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残忍让她失望至极,所以她才心灰意冷的写下这封帛书吧?不然不是万不得已,不到迫不得已,这个胆小怕死的女人,怎么可能会以赴死来保住一双儿女。 而今他终于后知后觉,可却为时太晚了一些,光是后悔以及再也无法弥补的内疚与自责,就痛的快要把他的心撕裂,帛书虽然单薄近在咫尺,可他又有什么颜面去将它拿起…… 这日时间漫长的好像失去了边际,刘寡看着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就枯坐到了夜幕降临。 这两日里连番的失落、难过与悲痛,打击的他已经麻木,直到廊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才让他意识到屋中的烛台已不知在何时被点了起来,细弱的火光正在他的瞳孔里跳跃起伏,忽明忽灭,整个天禄阁都陷进了光影交叠。 在这傍晚时分,刑部长卿和刘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只是烛光洒下的阴影将他们的面容一再模糊,让刘寡看不真切。 “臣有罪……”刑部长卿和刘墉缓缓的在他面前伏跪下来,却毫不意外的说着请罪之词。 这让刘寡忍不住自嘲的笑了。 也是,苏氏服毒抱的是必死之心,人被发现的又已太迟,即便刘墉医术负有盛名,能保下她的命就已是不易,他又怎么能贪心,奢望她完好无损的醒来? 只是他明明已经在料理益王旧臣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等等自己? 眼前的烛光依旧在卖力的摇曳,可却还是照不尽整个天禄阁,刘寡心里的悲伤与自责瞬间再次拉满,他目之所及与所不能及,俱都显得晦暗而无望。 听着帝王喑哑的低笑,刑部长卿惭愧的将头埋在地上,他在刑司待了多年,原本凭借经历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偏偏失去了最基本的预判。谣言纷纷扬扬,他早就该想到苏氏会求死来证明清白。 如今任何补救都为时已晚,刑部长卿愧对刘寡,他颤巍巍的举手将头上的发簪摘下放到地上,“臣百死莫赎,还请陛下降罪!” 可刘寡并没有如他所愿,他也没有大发雷霆,他只是低低的说了句,“罢了。” 罢了。 说给刑部长卿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毕竟是他把苏氏对他的依赖给一点点消磨光了,也是他亲手将她逼上的绝路,更是他把她卷进了他和沈奚准这场恩怨情仇。 所以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刑部长卿什么错都没有,他更没有资格去迁怒。 刘寡的眼睛黯淡的像是熄灭的光,他说,“朕以为这些人昔日追随益王出生入死,劳苦功高,便是委屈益王妃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可朕忘记此事本就荒谬至极,益王妃为益王守寡二十几年,性格刚烈,不会任由他人污蔑。 朕一时糊涂铸下大错,致益王妃用死自证清白,说到底,朕才是百死莫赎的那一个……” 想到苏氏服毒,刘寡的心口就有不可忽视的疼痛,可他此刻却顾不得难过。 益王旧部是受了沈奚准的挑唆,可这些人对他的仇恨,是从很早前刘敬死在漠北时就开始了的,这么多年过去,恨意恐怕就像个越滚越大的雪球,他们冲他而来,绝不可能仅仅因苏氏服毒就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和苏氏的一双儿女,只要他们活着,益王旧部就不可能息事宁人。 刘寡是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预料到今天的局面,但他也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应该去尽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已经对不起苏氏了,不能再让他们伤害宛儿和贸云一分! 益王旧部让刘寡起了杀心,他不能再坐以待毙,所以刘寡脑中闪过疯狂的念头,那就是将益王旧部全部捉拿处决,这样这些人一死,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揪住贸云和宛儿的身世不放。 可原本就要说出来的话到了嘴边,他又犹豫了。 这件事仅仅是益王旧部死绝就能结束吗?从始至终,这场闹剧都是因沈奚准对他的恨而起,益王旧部死绝,沈奚准就能放下对他的恨了吗? 倘若这也是沈奚准所布下的局,一旦他肃清益王旧部,天下百姓便来声讨他做贼心虚,昏庸无道。那他在位二十几载,匡复颓运,再造区夏,所有功绩全都功亏一篑,就算他不看重名利,这样的毁誉,他又如何能甘心?
