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徽若忍不住笑起来。 笑着,笑着,笑容僵在脸上。 眼前活蹦乱跳的云啸风晃了晃,消失不见,真正的少年还脸色灰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 羽徽若一离席,鹿鸣珂就跟了上去。 羽徽若的背影消失在云啸风的客房内。 鹿鸣珂驻足树下,冷眼望着那两扇门板合起,挡住倾泻而下的月光。 他在风里站了足有半刻钟的功夫,待到身上的酒意都被吹散,衣角泛着股冰凉的气息,大梦初醒般慢吞吞地往回走。 苏畅看重他,给他备的客房是最好的。 他推门入内,方站定,右手按上剑鞘,悬在腰间的东皇剑倏然飞出,剑尖抵着站在帘后的人影。 荧荧火光自那人指尖亮起,照出半张覆满魔纹的脸。祝炎托着烛台,撩起帘子走了出来:“殿下还是这般警觉。” 鹿鸣珂扬手一挥,掌风关上屋门:“你怎么在这里。”言下之意,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为您的祖父魔君陛下带一句话。” “说。” “陛下旧伤复发,身体大不如从前,这几日愈发思念自己的爱子苍玄,日夜盼着苍玄太子生前唯一的骨血回归幽都,与他共叙天伦。” “我知道了。”鹿鸣珂冷淡回道。 祝炎摇头:“殿下的反应,未免太过绝情。” “我与他从未蒙面,未有过情,何谈绝情。”鹿鸣珂挽剑,推入鞘中。 “我看是殿下被这万丈红尘迷了眼。”祝炎轻吹一口气,掌中烛焰跳跃,“殿下身份特殊,容我提醒一句,小心,玩火自焚。” 鹿鸣珂背过身去:“要我回幽都,可以,我有个条件。” “殿下请讲。” “我要虎符。” 祝炎颇为为难:“殿下这条件真是难办,不过殿下放心,我会转告陛下的。” “你可以走了。” 祝炎抱拳:“殿下保重。” * 羽徽若饮了三盏酒,脑袋晕乎乎的。 她絮絮叨叨与云啸风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灯烛不知不觉烧了一大截。 天色已晚,该回去了。她捧起琉璃灯,掀开灯罩,吹灭烛火。 细白烟雾腾空,四周骤然陷入黑暗,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掠入屋内,掌风击中她的后颈。 羽徽若昏过去前看到了半张布满魔纹的脸。 再有意识时,躺在一张柔软的榻上,羽徽若勉强掀了掀眼皮,入目是纱制的垂帘,薄薄一层绯红,如大雾涌动。 帐外站着两道人影,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为师赠予你一份大礼,好好享受。”羽徽若只听到这句就没声了,说话的那人拂袖而去,接着,是屋门合起的声音。 羽徽若重新闭上双目,袖中的手摸到明玉刀。 隐约有人走到床前,撩起帘子,而后,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伴随着低低两声叹息。 他的手伸过来,羽徽若的明玉刀刺了出去。 那人不躲不闪,迎上她的刀锋。羽徽若腕底翻转,将刀锋换了个方向。 “姜潮生?” 羽徽若的目光往下移,落在姜潮生指尖。姜潮生攥着一床薄被,显然是打算替她盖上。 “好久不见,羽师妹。” 羽徽若悄然将他打量着。许多日子没见,他脸色愈发惨白,双颊深深凹陷下去,全身上下瘦得皮包骨头,半弓着身子,不见二师兄昔日的半分风流倜傥。 “咳咳。”姜潮生松了被子,收回手,低声咳嗽着,“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你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姜潮生接过她的话,“我与祝炎联手杀了明华剑尊,亦被他重伤,几乎丢了半条命,我这副模样怨不得旁人,是我咎由自取。” 血魔一族,但凡损毁元气,饮足鲜血即可,他这副苍白病弱的模样,看起来有十天半个月没有饮血了。 七曜阁意气风发的二师兄,沦落到要饮人鲜血为生,其中的不堪,大概只有姜潮生一个人知道了。羽徽若与姜潮生相交不深,这几个月的同门生涯,她看得出来此人心高气傲,有所坚守,不是凡夫俗子能相提并论的,落得如此,确实叫人心酸。 羽徽若唇瓣翕动,半晌,说道:“恭喜你大仇得报。” 姜潮生笑了:“你是第一个恭喜我杀了明华剑尊的。” 羽徽若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回头……是回不了头了。”姜潮生目光越过她,变得飘忽起来,“走一步,是一步,总要顺遂自己的心意,逍遥痛快才是。” 他已是血魔,仙门和人间,大抵是容不下他,天渊对面的幽都,又岂是什么好去处,他说的逍遥痛快的活法,羽徽若想不出来。 羽徽若将明玉刀插回刀鞘,舔了下干裂的唇瓣,沉吟道:“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你若不嫌弃,可以随我回羽族。” “你这是在招揽我?”姜潮生翘起唇角。 “你可以这么理解,入了羽族,你要听我的话,不能随意吸食他人鲜血。当然,我可以为你提供鲜血,要是你想要我的血,也不是不行。” 姜潮生是个人才,羽族夹在仙门和幽都中间,处境艰难,羽徽若身为羽族帝姬,为羽族招揽人才,是应当做的,哪怕损失掉点血。 姜潮生大笑起来,颇为高兴的样子。他起身,倒了杯温茶,递给她:“我要感谢帝姬的厚爱才是。” “客气,各取所需。”