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妩端着空碗,碗在柜子上还流了一个水印,大概是特意洗过。 “端药到这儿喝了,屋中没睡,拿出去洗干净,再放回柜子上……是有些多余了。” 二人一时想不出其中联系,并未在这点小事上纠结,谢宥:“既然没有发现凶器,先这样吧。” “我一直有个猜测,不知道官人你有没有发现?”崔妩突然说道。 “发现了什么?” 崔妩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 谢宥眉梢微抬:“被你这么一说,似乎有这可能,可这……可不合规矩。” 确实不合规矩,但谢宥也没那么冥顽好古,容不下这种事。 “你信了?” “倒是……合情合理。” “官人能忍得下。” 有什么需要他忍?谢宥不喜欢的多管闲事,可他又想了想:“若官牒是杀人所得,那就不得不查。” 终究是藐视朝廷律法。 只要不贪赃枉法,女子为官谢宥并不在意,只是女子不能科举,那就没有做县令的途径,那官位来路就要追究了。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暂且按兵不动。” “我是不是很聪明?”崔妩叉着腰慢慢逼近谢宥。 谢宥被她困在了角落里,随意答道:“很聪明,寻常人可猜不到那边去。” 说着想从角落里出来,可他往左,崔妩伸出手臂挡住,他往右,崔妩伸出腿挡住。 谢宥看着她一条腿一只手,姿势实在太不讲究了,表情欲言又止,“做什么?” 崔妩闭上眼睛抬起头,把唇撅了起来。 不言自明。 他笑得又好气又无奈:“外面的人还在等着呢。” 崔妩无动于衷,继续撅着。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动作。 又没结果……她正要睁开眼睛,谢宥就低头亲住了她。 是带着声儿的,甜脆地碰在一起。 他轻吮她的唇瓣,带着湿漉漉的温暖,细密的感觉让耳朵尖的绒毛都在舒张,崔妩整个人飘飘然了起来。 哼,这个人果然跟她欲擒故纵—— 角落的两个人影叠在一起,唇瓣吻出了黏腻暧昧的声响,崔妩的下巴被他勾着,偏转着脑袋,被他扶着腰。 谢宥越吻越深,似乎立意要把这些时日缺失的亲密全都补足。 直到崔妩哼哼了,他才放开,崔妩听到他极重的呼吸声,看到眼尾绽着徐徐春意。 她抱着谢宥的腰喃喃:“昨晚还跟我装相呢……” “我只是在跟自己生气,阿妩,我不能再容忍同样的事情,就算不是你的错,你知不知道?”谢宥将她抱紧。 崔妩不知道:“我明明一直很规矩,也听你的话,你在怕什么?” “我明白,我只是……你主意太大。” 谢宥愈发明白,她不是一个依附男人的女人,她有本事、有想法、有苦心经营的事业,甚至他不知道的地方,可能还藏着什么。 如今只是她想留,谢宥担心有一天她主动要走,自己想留也留不住。 “阿妩,你改了吧。”他说。 崔妩点头:“为了你,我当然什么都愿意改。” “以后我都听你的,你比我聪明,又看得长远,万事我都让你拿主意好不好?”崔妩只想先把人哄住了,说完又亲了亲他的眼睛。 谢宥干燥的大手一直重复揉抚着他耳后,眼睛明灭如同隐藏在幽夜里的蛇瞳。 她柔声问:“官人你说,我们要不要出去?” 后颈被压住,两个人又吻在了一起。 片刻后,谢宥道:“走吧。” 走出房门,带着水气的夜风把脸上的热意吹散。 “昨晚让你亲你还不亲呢……”崔妩心情甚好,屁颠屁颠跟上去臊他,“阿宥,你看看我是不是被你咬伤了,可还见得了人?” 谢宥拉她到身前,手熟练地捂住了她不依不饶的嘴。
第068章 疑团 大堂上, 周岷看向晋丑:“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晋丑道:“大概在想着法儿栽赃陷害我们吧。” “不……不该如此吧?” 不过她也不了解崔妩和谢宥的性情,莫不是提举相公发现了他们的安排? “说不准,那位司使夫人没什么良心, 为了省事说不得就推到咱们身上了。” 晋丑对崔妩的“良知”不抱一点希望。 正说着话,夫妻俩就过来了。 崔妩落后谢宥半步,晋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小女儿家般的娇憨,他记忆里那个方定妩永远张牙舞爪,狡黠多诡计。 若是日光不错, 晋丑大概能看到她脸上的胭脂色。 原来这人也不是一直像头刺猬。 是女子嫁了人就会这样,还是她嫁对了人, 只在那个人面前才如此? 晋丑自觉想得太多, 抱着手臂问道:“如何?” 谢宥轻咳了一声,“ 周县令房中没什么可疑的痕迹。”他进去一趟出来,对晋丑倒是和善不少。 不过谢宥说的是没有可疑的痕迹,却没说周岷和晋丑就此摆脱了嫌疑。 凶器仍旧没有找到,谢宥问道:“可查清孙拱的去向了?” 元瀚说道:“到处都找了,没有见到他, 除了县衙大门,别的门都上了栓,都没有动过,孙拱没有回去过的痕迹。” 三个学子也都拷问过带了回来, 口供并没有矛盾之处, 看来并未合谋。 