第126章 美人多病5 === 他已经不得不承认,他对沈奚准产生了极大的防备,他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不敢赌她心慈手软。 短暂的犹豫里,刘寡的内心经历着别人无法理解的挣扎,但落在刑部长卿的眼中,也只是沉默了片刻。 刘寡说道:“昔日手足污蔑发妻,益王在天有灵必不愿见,朕一时犹豫酿成大错,有愧于益王,是以始作俑者益王旧属,捏造谣言污蔑他人,致人不堪辱没以死自证,行径令人发指,即便皆是大汉之能臣,朕亦不敢包庇!” “但,朕念在其为大汉抵御匈奴舍生入死,为大汉今日太平盛世立下犬马功劳,又值太子崇攻下朝鲜,设立郡县用人之际,朕杀之不忍,免其死罪!” 依照大汉律法,始作俑的益王旧臣是当获死罪的,从罪人等最轻也要罢官流放,不明真相的刑部长卿只觉刘寡能够念在益王旧臣往日功绩的份上免其死罪,心胸宽广。 却不知刘寡所想的是,他既不能将益王旧部杀之而后快,那便将他们贬至朝鲜,当地鲜民部落错综复杂,光是治理当地著民,没有三年五载就不能太平,一面免去了他们再次生事,二来山高路远,也好死生不复相见。 不过在那之前,他不能放任益王旧臣继续逍遥在外,否则他做不到还能像今日这样,还有理智,饶他们不死了。 所以刘寡叫道刑部长卿,“益王旧臣逼迫他人沆瀣一气,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朕命你将今日参谏苏氏者尽数收监,待日后再行发落!” 刑部长卿为人心思单纯,想不到刘寡所想,反而觉得收监对益王旧部来说太过仁慈,他一时竟替益王旧臣感到羞愧,在向刘寡叩首后,便领命离去了。 看着刑部长卿离开,刘墉跪在那里,一脸的百感交集。 当年的恩恩怨怨,他也算是半个知情人,他说不好谁对谁错,非要说,也只能说是当年的形势所逼。 益王身死他乡是很可惜,但当年是益王主动提出用自己的死来保全属下,而刘寡这些年来也在信守诺言,未曾为难过那些人。 可如今益王虽死,他的旧部却仍想要为主报仇,他虽然能够理解这些人的心情,但又何尝不为死去的益王的一片苦心感到可惜。 不过好在刘寡还愿留益王旧部一条生路,那就望往后他们能够好自为之吧。 看了眼外面已经完全黑下的天色,又看了眼刘寡带着疲倦的面容,刘墉识趣的想要告退。 天色是不早了,再晚宫门就要闭锁,苏氏服毒也不是小事,后续的调养上还有很多需要注意,刘寡也知道这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是以只是说道:“王妃之事今日多亏有你,日后就劳爱卿多多费心了。” 在旁人面前他光是伪装就已太累了,好在在这些事上,没有什么可向刘墉隐瞒,他不必再遮遮掩掩,“若她醒不来,朕也无可责怪,若是有朝一日她能醒来……刘墉,朕感激不尽。” “陛下言重……”刘墉重重叩首,走的诚惶诚恐。 天禄阁的木门就这样在眼前开了又关,刘墉的脚步声也在耳畔渐渐远去,偌大的书房里复又变得安静,再次留刘寡一人孤寂的坐在原地。 房间空空荡荡,有种令人难以适应的陌生,刘寡很想逃离开去,可却又不知该要逃到哪里。他就这样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出神,直到张玉顶着那双通红的眼眶,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天色已晚,陛下早些就寝罢?”带着厚重的鼻音,张玉如是说道。 虽然此时的刘寡根本没有安睡的心情,也不知该要怎么才能度过今晚,可张玉乞求一般的眼神让他无法招架,他就在这样的目光里一点点败下阵来。 他真是可怜,骄傲一身,到最后竟然只剩张玉关心他。眼眸垂下的有些仓惶,但好在他及时掩住了自己的狼狈。 刘寡说道,“好。” 此时的长安已彻底陷入了夜色,高挂的宫灯一盏接连一盏,遥遥的看去,仿佛望不见这汉宫的尽头。夜风也清冷警觉,即便宫人捧来的坐垫蓬松柔软,但坐上步辇的那刻,也仍让人难抵凉意的包围。 刘寡坐在步辇中,随着宫人步伐整齐平稳的向前移动,他视线里的宫墙也慢慢向身后倒去,一时在耳旁缭绕的,只有拂过的风声和宫人的脚步声。 灯火绵延不断,显得这段路尤其的漫长,渐渐的也偏离了往日熟悉的方向。直到路过一处宫殿,看见那块高挂在烛光里略显孤寂的匾额,刘寡才恍然想起,内监前来禀报过,道路塌陷,今日要绕道而行。 夜间萧索,心里也没有可以降落的地方,那块孤零零匾额一如此刻刘寡的心境,单薄的引人共鸣。 刘寡忍不住向它多望了一眼,那块匾额上斑驳陈旧的字迹便映入了眼帘——长门宫。 长门宫,似乎是从未来过这里,刘寡在心中咀嚼了片刻,才想起这是那位被他废掉的皇后现如今的居所。 自巫祝之事过后,他便将裴氏抛在了脑后,现下猝不及防的想起自己还曾有过这么一位皇后,倒是让他生出一种已经隔世的感觉。 可即便是刻意去想,裴氏在他心中也依然模糊的只剩下一个影子,所以此刻向前一点点追溯过去,他记忆里算得上清晰的,也只有大婚当夜最初见时,那个面容明艳,但对他咬牙切齿的少女。 他和她是因为误会而结成的夫妇,所以在初次见面时,便互相毁掉了对方对爱情的所有期待和向往。但如此不共戴天的两个人,却又不得不在权利的催使之下,在世人面前扮演齐眉举案的夫妻。回想起来,他与她的前半生,还真是可以用荒谬和可笑来形容。 刘寡静静的想着,也许是神情太过专注,让张玉不由担忧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长门宫三个字映入眼帘,往日种种也涌入了脑海。 张玉有些害怕刘寡想起曾经的不快,便忍不住说道,“奴让他们快些从这里走过去吧?” 张玉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刘寡眼中蒙上了一些不解。张玉小声的解释道:“岑太子去后,裴夫人便疯了,整日胡言乱语,奴恐她跑出来冲撞陛下。” 裴氏大势已去,再疯又能将他如何,刘寡正想要说无事,鼻间便嗅到一股淡淡的焚烧纸张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刘寡以为是自己出现的错觉,但夜风轻拂,很快便有大量的灰烟被裹携着四处飘散,浓郁的焚烧气息不过在眨眼之间,就在壸巷中迅速的弥漫开来,又不得不让他对自己进行了否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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