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固然质问,可这块木板却不可能开口回答她,苏粤安一直深知这一点,但她的臆想给她造成的错觉让她长久以来都误以为这块木板就是刘敬,如今幡然清醒,回顾起曾经在这里的傲然得意,似乎应该是无地自容的。 可刘敬已经身死,再也活不过来了,一个死人,又能怎么嘲笑她?就算有无地自容,对苏粤安来说也不过一刹那的羞恼罢了。 只是多年来像小丑一样自导自演,在意识到看台下始终空无一人时,无论再抱有多么澎湃激昂的情绪,都难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身心俱疲。 “刘敬。”她叫着他的名字,缓缓的说,“可是最该死的人,一直不都该是你才对吗?” 空荡荡的祠堂里明明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到她的咬牙切齿,可苏粤安还是在固执的不知是在像谁质问,“你为什么要娶我呢?为什么觉得给我一个名份我就该感恩戴德?你已经喜欢陈双了,凭什么还要任由你母亲来毁掉我的一生?” 她这份恨,真的是恨到哪怕刘敬身死也不会休止,它永远都平息不了,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然而再浓烈的恨意也没有去处可以发泄,刘敬喜欢陈双,这份属于她的屈辱怎么能被世人皆知?这些年来,她为了那点仅剩的脸面,活的就像一个不断在盛装恨意的罐子,恨意不断在盛装,却始终不能向外倾倒。 苏粤安如此的憎恨刘敬,她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木板,浓烈的恨意仿佛恨不得在上面烧灼出几个洞来,“所以。” 她说,“你永远都不能衬心如意。” 不知道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神,总之这一日香炉里的香燃烧的过分缓慢,苏粤安进来的这样久了,那炷香还连一半都没有烧烬。 就当是刘敬的鬼魂就站在这里吧,他不肯受用她的供奉,却也无可奈何。 想到刘敬有可能正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张牙舞爪,苏粤安就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她从袖中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帛书,重重的,按在了刘敬的牌位前。 ……因苏氏迟迟不至,益王府前厅里的刑部长卿已在漫长的等待失去了耐心,一种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的不安,也堆积到了一个使人焦灼的地步。 他再三踱步,忍不住问向下人,“不知王妃何时才至,本官有要事不能耽搁,还请带我即刻去拜见王妃!” 可益王府下人面面相觑,却谁都不敢点头答应,这个要求太令人为难了,益王的祠堂如同禁地,若他们将外人带到那里,恐怕苏氏不会轻饶他们。 看出他们的犹豫不决,刑部长卿保证说道,“若王妃怪罪,本官会一力承担!” 下人之间交换着眼神,许是也觉得苏氏不知什么时候才到,总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在犹豫了一番后,终于有人点头答应了,“大人请随小的这边来……” 益王刘敬的祠堂虽如同禁地,但却没有被苏氏修在偏僻的地方,益王府里更是保持着益王刘敬在世时的建筑,不比侯阳王府的回廊曲折,益王府内的宅院过分的整齐明了。是以刑部长卿没有在这府中兜兜转转,只跟着下人绕过几处院落,便见到了祠堂的大院门口。 这里一如方才刘贸云找来的时候,院门口处还站着许多婢子,这让刑部长卿心头疑云消散许多,看来苏氏在为益王上香不是幌子。 他正有些出神,领路将他带到此地的下人却对着那群婢女中一个穿着打扮都和周围婢女不尽相同的女子指了一指,“大人,那就是我们王妃身旁的婢女。”说罢这句话,下人便趁着没人看见,匆匆折身回去了。 刑部长卿看了看下人远走的方向,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祠堂,苏氏是在里头,可他也不能贸然闯进去,他只能上前几步,向方才下人指着的婢女走过去,道,“本官乃刑司长卿,有急事求见王妃,望行方便,代本官进去通禀。” 被问到的人正是苏粤安身旁的大婢子巧萍,见他自报家门,面色一喜。 今日外面流言纷纷,而苏粤安不想着如何平息,反而不知发了什么疯,要来给刘敬上香。往日巧萍也不见她有多思念刘敬,着实摸不着头脑,而且人这一进去像是不想再出来,她在外面等的一双腿都站的酸痛了。 巧萍心里早有怨言,眼下刑部长卿的出现无疑不是太过及时,她来不及多想刑部长卿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只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来解救自己救星,她喜不自胜,“大人稍等,奴婢这就去通禀王妃!”之后便提起裙摆找了进去。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与方才的下人一比可是不见丝毫拖沓,动作快到刑部长卿都来不及道谢,人影便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不过巧萍高兴归高兴,却是不敢在苏粤安面前有丝毫造次,苏粤安脾气阴晴不定,时时刻刻她都得要小心伺候。 巧萍一路小走,等到了祠堂门外便停住了脚步,她没敢进去,只提高了些声音问道,“王妃,刑部长卿来了,就在门外,说要见您。” 她问完便乖巧的等侯在一旁,可却又是像往常一样久久都不见苏氏有回答,巧萍心里不禁一撇嘴,心想这是要故意刁难人了,甭管什么事都得三番五请的才肯罢休。 巧萍耐着性子,又问,“王妃,奴婢是将他暂且打发了,还是……?” 