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柯无奈笑道:“看看,每回案子陷入迷局这人都会先把自己饿死。” “我只是在想。”红鹤打开包住胡的油纸:“庄玲和苏施儿这两个人当中,他是否真对其中一人动过真情。” “若他是同时与两位小娘子来往,那自然是为无情了。”巫柯朝店家喊到:“再来两份偃月馄饨。” 红鹤默默地将那份馄饨也吃了,抹了抹嘴:“阿耶已将请求协助寻找苏池广的文书发了上去,若找不到这人,此案怕毛公所料,定然又回到原点变成一宗破不了的悬案。” “小娘子大可将此事放一放,有时破案也讲究一个机缘。机缘未到,人再急也无用。”巫柯慢吞吞地说到:“可要再来一份猪杂汤饼?” “我见你的食量未必会输过那班翀。”红鹤惊道。 “班翀与我都是身强体健的男儿,自然什么都吃。”巫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这里还能装下不少呢。” “你这次回去,可见到你那未过门的娘子?” “见了。”巫柯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还给了我一个荷包。”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只清绿色绣着鸳鸯的荷包来。 “看来巫大人好事将近。” “一切都已交给家中操办。”巫柯害羞地说,黑红的皮肤上竟透出了一抹红霞。 两人说说笑笑地牵马步行回到县衙。县令乐文青正在府衙中核查本年新会县征兵的人数是否正确。 “阿耶,鹤儿还请阿耶再发文缉查一人。”红鹤在堂外等候了半日,待兵房的胥吏离开之后才走进去请求道。 “可是那庄玲庄小娘子?”乐文青笑眯眯地问。 “阿耶为何知道?”红鹤心中一惊。 “你是我的女儿,办案的路数和我年轻时极像。我想量从你在苏府捞起秦娘的尸首后只有两人可查,一是用过她的人,二是介绍她入府的人。”乐文青说:“你查不到用过她的苏池广,自然就会来追查介绍她入府的庄玲。加之今日户房的燕林来见过我,提起你去找过他……” 红鹤面露喜色:“原来是燕林告诉你的。不过我们今日在书院也大有发现。原来那庄玲与苏池广相交甚深” “说来听听。” “女儿怀疑庄玲与苏池广本是一对情人,后来苏池广攀附上了苏施儿就将庄玲抛弃。” “那你可想过,在苏家案卷中曾提到,庄玲与苏施儿同情姐妹。而苏施儿是在马球会上第一次见到苏池广心生爱意的,苏施儿如何会对自己姐妹的情郎去心生爱意,又如何回家后就央求双亲非君不嫁?” “阿耶的意思是苏施儿压根一直都不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没错,我猜想苏池广原本和庄玲是一对地下的情人,机缘巧合下苏池广被苏施儿看中。但庄玲仿佛并不为此怨恨,这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或者她早已心生怨恨,只是表面的云淡风轻罢了。”红鹤淡淡地说道:“如若一名女子为了男人去残害自己的密友,也可用得上蛇蝎心肠这四个字。” “不过,鹤儿不如暂且将此案放下,龙舟节就在明日,我作为新会县令主持这一年一度的龙舟赛,你就与我一同去观赛吧。”乐文青兴致勃勃地说道。 “鹤儿明日还有事。”红鹤思忖半响问:“阿耶,你可还记得当初捡到我的那座破庙在新会县何处?” “鹤儿想去那破庙寻找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乐文青问道。 “是的。此事困扰我已久,特别是在破获封乐县王家素仙娘子的案件时,那我一直在想,张素嫱和王长飞都不是亲生父亲抚养长大,他们的生父都因为各自的原因遗弃了他们。那我的双亲又是因何原因将我丢在了破庙之中?我实在是想不通。” 乐文青沉吟半响才说:“那座破庙就在新会县北边城门三里之外,一处湖畔边上。我与阿娘虽然没有隐瞒过你的身世,但也希望你能放下这件事快快活活地生活,这也是为何我一直纵容你在县衙的刑房里与巫柯配合破案的原因。因为破案能让你感到自己存在的价值。鹤儿,无论你的双亲何种原因将你遗弃,在我与你阿娘的眼里,你是宝贝。” “鹤儿多谢阿耶。”红鹤低头匆匆离去生怕被人看到眼中的泪花。 当初包裹着她的那张襁褓,红鹤已向白蕙兰要了过来。不过是一张普通的蓝色粗布褥子,绣着花纹的针脚颇为细腻,看得出做这张褥子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红鹤将襁褓仔细叠好放进怀中,她知道,这也许就是自己生母给她唯一的礼物。
