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娘子——” 妙青在衙门里看不到崔妩,追了出来。 “你干什么!滚开,脑袋不要了?”妙青把蓑衣往孙拱身上一砸。
第066章 死人 雨幕外传出了脚步声, 一个人影走出,出现在衙门的灯笼底下,披着宽大的蓑衣, 显得身形更加高大伟岸。 雨中,来人的蓑衣不断地往下淌水,不等妙青过来扶,已经弯腰将崔妩抱了起来。 “怎么不回屋等我?” “官人!” 崔妩见谢宥,终于安心, 但随即又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才发觉他的蓑衣也有些破烂。 “发生什么事了?” 崔妩翻来覆去查看, 见他没有受伤, 才松了一口气。 谢宥看到她着紧的动作,眼底柔光静照:“一点小事,不用担心。” 抱着她的走进衙门,环顾一圈多出的人,问道:“这些人是谁?” 他身上蓑衣未卸,正不停往下滴水, 靴子衣角到处都是泥浆,很快在脚下湿漉漉聚成一块湿地。 崔妩指着孙拱道:“我瞧你那么晚不回来,还以为你出事了,正想跑去找你, 就被这个人拉住了!” “这个醉鬼碰了你?”谢宥锐利的眼神捕捉到她手上的瘀痕, 他还把阿妩推到了地上。 “他疑心我是逃犯,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我就砍了他。” “砍得很好。”谢宥嘉许道。 崔妩听着夸赞, 平白脸红了一下。 孙拱还醉醺醺,但也知道给女人撑腰的人来了, 把手往前一伸:“你婆娘把我手割伤了,你说该怎么办吧?要是不给个交代,咱们等县令回来,当场升堂!” 刘彦一看到谢宥的形容,安下心来,这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什么司使。 一身破烂的蓑衣,平白一个人从雨夜里跑进屋来,身后也没跟个人,哪里有官老爷的气派,就是他们春安县的县令也不至于这么没有派头。 “这就是你嘴里的进士,别是来衙门涂墙的吧?”他讥讽道。 “哈哈哈哈哈!”只有许仅在跟着笑。 “等等,血——” 蔡师齐指着谢宥站着的地方。 蓑衣滴露的雨水中,混杂着猩红的血,一柄铮寒的长剑在蓑衣之下只露出剑尖,没被雨水洗净,滴落的血犹是朱红色。 可到底多少的血,才能一路走过来还洗不干净呢? 二人的笑声渐低,神情变成了勉强。 这怕不是进士也不是司使,是个杀人犯吧! 孙拱醉了但没疯了,伸出去的手默默就收了回去,退到了学子们身后去,不敢直面这么邪门的人物。 崔妩委屈低声道:“我说了我是司使夫人,他们不信,还欺负我……” 安慰的手掌抚上她的后脑勺。 这时跟在后面的元瀚也回来了,郎君赶着回来,他肩上又扛着一具尸体,才落后了一程。 迈进衙门之后他直接把尸体丢到了地上去,之后陆陆续续地,从官、护卫、衙差全部回来了,不断有尸体竟被人搬了进来。 很快尸体堆满了衙门前堂,孙拱吓得直翻白眼,他就是杀猪,也没一次杀过那么多头,何况是人尸,其他人比他好不到哪儿去,都快缩出侧门去了。 崔妩为表害怕,更加缩进谢宥怀里,小声让官人护着她。 周岷被晋丑扶着走进来,脸被雨水冲刷得苍白。 许仅脑子转得慢,求救一般喊道:“县令!周县令,这个人他……” “这厮怕不是杀了人,周县令,快派人把他抓起来!”醉酒的孙拱更冲动些。 周岷淋了大半日的雨,有些气力不继,被这些有眼无珠的人气得更甚:“不可无礼!这位是官家委命巡盐的度支司使、提举盐茶公事谢大相公!” 巡盐……度支司使? 这不是妥妥的天子心腹近臣,连知州见到也得毕恭毕敬的大人物吗? 谢宥的名头一压下来,几个人面色立刻变得比地上的尸首还白。 这提举杀了这么些人,想也知道手段酷烈的主,他们刚刚还对提举娘子不敬,他不会把他们的头砍了吧? 几个人除了安守辰还算冷静,其余几个都在跪地求饶,自陈没有坏心,只是为了崔妩的安全,才不让她跑出去。 周岷没理会他们求情,说道:“司使大人,那些杀手都在这儿了。” “将对娘子不敬那几个关起来,明日再行发落。”谢宥现在无暇拷问谁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索性明日再问罪。 几个人立刻被抓起来都捆在了柱子上,这下倒好,谁也不用回去了。 元瀚还要查清楚这些杀手的来历。 周岷命令衙差:“把这些血扫干净,尸体都码在这儿。” 崔妩已经从谢宥怀中下来,陪着他往后院走,“阿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些是什么人?” “遇上了刺客而已。” 崔妩眼睛斜向后面,看向周岷身边的晋丑,那眼神跟要杀了他差不多。 看他有什么用,晋丑抱着手臂搓掉鸡皮疙瘩,他倒是想动手,但确实也轮到他。 果然嫁了人,一心就会向着她夫君,让人寒心。 谢宥上山崖时,他与周岷确实想弄个小意外,让他受伤放弃上去查看,没想到动手之前杀手就来了。 当时天黑雨大,脚下泥土松软,又有杀手乍现,不可谓不凶险。 不过方定妩这嫁的到底是什么人,不是个文臣吗,怎么像一尊杀神一样? 