羽徽若伸手接茶盏。 姜潮生的手抖了抖,杯中茶水尽数淋到她的手背上。 羽徽若还当他是在嘲笑自己自不量力,妄想招揽他到自己的麾下,满脸怒意,抬眸瞪他。 姜潮生突然掷出茶杯,仓皇地背过身去,疾声说:“羽徽若,快,离我远点。” 还好泼在手背上的茶不烫,羽徽若卷起袖子,擦掉茶渍,几乎是在姜潮生开口的同时,一下子与他拉开最大的距离,窜到了角落里。 这屋子四周都被人下了禁制,祝炎的功力比她高,她打不开禁制。 姜潮生依旧背对着她,浑身绷紧,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魔人种类繁多,羽徽若读过血魔的相关资料,他们平时与常人无异,能食五谷,饮清茶,一旦渴饮鲜血,就会陷入发狂的状态,直到喝到鲜血为止。 姜潮生这个样子,不用他说,羽徽若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潮生重伤的情况下,需要大量的鲜血,现在屋内只她一人,要是被他得手,她会被他活生生吸死的。 现在羽徽若总算明白过来,刚醒来听到的祝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姜潮生双拳紧握,十指的骨骼捏得咯咯作响。他牙根发痒,尖牙控制不住地生长,探出双唇。 依稀有血腥气飘来。 他的眼睛红了起来。 羽徽若也闻到了这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暗道不好。窗外立着道人影,刺破窗纸,血气就顺着那缝隙钻进来。 姜潮生彻底失控,朝着羽徽若扑过来。 血魔动作迅捷,羽徽若躲闪不及,被他扑了个正着。他浑身冰冷,皮肤沁着层凉意,修长的四肢沉甸甸的,钢铁般坚硬,伏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颈侧微疼,被什么划开了,带起一粒血珠。 姜潮生合掌握住那粒血珠,抹在自己的唇瓣,舌尖一卷,吞入腹中。 少年肤色苍白,唇瓣鲜红,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 羽徽若用力将他推开,往地上一滚,撞到桌腿。她忍住疼痛,狼狈地爬了起来,伸手摸向脖子。 指腹抹到淡淡的薄红。 是她的血。 姜潮生的指甲在她颈侧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因他指尖是冷的,并不怎么疼,伤口不大,血已止了。 姜潮生目光凶狠地盯住她,再次扑过来。 羽徽若抽出明玉刀,与他缠斗着。 房间四四方方的,无法施展开拳脚,又有桌椅等障碍,杯盏烛台噼里啪啦砸出声响,灯火灭了大半,光线一下子黯淡许多。 黑暗中,羽徽若的一双眼明亮异常。 姜潮生敏锐得如同一只猫,羽徽若纵有明玉刀,占尽先机,依旧被他逼得四处躲藏。 姜潮生一个猛扑,羽徽若被他困在怀中,挣扎间,姜潮生脑袋抵到她的颈侧。 尖牙隔着肌肤,能感受到血管的跳动。 羽徽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四肢停止了挣动。 姜潮生搂着她,唇畔被鲜血染得越来越红,屋内陡然陷入寂静,只剩下吮_吸的声音。
第63章 [VIP] 天渊 姜潮生伏在羽徽若的身上, 良久都保持着这个动作。 屋外,祝炎撤了禁制,慢悠悠地踏步而来。 “潮生, 要是你早些吸她的血,怎会多受这些日子的折磨。好了, 你已经成为一只高等血魔, 是时候跟我回幽都了。”祝炎探出手,搭在姜潮生的肩头。 姜潮生松开羽徽若,直起上半身, 顺着他的力道起身。 伏在他怀里原本闭着双目的羽徽若,忽然擎着厉光刺向祝炎。 那一刀直接刺入祝炎的心口。 祝炎一人一掌, 将二人挥开。 姜潮生揽着羽徽若,向后掠去,稳稳落在门外长廊中。 “好小子,竟同着外人,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来。”祝炎按着胸前伤口, 半跪在地上。 血魔失血,是很严重的一件事,现在的他功力在大量流失, 只需再补上一刀, 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魔族不讲究尊师重道这一套,祝炎, 师徒一场, 我很感激你赐我新生, 今日留你一命, 权当还了当初的恩情,自此以后, 你我师徒恩断义绝。”姜潮生低咳着说道。 他扑向羽徽若的时候,看似是在咬她的脖子,实则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配合我”。羽徽若心领神会,不必他多言,就演出了刚才的把戏。 真的要留他一命吗?羽徽若握着滴血的明玉刀,满眼都是遗憾。祝炎身为高等血魔,又是魔人的将军,对羽族来说,是个很强大的对手。 但她能刺伤祝炎,的确是因为姜潮生的助力,这个时候趁人之危,等同于背刺姜潮生。 她刚还想着招揽姜潮生来着。 羽徽若权衡再三,没有再下杀手。 附近还有祝炎的同伙,羽徽若不敢耽搁太久,搀扶着姜潮生离开。待到好不容易甩开祝炎的眼线,两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找了个背风的小山坡,并肩坐在一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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