第二卷 第七章 第二日,红鹤起了个大早,换了男式的胡服,按照乐文青所指的方向,快马出城三里,果真见到一处干涸的湖泊和一座破烂的小庙。只是那湖泊和小庙之中早已尘埃满布,看不出任何线索。就连白蕙兰所说的观音雕像也被风雨腐蚀得失去了神像庄严。 她事先查过了地图,湖泊的不远处有座村庄,这座村庄叫泊头湖村,传说早在数十年前村里的人在一夜之间出走他乡,此时已是座荒村。 她绕着寺庙骑马在村子里绕了两圈,满目都是荒凉的景象。也不知当初发生何事,让村子里的人一夜之间全数逃走,连家都不要了。红鹤下马,走进间颇为宽敞的院落,看得出这之前住的应是一户殷实的人家,三间牢实的瓦房成品字形排列,院落中还搭得有葡萄藤架,只是数十年过去,那葡萄无人打理已疯涨成一道绿墙。 红鹤推门走进去,捂住鼻四下打量这间,茶案上放着茶碗,坐塌上垫着棉布垫子,除了厚重的灰尘之外,房间就好像主人只是有事出门,很快就回来一般。房门上还挂着一张精致却已褪色的门帘,红鹤走过去细看,浑身惊出了冷汗,赶紧从怀中掏出自己的襁褓来对比。这门帘上的绣花和自己襁褓上的花样居然是一模一样,都是两朵百合搭着三片叶子,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在百合附近飞舞。 红鹤将那褪色的门帘取了下来,此番前来她心中预料会毫无收获,但目前看似乎并不如此。红鹤心中盘算着等找到机会,定要找毛虎问个明白。 乐文青身着湛蓝色官袍,头裹幞头,神采奕奕地站在县城河道的塔楼之上,他的身后是县衙一应胥吏与不良将毛虎,县丞巫柯,还有女儿乐红鹤。 夜空中升起一轮明月。 远远看去,那新会县城中灯火通明,各色彩灯将城中街道照得灿若星河,年轻的男女子走在路上,身佩五色缕带,手中的小角弓用来射那挂在树梢上的粉团角黍。今夜城坊大门会延长到子夜才会关闭,城中老百姓纷纷出城来到河边观看龙舟竞渡和烟火表演。 “阿耶,这龙舟在何处?”红鹤跟在身后,伸出头望向江面,她一袭圆领青色男袍,裹短幞头,一把折扇插在腰间,任谁看了都会说她是名俊朗的翩翩公子。 “现在应在几里之外的起点,待巳时一到,鼓楼的鼓声响起,到时还会有焰火可看。” 红鹤在高高地塔楼上坐了一会儿,与毛虎互相拉扯手中的草梗斗了百草,又随手捡了碟中的几粒果脯来吃,意兴阑珊地坐等龙舟赛开始。突然平台下方,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她探头去看—— 只见几名轿夫抬着一顶轿舆走过来,从舆里下来一名年轻的小娘子,着藕色罗裙,轻纱披子下香肩裸露。她的皮肤光洁,弯眉月眼,微笑时脸颊上泛起一对动人的梨涡。 “是祁芙娘子。”县衙的衙役中有人悄声说道。 “祁芙娘子是谁?”红鹤好奇地问。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祁芙娘子是新会县今年的花魁,据说她平常从不靠美色侍人,全靠弹得那一手好琵琶。她弹的那首《霓裳羽衣曲》可是当今一绝,连当朝三品官老爷听过都赞不绝口。” “今日应是旁边酒楼有人开宴,请了这祁芙娘子侍奉,你瞧她的婢女手中还带着琵琶。”另一个人小声地指点。 红鹤见那祁芙娘子在人的搀扶下款款走入旁边的鱼香楼,腰肢轻扭,仪态动人。 “真是名美丽惊人的女子。”她赞叹到。 “感觉不如我那拙荆的美貌。”毛虎在一旁插嘴。 “自己的娘子旁人肯定无法相提并论。”红鹤笑道:“毛大人,你在新会娶妻生子也数十年了,可知道那泊头湖村的事?” “自然是知道的,十几年前,那座村庄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不知发生了何事。当年我还是个小小的县府衙役罢了。” “你在新会县里没有再打听到任何泊头湖村人的消息?” “我想应有一些村民,之前就在新会县里生活的。这事情看似诡异,但那时新会年年都有山洪,村民结伴出走他乡也是正常的事。” “毛大人,我想托你……” “小娘子,宝安县班翀公子有信件刚刚驿站送过来。”一名衙役将信件送上了塔楼。 “这人回去才几天,有何事这样紧急?”红鹤神色诧异,接那封标注了红紧急的信,当即拆开查阅。片刻后,红鹤面露喜色地说:“这苏池广居然被他找到了,就在宝安县。” “他是如何找到这人?”乐文青问。 “他在信中说回到宝安县后,发现府中的婢女对自己颇为冷淡,细问之下才知道都被城中一名新来的教书先生给迷倒了。”红鹤无奈地摇摇头,神色复杂:“这人真是……彼时阿耶的文书已经传递到宝安县衙,他见过了苏池广的画像,再去书院查看发现那名教书先生已将名字改回了姓杨,但依然名池广。所以这杨池广现已经被宝安县衙扣下,就等龙舟节一过,由宝安县衙的衙役送往新会。” 红鹤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阵阵炮火声,远处锣鼓喧天,一瞬间,那明亮烟花如秋菊一般在夜空绽开,将整座新会县城照得恍如白昼。众人皆纷纷仰头去观赏烟火,巫柯在一旁高兴地说:“你瞧,这不就是一直在等的机缘么?” 龙舟节一过,红鹤就垫着脚在县衙门口等那宝安县衙役的身影。班翀虽然放浪轻浮,但他应承过的事还从未有失信过的。 “从宝安县过来快需一日,慢需两三日的脚程,小娘子何不耐心些。”毛虎说道:“毛某的拙荆昨日包了一些角黍,命我拿来府衙与大家分食,这里面包了有猪肉栗子莲子,内容很是丰富。拙荆的手艺乃是新会一绝,众人皆知,请小娘子务必得尝尝。” 红鹤接过食盒谢过了毛虎,她着实没有心力一连几日都在吃同样的东西。先前在盛产荔枝的封乐县吃荔枝已吃到火气攻心夜不能寐,没过多久来到这新会县撞上了龙舟节,又开始每日都在吃角黍,吃得积食难消。她打算即将食盒拿进县衙去孝敬她那在日夜操劳又从不挑饮食的阿耶。 苏池广已将名字改回杨池广,他苍白的面色丝毫不影响他的外貌,的确如毛虎所言胜过潘安。苏池广身着青色薄纱长袍,头裹幞头,哪怕已赶了两日的路,红鹤也未见他的腰折下一分,背脊笔直地站在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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