也不知是谁派来的杀手,没用到这个地步,竟然全都被谢宥杀了。 谢宥在崔妩耳边说道:“大概是登州那些盐官筹钱杀我来了。” 刚说完,就感觉到崔妩抓紧了他的手。 “早说这桩差事危险。” “不用怕,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她摇头:“幸好我跟你来了。” 谢宥没有问她为什么说这句话,还有她砍伤孙拱也要跑出去找自己,久积的情绪因为她在乎的举动一点点被抚顺。 “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他轻声问。 “那么晚了你都没回来,也不派个人回来告诉我,我就怕你出事。” 她很聪明,不过—— “下次先护好自己,你没事,我就没事。” 崔妩也学着他不答话,扯到别的地方去:“累了吧,后厨的热水已经烧好了,你先回耳房将外衣脱下就可以洗澡。” 看到这么多杀手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想也知道那场面有多惊险,他一定累了。 “好。” 夫妻俩携手回了后院去。 收拾干净二人就睡下了,那一场风波倒没有搅扰了二人的心情。 只是天不遂人愿,到了半夜,元瀚就敲起了门:“郎君!出事了!” 各个屋子的灯次第亮起,众人重新汇聚到了衙门大堂上,晋丑和周岷也过来了,崔妩站在谢宥身后,额头磕着他的背在睡觉。 死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要“考考”崔妩的学子刘彦。 死状极为恐怖,裆部全都是血,脸也糊满了血,旁的地方还不清楚,整个人侧曲着摆成了一头脚相连的样子。 谢宥思忖起来。 死了还要侮辱尸体,凶手对死者应该存在极大的恨意。 “你们一起被绑在这里,可看到凶手?”周岷是县令,自然该他来问案。 几个人齐齐摇头。 蔡师齐说道:“今晚没有月光,那位相公清点完死士就走了,大堂的灯笼被风吹熄了也没有人管,我们更不敢喧哗打扰官爷,还是安兄说想和刘兄靠近一点取暖,才发现刘兄不应声,巡夜的护卫打着灯笼来察看我们,才发现了刘兄的尸首就离我们不远……” 前堂堆积着尸体,血腥味本就不小,雨声又大,到处黑漆漆的,一具尸体安安静静出现在大堂中央,谁都没有发觉。 谢宥问:“你们睡着过吗?” “半梦半醒睡了一会儿。” 几个人因为崔妩的事第二日要受审,担惊受怕睡不着,但扛不住夜深了,就迷迷糊糊就睡了一会儿,刘彦没准就那会儿死掉的。 周岷办事严谨,一个个问过去,三个人的证词都是一样的,说不清自己睡没睡,大堂黑乎乎的,又听不清楚,睡不睡都差不多。 “是不是你?”刘彦的好友许仅还被捆着,他义字当头,把矛头对准了崔妩。 “当时在堂中的人都听到,你问他知不知道人死的时候能不能听到,结果刘兄现在就死了!” 而且死状这么诡异。 他这么说,所有人都看向谢宥的身后。 她藏得那么紧,可见心虚。许仅指控完崔妩,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崔妩睡得迷迷糊糊,但也听到了,从谢宥背后走了出来。 她整夜都在谢宥怀里,当然不可能是她,而且切人家命根子……她才没有这么变态的癖好。 晋丑则有些深以为然,她这些年养成什么奇怪的癖好也不奇怪。 谢宥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崔妩,他还不至于睡到怀里的人偷溜出去杀人都不知道的地步。 他看向崔妩,崔妩双手一摊,“我要杀就让官人替我杀了。” 她问刘彦那句只是随口一问,又不是真要给他“答疑解惑”的意思。 “你们几个离得最近,为什么不可能是你们杀的?” 崔妩看向和刘彦绑在一根柱子上的安守辰。 安守辰总是慢悠悠的,被怀疑了也慢吞吞的:“我们一直被绑着手,更没有凶器,而且——” “孙拱也不见了。” 他一提起,众人才往天井下边看去。 公堂四角立着四根柱子,天井上面两根,左 边绑着刘彦安守辰、右边绑着许仅蔡师齐,孙拱一个人则捆在下边靠近尸体的地方,雨幕半遮眼帘。 如今安守辰三人还好好捆着,刘彦却死了,孙拱则不见了人,天井下的柱子只剩了绳子散在那里。 “孙拱也不见了,会不会他把刘彦杀了,然后畏罪潜逃?”许仅说道。 周岷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们四人一起绑着,刘彦死的时候没有看到凶手吗,杀人也该有动静吧?” 这种死法,刘彦生前一定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挣扎,难道在他身边的安守辰一点都没发觉吗? 没想到几人都是摇头。 “那可能就是孙拱杀了人逃跑了?”许仅试探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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