上鞋子。 对面床铺已经空了。 羽徽若问:“他走了?” “半个时辰前就走了,这人,还真是刻苦。” 云啸风从小是在摄政王的棍棒底下混出来的,练功一事从不敢懈怠,他自称刻苦,无人敢反驳。鹿鸣珂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来练功,与鹿鸣珂相比,刻苦二字,反倒是令他汗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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