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刘贸云和侯宛儿,也得一块进大牢了吧?” 好事的百姓咋舌不已,看仵作挥舞着手里的刀鞘催促他们离开,这才依依不舍的四散而去。 街道很快冷清下来,可那些议论却并未随着人群的消散而消失的了无痕迹,它们浇砸进人的耳中,敲砸在人的心头,缓慢却也一波又一波的推起波澜。 眼前的益王府朱门高大,红漆明亮,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艳丽的快要灼痛人的眼睛,刑部长卿无法遏制自己内心的焦躁,不知不觉间已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此时的益王府内,刘贸云赤红着一双眼睛推开了祠堂的木门,这里面香火经年,供奉的是他亡父刘敬的牌位。而他的母亲苏氏很少走进这里,此时却难得的在对着牌位进香。 若不是看到守在院门口的婢子,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待在这里。 刘贸云的心情十分复杂,这里是他父亲的祠堂,无论他的母亲是来做什么,他都不该在这里打扰她,可是外面的流言蜚语到了他忍无可忍的地步,让他还是忍不住出声质问,“母亲您不喜欢宛儿,我们成婚之后大可搬出府去,不再出现在您的面前。可您为什么为了不让我娶她,连这种谎话也编的出来?” 他如此的难以启齿,“……您知道外面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吗?说我和宛儿是亲生兄妹,亲生兄妹啊,我和宛儿若是亲生兄妹,那您是什么?您和父亲又是什么?” 他快要歇斯底里,可苏粤安始终背对着他,只留给了他一个近乎冷漠的背影。 苏氏虔诚进香的样子落在刘贸云的眼中是那么的讽刺,他从未如此无助,“什么样的后果在您眼里都不重要是不是?只要您看着儿子不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是吗?” 苏粤安依旧没有回头,但她开口了,她说的每个字都那么艰涩,背影看起来也脆弱的好像随时会摔倒一样,“母亲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她怎么就恶毒到这种地步了? 可刘贸云哪里察觉得到她的冤屈,他通红着一双眼睛,反问说,“难道不是吗?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宛儿的不是您吗?看不起她的出身,说她上不得台面,将贬低的她一文不值的,不是您吗?” 不是的。 我没有。 苏粤安无声的否认着。 可刘贸云已经把她的罪行全都罗列出来了,他对苏粤安失望至极了,近乎窒息的说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养女,怎么配的上益王府的世子,若不是看在侯阳王府的面子上,您哪里会多看她一眼?您叫她日后不要再与我来往,免得挡了我的前程。这些,不都是您的原话吗?” 他曾多天真,以为只要他的母亲看到了宛儿的好,就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毕竟他的母亲喜欢过宛儿,怎可能只因为宛儿是个养女,便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他也以为身份的高低贵贱都是母亲找来的借口,毕竟母亲曾经说过,相爱就已经很难得了,出身好坏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可是言犹在耳,他的母亲却为了逼迫他能够放手,不惜向天下人说出这样的谎言。 伤心欲绝以致让这个高大的青年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他抬起袖子闷声擦去了。刘贸云头一次在苏氏面前这样决绝,“我不管母亲怎么想的,宛儿我一定要娶,儿子这就进宫,去将此事同陛下说清楚。” “站住!” 苏粤安失声喊道,她痛心她辛苦养大的儿子竟然对她如此憎恨,但同样恐惧刘贸云一旦迈出这座王府后,会发现这一切的事实真相。 可刘贸云并不准备再听她的话了,他脚步只微微顿了一顿,便又朝外走去,苏粤安慌乱间看到刘敬的牌位,那上面的每个字都好像是在嘲笑她。 她心底的一根弦突然就崩断了。她脆弱的想,是瞒不下去了吗?她明明已经那么用力的去隐瞒了,到底还要她怎么样?怎么所有人都在逼她呢?她只是想要保护他们而已,怎么就无恶不赦了? “站住吧……” 苏粤安再也忍无可忍的崩溃的说,“她真的是你妹妹啊。” 十几年前她小心翼翼的在这个秘密上蒙了一块布,十几年后的今天她亲手将它扯了下来,扯下来就好了,扯下来她就再也不用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再也不用煎熬痛苦了。 苏粤安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坐在蒲团上,视线无力的垂在地上,她没有一点力气能够抬起头来和刘贸云对视。 她好像大势已去,疲惫不堪的说,“她是侯阳王府的养女,可从不是来历不明,她是我怀胎十月所生的骨肉,与你同父同母。” 她想要自嘲的扯一扯嘴角,可却发现此时的自己连这个简单动作都做不到了,她的喉间只能发出一声了无意义的“呵”,“她是你的亲妹妹,你想娶她,不是不行,而是不能。” 刘贸云早在她说那句她真的是你妹妹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可他好久才转过身来,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你是骗人的吧?” 他的母亲为了让他死心,连这种话都能捏造,他应该是愤怒的,可是他却如此的干巴巴,“母亲,你连我都要欺骗吗?” 苏氏缓缓的摇着头,刘贸云惨然的笑着,“你就是不喜欢她才找来的借口吧,你想我娶那个王宝蓉,所以才在这里找这样的借口……” 他越想越是这样,所以连带说话也恶毒起来,“她怎么可能是我妹妹呢,她要是母亲的女儿,母亲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她在侯阳王府寄人篱下,怎么可能冷眼旁观她被贵女排挤嘲讽?怎么可能在她遭受他人耻笑时还要推波助澜!” “我不是故意的。”苏粤安小声的反驳着。 