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卯时的晨市和坊门均已开,路上人来人往,苏府众多家仆们大多已起身劳作。如她真是被人挟持,且不说跑到街,只是将她劫出苏府都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红鹤想到这里,又接着问:“当日苏府中可有人见到曹娘?” “无人,苏府清晨家仆早已开始忙碌,家仆却无一人见过她。这正是奇怪之处。” “所以当初侯县令认为有人将曹娘和孩子一同劫去?” “正是如此。”芦县丞点头:“虽不知是用何方法,但那曹娘看来真是生机渺茫。” “那苏池广当时在何处?苏施儿所居的院子里可还有其他人同宿?” “那夜苏小娘子住的西苑一共只有三名成人人,苏施儿和婢女玲珑在一间厢房,方便玲珑晚上照顾。苏家女婿并不在府中,他去了乡下巡查苏家的果园,而且当夜就在果农家留宿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来。” 红鹤辞别了芦县丞,和毛虎一同回到县衙。风和日丽,县衙门前几名后院婢女正吵吵闹闹地和班翀道别。 “班公子,你什么时候再来?” “班公子,你可会记挂我们?” “班公子,你可是已经答应我会快些回来的。” 班翀差点就被她们扯下马来,左右好一顿忙活才安抚好众人。 他转头对红鹤笑:“鹤儿,我—” “走吧。”红鹤朝他挥挥手,匆匆走进县衙。 乐文青正伏在案前翻阅文书,案上陈旧的文书堆积如小山一般高,都是新会县历年的税收与商业案卷。 “阿耶。”红鹤走过去喊到:“明日,你就要去拜访一名城中大户。” “哦?鹤儿说来听听,这次我要拜访的是谁?”乐文青放下手中的纸卷来,面色慈爱地看着女儿。 “自然是新会首富苏柏远。” “是吗?”乐文青抚须轻笑:“想来是鹤儿对苏家的男婴失踪案有进展了。” “阿耶聪明,真是甚得我心。” “顽皮。”乐文青笑道,打发掉女儿后又埋进了那堆文书里,又突地抬起头来:“你可知翀儿今日回去了?” “我知道啊。”刚走到门口的红鹤停下来漫不经心地说。 “班县令修书过来探我口风,说是翀儿有意要迎娶你为妻——” “阿耶拒掉就是,只要过段时间他就会去纠缠别的女子了。” “鹤儿。”乐文青放下手中案卷,正色道:“我看翀儿确实心属于你,你何不再将此事多多考?你年岁逐年渐长,就算我与你阿娘再舍不得,也必须要放手了。” “鹤儿就陪着阿耶和娘娘一辈子!”红鹤说道:“在没遇到对的那个人之前,鹤儿都不想谈论婚事。” “何为对的那个人?”乐文青对此大为不解。 “在鹤儿心中,那个人娶妻是不贪图美色,亦不图家势,不图生儿育女,也不图要娶妻操劳家务。他娶妻只是因为喜欢他的妻子。” 乐文青笑着摇摇头:“确是胡闹。” 首富苏家的主人苏柏远是一名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次日,当乐文青和红鹤一行人被轿舆抬到苏府大门前时,这位新会首富笑得比谁都大声:“哈哈哈哈,柏远久仰县令大名,今日县令亲自登门造访是苏某的荣幸。”只见他头裹软角幞头,身着窄袖圆领褐色丝袍,腰系黑色革带,足穿黑色长靴。 “幸会幸会。”乐文青行了一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被拥入苏府宽阔奢华的前厅,众多奴仆默声穿行在厅堂之间,茶水和冰镇汤饮,各色干果果盘,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一阵寒暄过后,乐文青终于找到机会表明了来意,苏柏远面色一惊:“柏远多谢县令还记挂这小女和小女那可怜的孩儿,只是此案已过两年,家里对那名孩儿的生死已不报什么希望。只是小女依然日日精神萎靡,不见好转。还请乐府切莫再提起,以免再勾起了她更多伤心事。” “苏公。”红鹤行了一礼,慎重地说:“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再看一次事发当日的房间和环境。绝不会惊扰到苏小娘子。” 苏柏远沉思半响:“乐小娘子有岭南第一神探的名声,苏某在很久之前就听说过。既然如此,就让照顾施儿的婆子领着小娘子去吧,切莫再带他人。我那可怜的女儿——实在不能再受任何的惊扰。” 不一会儿,一名着灰色短袍面色晦暗的嬷嬷过来领红鹤去苏府后院。 “小姐正在西苑歇息。”那嬷嬷说:“还请小娘子行事轻声一些,别惊到她。” “劳烦嬷嬷,我想看看两年前,那位曹嬷嬷住在哪里?” “她住小姐旁边的厢房。” 红鹤经过一片广阔的荷花池后,再穿过月牙门,走进一间花树优美的院落,院中一共有三排厢房,排列成一个品字形。“秦嬷嬷当时和小公子住的是这一间。”嬷嬷指着右边的厢房说:“中间这间大厢房的是小姐在住。左边这间是当时的姑爷在住。” “你是说,那苏池广先前并不和你家小姐住一起?”红鹤面色一亮,当即问道。
