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嘛我喝嘛。” 小娘子长睫委委屈屈地扑闪两下,眸中水雾一浮,不肯搭理他了。 她喝一口苦药便嚼一口酥酪,如此反复折腾许久,愣是一声都没吭,仿佛真的与他怄上了气。 她就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李乾景就可以大大方方说喜欢她,说想和她成亲,追着她赖着她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可这样的话,她从来没在江淮之口中听到过。 要是真的讨厌她,为什么还要哄着她陪着她,生病的时候寸步也不离,直接和她划清界限不就好了么? 江淮之微微垂眸,指尖在粗布麻衣上掐出一个个月牙形。 他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 这话若是说出口,是要负责任的。 他不可能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为了哄她开心,去骗她不日就会成亲。 他终究不是那位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说得起便给得起,母仪天下的地位一眨眼就能双手奉上作个聘礼。 臣斗君,不是动动嘴皮的事情。 “……我喝完了。” 符柚怏怏不乐地放下药碗,碗底干干净净。 “我送你回府。” 他跟着起了身,将那御寒的狐绒斗篷小心为她披好。 “病气不会散得很快,这里终究不比相府,还是要快些回去,莫要复发了。” “我自己认得路。” 小娘子闹了别扭,跺跺小脚就兀自推门跑了出去,差点与那药童撞个满怀。 “哎呦这位姑娘。” 她给那药童吓坏了。 “还好我躲开了,师父说姑娘家不可以随随便便碰,碰了要娶的!” “休得胡言乱语。” 江淮之忽得冷了脸,斥责的语气冰冰凉凉。 “撞了就要娶,那有人早该娶千八百回了!” 符柚“哼”了一声,提着小裙子自己朝相府跑去了。 饶是去相府的路不远,大白天也亮堂得很,他还是心下生急,匆匆就要追去,却被那药童拦下了。 “有何事么?” 他问了句。 “我昨天就说了,那个点都宵禁了,能传信的都是大官,大官怎么会给我们平头百姓传信呢?结果我问你还不承认!” 药童气喘吁吁的,好像是一路小跑上的楼。 “外面有人找你,衣裳穿的可漂亮了,说什么让你回府,回府诶,肯定是大官才能配得上说回府吧?……” 江淮之听得眉头紧锁,半天从他口中觅不出一句关键的话,想来楼下候着的家仆也等不下去了,不顾礼数径直就冲了上来。 “小家主!” 那人瞧着都要急疯了,见着他就扑腾往地上一跪。 “您怎得在这里,您快回府吧,二公子回来了,他咬死我们七小姐和侍卫私通,老爷正发火呢!” “你说什么?” 他脸色忽得变了变。 “月儿?!” - 江府。 “事情就是这样,父亲大人。” 男子一袭金丝滚边广袖玄色锦袍,腰坠一块灵润通透的墨玉,款款立于堂上。 “望之无意针对任何人,只是七妹妹与侍卫私通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有辱江家门风,思来想去,只得叨扰父亲,觅个解决之法。” “你胡言乱语。” 江萦月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冷静。 “你自江南巡视江家祖业归来,还未正式拜见过父亲母亲,便迫不及待污蔑于我,究竟是何居心?” “七妹妹是我们江家这一代唯一一个嫡出的娘子,一言一行代表的皆是我江家的脸面,怎会站这里一张嘴,就随意辱你的清名。” 江望之好整以暇地在她身上落了落视线,好似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兽。 “只是不巧,哥哥昨夜顺手抓了个人,不知妹妹可识得?” 他浅浅一挥手,院中早就候着的家仆便将那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侍卫拖上来了。 瞧见人来了,江望之略略一勾唇,檀木制成的扇柄就将人的下颌抬了起来。 是江唤。 江萦月几乎是瞬间花容失色,勉勉强强才稳住身形。 “这侍卫是我三弟身边得重用的,眼睛都瞎了一只了。” 江望之收回扇柄,任由他无力地垂下脑袋。 “父亲可知,三弟一向温和儒雅,怎得会对身边人下此重手么?” “有话便讲,不要磨蹭。” 高居主位的大靖帝师江承璋威严开口。 自幼便对他委以重任的父亲,如今连耐心听他说话的心情都没有,江望之眸中划过一分怨恨,拱手一礼。 “那日三弟在御前谎称落了水,叫陛下重罚了虞妃,事实却是落水的是七妹妹,此举只是维护妹妹清誉。” 江承璋皱起了眉。 “而那日在场的,唯有江唤与符家那位小娘子,七妹妹……” 他目光一转。 “是江唤亲手从潭水里抱出来的。” 江萦月呼吸急促起来,只盯住前方没有说话。 “所以这侍卫的眼睛在那一日,便瞎掉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尾音落下,连江夫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月儿,这是何时的事情,可当真?” 她完全不知落水之事,更遑论这其间的弯弯绕绕。 她的淮之竟有这等瞒天过海的本事,都能在他母亲的眼皮底下把事情压下来么? 江承璋亦是沉思。 “淮之于御前状告虞妃,确有其事,只是月儿落水被这侍卫救出,你有何证据?”