侯宛儿是她的女儿,她不可能看轻她的,她恨不能时时刻刻的把她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可是她只能亲手将她送走,那样从此之后她也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了,她也不想她的女儿在沈奚准的手里活的战战兢兢,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不敢离她太近。 “我从没有去推波助澜。”她顿了一顿,然后才接着说下去,“我做那些事只是想让你们分开而已,你跟她明明是兄妹,你却来告诉我你喜欢她,我心里害怕……” 可是刘贸云已经先入为主了这是她在不用其极的欺骗,他无限怨怼,“母亲,你真的要把宛儿逼死才甘心吗?” 苏粤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讲,她迷茫的摇着头,“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要逼她死?” 刘贸云喉结滚动着,才压下心底的恨意,“……那你想过没有,但凡是个有气节的女子,若听到这样的流言,羞愤之下会做些什么吗?” 刘贸云有些残忍的说,“她会去寻死。” 苏粤安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不、不……” “不?”刘贸云苦笑,“宛儿她是什么样的性子,这么多年,母亲您难道不清楚吗?” 他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苏粤安,“其实儿子一直不明白,在母亲的眼里,宛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想不明白她究竟是哪里不好?她那么温柔善良,不会争也不会抢,甚至连句埋怨的话她都说不出来。她一心一意的对您好,尊您敬您,孝您顺您,到底怎么就不能让您满意,怎么就这么不称您的心?”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想方设法的缓和她们之间的关系,试图去改变苏氏对侯宛儿的看法,却未察觉竟在不知不觉间,心底积攒了这么多的委屈和不平。 他字字诛心,句句质问如同鞭子一样,一道道的隔空抽在苏粤安的身上,“母亲,一个人的出身在你眼中当真就那么重要吗?所谓门当户对的就一定是对的吗?世人眼中看起来的般配就真的能够幸福吗?刘贸云只有这短短的一生,难道你真的要我为了所谓世俗的眼光,一辈子爱而不得吗?” 苏粤安的苦楚申诉无门,她只能一再的摇头否认,“我没有欺骗你,我没有逼她死,我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数……” 她捧着心口,仿佛不紧紧按住,那里就能痛的要命,“若我知你会喜欢她,我……” 刘贸云这一次打断她了,他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别再撒谎了母亲,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相信。”
第124章 美人多病3 === 他真的已经厌倦再听了。 他悲悯的看了一眼苏氏,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出去,苏粤安想要叫住他,却也只是徒劳的张了张口,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贸云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好久,苏粤安才啊了一声,但她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溜了出去。 前来向苏氏禀报的下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苏粤安伏在蒲团上,脸埋在手臂之间,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只剩一双肩膀还有起伏。 下人只能试探着呼唤她,“王妃,方才刑部长卿带兵包围了王府,说有要事要和您见面商议。” 苏粤安却迟迟没有任何回应。 下人不禁拔高了些音量,再次试探着呼唤,“王妃?刑部……” “让他等。” 苏粤安头也没抬,仍旧是趴在蒲团上,但声音却嘶哑的传来,“带他到前厅去,说我正为王爷上香,稍后就到。” “……是。”虽不明白苏氏为何突然心血来潮的要来上香,但既已得了吩咐,下人还是赶紧跑下去照办。 等下人的脚步声远去后,在蒲团上趴了许久的苏粤安才缓缓直起身来,了无生气的看向祠堂正中摆放着的刘敬的牌位。 看向这块已经在这里摆放了很多年,一直被她视为大仇已报的证据的,篆刻着刘敬姓名的,已经被岁月风化的有些陈旧褪色的木板。 “刘敬,你高兴了吗?”苏粤安语气空洞,仿佛眼前立着的那块根本不是什么牌位,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些年来,她一直把这块毫无意义的木板当作刘敬来看,她建起这座祠堂,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恨意能有地方安放。 此前她一直认为比起屈辱的死在边关的刘敬,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赢家,可是恨意的反刍让她今天才后知后觉,她早已把自己也囚禁在了这里。 苏粤安觉得自己很是悲哀,比当年被诬陷叛国通敌,不肯接下刘寡赐下的鸩酒的刘敬,苦苦抵抗二十余日,才和陈双一起自刎在凉州城头的刘敬,还要悲哀。 刘敬生时众星捧月,死时又有陈双同他共赴黄泉,哪怕一生短暂的如同昙花一现,他也算是轰轰烈烈。而反观她这一生,算计到头想要的一样也没有如愿以偿,而所得到也都像过眼云烟。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苏粤安看着刘敬的牌位,仿佛刘敬就站在她眼前,她说:“你肯定早就想看我得到报应了吧?我害你害的那么惨,害陈双那么惨,你肯定恨不得我早点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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