可苏氏依旧不应,巧萍等了半天也等不到苏氏有一句言语,她只好斗起胆子抬头往祠堂里看了一眼,只见到苏粤安背对着她,身子趴在地上,头枕着蒲团,从姿势上看去好像是睡着了。 现在府外乱成那样,方才世子又是气恼的离开,巧萍不信她还能有心思睡着,可苏粤安这样一动不动的着实太过反常。 “王妃?” “……王妃?” 巧萍又试探着连叫两声,见苏氏还是一动不动,便大起胆子走了进去,她绕过苏氏一看,谁料竟看到苏氏眼眸紧闭,嘴角全是鲜血,看上去像是死了。 巧萍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猝不及防,哇的大叫出来。 听着里面传来的大叫,在外面等候的刑部长卿心头更是轰然一震,那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大事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确定,他再顾不得其他,狂奔着冲了进去——
第125章 美人多病4 === 苏氏服毒。 得到刑部长卿传来的消息时,刘寡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还是看到那封字迹熟悉的帛书才回过神来。 可即便知道太医院的刘墉已经赶了过去,并且带话回来说已经保下苏氏的命了,他也还是连打开帛书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帛书上的字迹他太过熟悉,这二十多年间,他曾无数次接到过信主人送来的帛书,有时是诉苦,有时是埋怨,不管怎样,字迹都如同帛书的主人一样,除了笔画纤细工整之外,再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特色。 以往他收到帛书时,都是拿来读罢便随手搁置在一旁,可这一次,他却不敢了。 帛书上的字迹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近乎乏味,可偏就是这样索然无味的字迹,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刻进了他的心头,此时看着摆在眼前的这封绝笔,刘寡脑海中闪过无数关于苏氏的点点滴滴。 苏氏……苏氏粤安。 记忆袭来,犹如走马灯般的片片段段冲击的他眼眶发酸,他想着这个柔弱到可以用脆弱来形容女子,想她胆小懦弱又贪生怕死,为了能活命委身于他,还会说什么心悦陛下的假话。 刘寡知道她其实和裴氏一样,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她会说喜欢,也不过是因为身不由己,害怕自己会杀掉她。 毕竟她和沈奚准,和裴氏都不相同,沈奚准是长公主,能够无所顾忌冷清任性,而裴氏有一个厉害的母亲,自然也能够高傲到目中无人。只有她,薄弱的像是一只蚂蚁,毫无还手和自保的能力,在嫁给刘敬之前,长安城里随便哪个官员的贵女,都能将她捏扁搓圆。 刘寡生来便是权欲的中心,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太多和她相似的人,他了解这些人的想法和目的,无非是能够活下来而已,能够活的漂亮些而已。 他不是个慈悲为怀的人,杀个人对他来讲不过家常便饭,可他也不记得当年为什么会留她一命了,也许是因为那时她哭得自己心软了,也许是她那时给出的条件太过诱人,或许是那时的他还从来没被人喜欢过,所以当她抱着自己说她心悦自己时,他就愣住了。 她喜欢自己什么?他只有权势,这些刘敬也有,她嫁给刘敬,刘敬也一样都能给她。所以,她对自己说着喜欢时,刘寡从来都不信。 他把她迫害成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喜欢他呢?那只是逢场作戏啊,刘寡清醒的知道她与他之间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就连贸云和宛儿这两个孩子,也都是他喝醉酒后的意外。 不过好在她很知趣,她不争也不抢,没有坏心思,不似后宫的女人得宠之后就四处炫耀,得不到就争风吃醋,她只有了孩子就好像很知足了。 是以每每在被后宫的女人争得焦头烂额时,在沈奚准面前屡屡碰壁时,在被裴氏口蜜腹剑设计暗算时,他都会想起她来。 他会想这些人如果能有她一半听话温顺就好了,会想如果当年他在选择太子妇时,如果不是因为非得要在庞氏和裴氏中间选出一个,他娶她其实也是可以的。 也会想,如果那天在大福寺里,他遇见的是她不是沈奚准,是不是会有全然不同的结局。 可这些都只能想想做罢,即便他不用在庞氏和裴氏中间做出选择,也没有遇见沈奚准,有庞氏从中作梗陷害她无缘太子妇大选,他也是遇不见她的。 所以她很好,也只能是很好,她终究成不了他的太子妇,更成不了他的皇后,他就是作再多的假设,事实上也事与愿违了。 所以他一直以为这冥冥中的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无论他挣扎也好,反抗也罢,都会被推向注定的终点,即使他身为一个帝王,也照样逃不脱,躲不掉。 他一直这样以为。直到,看到这封帛书。 熟悉的字迹,让苏氏颦眉的模样在他眼前忽然深刻起来,那副好像总有许多化解不开的忧愁的模样,连带她笑起来,笑容里也透着一股苦涩的模样,忽然清晰起来的时候,才让刘寡意识到他再也无法挽回什么。 这些年来,他以一个最冷漠的姿态冷眼旁观漠视着她的愁苦,自以为是的认为她在自己的维护下过得高贵自在,无忧无虑,自以为是的认为她的愁苦是她的性格使然。 这些年里,他因为固执的爱着沈奚准,所以从未在乎过她的感受,他从未细想过她为何颦眉,也从未想过她为何郁郁寡欢。 他更不敢回想他下旨赐婚时,她是怎么度过的日日夜夜,也不敢想她问自己那宛儿怎么办时,他说出朕会赐死这句话后,她的万念俱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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