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在场的人只那两位,随行的丫鬟当场便被灭了口。” 江望之故意走到江萦月身前,微微一笑。 “妹妹觉得,是不是符家小娘子将这消息走漏的呢?” “小柚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极度的紧张慌乱之下,江萦月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却登时回过味来。 他在骗她开口! 她一双杏眼怒视着这位陌生的庶出哥哥,那眼神几乎要将他碾碎。 江承璋官场沉浮多年,也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 “月儿,你说实话。” 被父亲那样沉重的眼神注视着,江萦月浑身一颤,抖着身子跪到了地上。 “父亲恕罪,那日的确是女儿落水,二哥哥为了不叫此事声张损我名誉,才在御前斗胆欺君。” 她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吓坏了。 “当时唯有江唤一位会水之人,也是为了救我性命才犯下大错,二哥哥念他护主有功,也只罚了一只眼睛。” “二哥哥?” 江承璋缓缓重复着她的话。 “你管淮之叫二哥哥,又将望之放在何处啊?” “我……” 屋内气压太过迫人,她强行逼着自己稳下心神。 “女儿久居后院,潜心修习书画,见诸位兄长姊妹们都极少,平日里也只在自己这一房内走动,情急之下便喊错了行序,并非对哥哥有不敬之意,今后定当注意。” “无妨,父亲大人。” 江望之笑着摩挲着手中扇柄。 “望之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妹妹喊错便喊错了,不是什么大事。” “嗯。” 江承璋颔首。 “你一向是个仁厚的。” 充什么好人。 江萦月一股股怒火直直朝上涌,却在父母亲面前不敢造次,脸色很是难看。 “至于你。” 她正憋着一口气,家主的视线便冷冷扫过来了。 “落水失身,不敬兄长,这便是我们江家培养出的好女儿?” “老爷息怒。” 江夫人心下忧虑得紧,慌忙出来劝了。 “那侍卫冒犯月儿,也是为了救她的性命,所谓事急从权,还请老爷宽恕月儿这一次。” “确实是情有可原。” 江夫人正纳闷这挑事之人如何又为她们说上了话,却只瞧他双手一拍,便命人呈上一只小匣。 他将小匣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又将内里桃粉色的信笺尽数抖落出来。 那桃花碾成的信笺仿若一柄利刃深深刺进心里,江萦月瞬间失了态,险些上手去抢。 可江望之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很好看的桃花笺,都是七妹妹与这侍卫往来用的,这上面最古早的墨痕,少说也有三四年了。” 他随意捻出一封,笑得耐人寻味。 “孩儿是个文人,这上面写的东西,实是不敢当众念出,还得有劳父亲大人亲自一阅。” 只是那桃花笺刚要往外递,却被两只修长的手指缓缓夹住了。 江望之抬眼,恰瞧见江淮之一身胡乱穿就的粗布衣裳,正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二哥近来,是否有些太闲了?”
第36章 闻言,江望之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深了,仿佛是刻意般,亦是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并未收回捻着桃花笺的手。 二人僵持着,颇有些剑拔弩张之势。 “江淮之。” 主座上蓦然传来一声断喝。 “你倒还有脸回我江家?” 江淮之眼眸微垂,指尖发狠将那信笺拽入自己手中,方回身一拱手。 “见过父亲,母亲。” “将信拿来。” 江承璋冷眼瞅着他。 “我倒要瞧瞧,你们这一房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他侧目,余光只瞥见妹妹那泪盈盈的一双眼,似乎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虽心下生疑,他却没有半分犹豫,将桌上小匣内余下的小笺,并手上这一封,用力揉皱攥入了掌心。 江承璋坐于上首,打量着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不免嗤笑。 “你可知,你这样便算是不打自招。” “《礼记》有云,‘不窥密,不旁狎’,无论真相为何,都不该将月儿的书信公之于众。” 江淮之并未见半分恐惧,只答得不卑不亢。 “不尊重她。” “你现在倒是与为父讲上礼了?” 拍案而起之响,惊得屋内鸦雀无声。 “与丞相之女不清不楚的有,与侍卫私通不要脸面的有,秦氏,这是你教养出的一双好儿女?!” 江家主母秦婉卿面上羞赧,似乎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半辈子心血即将付之东流。 京中有关三郎的流言蜚语四起,几乎都要把江家淹没,老爷本就极度不满,江望之恰恰又在这个节骨眼赶回来,其心路人皆知,分明就是回来争这个家主之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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