第二卷 第四章 “小姐自从怀孕后就睡不好,那位姑爷不想吵到她,就搬到左边的小厢房里。反正他日夜忙碌,经常在外忙到子夜过后方能回院歇息,平日里对吃住都并不在意。”嬷嬷低头回答。 倒是在情理之中,红鹤凝视着秦嬷嬷的厢房门。“小娘子如果想看,也可以进去看看。现在这里无人居住。” 她推门走进去,一股木头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小娘子莫见怪,这房间自从那曹嬷嬷失踪之后就没人住过,也无人打扫。”嬷嬷跟在身后轻声说道。 “无妨。”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走进去右边贴墙放着一张雕花大床,大床边有一张婴儿用的小木床。左边则是几张表面已发霉的丝绸软塌一张红木桌案。一张雕花大衣柜就在大床的旁边。 “这些家具陈设可和两年前一样?”红鹤走过去轻轻抚摸那张雕花衣柜。 “回娘子,这些都是两年前的家具。当年官府勘察过后,下人们也只是前来将房间里多余的物品收走打扫干净。” “那么你们姑爷的房间呢?”红鹤四下查探一遍,站在秦嬷嬷的厢房门口,望着对面的厢房木门:“现在可有人住?” “现在是我们几个轮流贴身照顾小姐的下人在住。小娘子如要查看,也无不可。” 红鹤推门走进去,苏池广所住的厢房大小和秦嬷嬷住的差不多,只是家具有所不同。这间厢房里放着更加高大华美的床榻,床榻旁两只并列到顶的红酸枝木衣柜。她走到衣柜旁,绕着衣柜查看了一圈,再仔细看留在房间地上的一处印记:“在此之前,这里可曾放过什么东西?” 嬷嬷犹想了片刻,眼神一亮:“回姑娘,老奴也曾负责打扫过这座院子,隐约记得这里曾经摆了一张石凳。” “那你可知石凳是何时被人搬走?” “这个老奴不知,老奴在住进来时这里就已没了凳子。不过房间里剩下这些也是前姑爷留下的家具,我们下人只是暂住。”说罢嬷嬷欠了一身:“小娘子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入个厕就回来。” 红鹤又绕着厢房左右细看了一圈,最后走出来,站在小院树下。 清风起,头顶樱花树淡粉色的花瓣纷纷飘落。红鹤感到身后有人,猛然回头,一张苍白凹陷的脸就贴在眼前。 红鹤大惊。 “你是谁?”苏施儿一身素白长袍,怀抱竹枕,眼眶猩红,她向前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来,抓住红鹤的肩膀:“你来抢我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你这恶贼!” 红鹤大惊之下,已不知眼前是人是鬼,被苏施儿那枯槁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 这时嬷嬷终于回来,赶紧上前将她拉扯开:“小姐今日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你看你的孩儿不是还在手中吗?” 苏施儿将怀中的竹枕贴住凹陷的脸颊:“我的孩儿,我的孩儿还在,没有被抢走,没有……” “是的是的,小姐,快带你的孩儿回去。”嬷嬷轻声细语地哄道:“孩儿要睡觉了,现在有风,小孩出来会着凉。” 苏施儿疯疯癫癫地走回厢房,坐在门口倚着木门,望着天空,面色呆滞:“我的孩儿……” “她,一直都是如此?” “是,孩子丢了之后,小姐一开始只是偶尔发这疯病。后来每日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频繁。渐渐地——她就再也没清醒过了。”嬷嬷将红鹤引出院子:“小娘子还是不要在此停留得好。” 红鹤站在半月门前看眼前这条在绿荫下蜿蜒曲折的小路:“这条路,可还能通向别处?” “回小娘子,这条路往前走就是苏府的荷花池,绕着荷花池的路行走,可通前厅,可通后院。” 红鹤从小路走出去,站在苏府的荷花池边凝视了片刻说:“这荷花开得甚是艳丽,嬷嬷可带我在这苏府逛逛?”她在苏府内外又闲逛了一圈,将苏府大致的路径记在了心里。回到苏府前厅,乐文青正与苏柏远讨论城中生意经营之事,苏柏远满脸地热忱。红鹤却对此话题并无兴趣,与他们简单地告辞了几句后和巫柯骑马回了县衙。 她匆匆走到书房的桌案前,铺开一张麻纸,将脑中所记住的苏府格局画了下来。 “小娘子是把苏府的地图画下来了?”巫柯诧异。 “苏府面积过于庞大,我也只能记个大概。”红鹤闭上眼回忆一番,再在画上补上了几处细节,冷静地说:“我想这曹娘,应该还在苏府之内。” “这?”巫柯讶异片刻:“苏府虽大,但要藏住一个活人也不大容易。” “所以,被藏起来的,一定是死人。”红鹤盯着面前已画完的苏府地图。从苏施儿所居的西苑出来,走一段小路即可抵达府中广阔秀丽的荷花池。她将手指慢慢指向荷花池处:“我今天查探了西苑附近所有的地方,这人若是要藏起来,大约……是在这里。” 当夜,趁苏府家仆们都已歇息,毛虎带着十几名不良将将苏府的荷花池捞了一遍。苏柏远站在红鹤一侧,面色阴郁:“苏某虽之前从未和红鹤小娘子谋面,却也听闻小娘子在乐大人身边屡破奇案,外面也有人将小娘子称为大唐第一女神探。可小娘子是真确定这荷花池里有玄机?” “苏公莫急,待不良人回禀结果就是。”红鹤身着一袭圆领长袍,持青竹折扇,目光笃定。 “荷花池发现一具女尸用麻绳绑在石凳之上,沉在水底。”一名不良来报,苏柏远面色一震,红鹤点点头:“捞上来。” 那女尸用绳子绑在一张石凳上,在池中已泡了多时,尸身已近腐烂,肿胀发黑。苏柏远捂着嘴跑到一边干呕,红鹤皱眉上前仔细查看:“衣衫虽然被水浸泡变了颜色,但也能看出是苏府嬷嬷的短袍,多半是那曹嬷嬷?这口中还有一条帕子——”她用手将她嘴里的东西拉扯出来,是一条给婴孩沐浴用的巾帕:“想来被劫持的时候嘴用帕子塞住了发不出声音。”她转头看向毛虎:“毛大人,在这池中可还有其它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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