周岷不解:“孙拱为什么要杀刘彦呢,他们二人无仇无怨, 要想杀目击者, 也该四个人都杀了才对。” “那谁和刘彦有仇怨呢?你们四个同是县学同窗,又同路回家, 该是好友,不过好朋友嘛,也可能是最想对方死的那个。”晋丑说得云淡风轻,目光飘到那三人身上。 “主簿明鉴,我等皆与刘兄无仇无怨。” “便是有仇,怎么会挑这样的机会下手呢?” 崔妩没听着,她还在想着孙拱的事。 前后都细细搜查过了,连一只老鼠都不会遗漏,更何况是一个人。 孙拱难道没有逃回家去,难道就这么逃出春安县去了? 何必呢,他原本的过错根本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崔妩已经砍伤他的手,阿宥不过捆他一夜,最多打几个板子以示惩戒罢了。 她慢慢转了一个圈,把这公堂的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打量过。 没有哪一处还能藏一个人。 除了—— “那些尸首,”她抬手指向前堂,“把那些尸体全都翻过来,检查一遍。” 元瀚道:“娘子,可是这些人都已经码好,属下方才又数了一遍,一个没多一个没少啊。” 谢宥道:“把脸都翻过来,一个个检查。” 无法,衙差又将那些尸首一具一具翻过来。 变故终于出现了。 堆叠的尸首和元瀚所记的不一样了,多出来一具,脸已经被划花,随意套了一件衣裳,被几具尸体压住,从外面看不出和先前的区别。 元瀚又数了数,并未多出一具尸首。 可他记得,自己清点过的尸体之中,没有一具这样的。 谢宥杀人多是一剑毙命,并未刻意毁坏面容,这具尸体的脸这么花,绝对不是谢宥所为,元瀚清点时更看过,没有这样伤口的尸体。 最重要的是,这具尸首左手手背有一道刀口赫然在目,和崔妩砍孙拱那刀位置一样,再看身形肚子,正是失踪的孙拱无疑。 人已经死透了。 仵作赶紧上来,检查孙拱的伤口,几盏灯凑了上来,他聚精会神。 两盏茶之后,仵作擦干净手:“脸上的伤是死后所划,一刀毙命,手段利落,但凶器却不是普通的刀,刀口很宽,略钝,怕是和前一具尸体的上来自同一件凶器。” 若是崔妩没有发现,天亮之后孙拱就会被当作寻常杀手,搬到外头掩埋起来,从此就成了个逍遥法外、不知所踪的嫌犯,这也就成了一桩悬案。 “孙拱在这里,那就是杀手少了一个。”周岷道。 安守辰道:“难道杀手中有人还活着,将二人都杀了,然后逃走了?” 无人进过衙门,但可能有人逃出去过。 一次又一次地发现的,蔡师齐已经闹不明白了:“眼下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可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吗? 案子似乎就该是这样了,可杀手杀了孙拱尚能解释成孙拱离他最近,又为什么要杀刘彦? 杀手假死,待无人之后偷偷逃走就是,杀孙拱伪装成自己的尸体,可是费这个时间,都能逃出春安县去,谁也追不上了,谁有帮他把门闩挂上呢。 “不可能是堆在这里的杀手杀的。”元瀚忽然说道。 他负责清点尸首调查身份,若其中真有人装死,那就是他的失职,熄灯之前,所有人他都查验过,没有一个活口。 “说不得诈尸了呢?” 许仅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他,他默默打了自己一记嘴巴。 谢宥说道:“确实不可能是诈死的杀手,凶手在黑灯之时做了那么多,都只有一个原因。” 许仅赶紧问:“是什么?” 崔妩接过夫君的话:“当然是为了藏住自己的身份,第一次把我们的怀疑引向安守辰,因为他离刘彦最近,第二次是孙拱,只有他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让我们怀疑他畏罪潜逃,第三次就是少的那个杀手,让我们觉得是杀手隐藏踪迹,才杀了孙拱凑数……” 晋丑不得不叹服,这夫妻俩还真是般配,个顶个的聪明。 凶手想要逃脱法网可就有点难了。 “所以凶手做这些都是为了骗过我们,他一定是我们身边熟悉的人。” “一切都证明,他还在这个衙门里,并且会以一个无罪的人一直待在这儿,或是变成悬案之后,平安离开。” 许仅几人听得头都大了,“那就是说,这附近还有一具杀手的尸体,被藏了起来?” “可各屋还有里外各处都找过了,连水井都捞过,就是没有啊,唯一藏尸的地方不就是这儿吗?” “里外,那上下呢?”崔妩道。 众人听她这么说,齐齐抬起了头,然而屋顶除了瓦片跟横梁,什么都没有,元瀚不信邪, 这一次却算漏了,屋顶也没有尸首。 “没有,难道真的逃跑了?” 崔妩轻咳了一声,摇摇头:“就当那个杀手真的是凶手,那他的刀已经被缴下,行凶时是怎么精准摸到凶器的?这么黑的天,伸手不见五指,他又怎么在不惊动安守辰的情况之下,摸到大堂上又把刘彦杀了,摆成这种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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