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到如今,也唯有让沈攸试一试。 那断魂散的毒如此厉害,褚骁还躺在国公府奄奄一息,他不能拿他去冒险。 齐瑾承同意了, “他手脚都被绑着, 但你别靠得太近。” “其他人就守在这里, 有什么事就立刻出来。” 沈攸点头,“臣女知晓, 崔扬会跟我一起进去的。” “好。” 话落,侍卫打开刑房的门,沈攸迈步而入。 姑娘身上那件碧色的氅衣在进门前已经褪下,只余一身素雅的衣裙,背影清瘦纤细,与这阴暗昏沉的刑房格格不入。 齐瑾翎双手双脚被铁链固定在木凳之上,身上血污模糊,头发凌乱地贴在他脸上,此刻整个人如丧家犬一样。 因为刚被差役泼过水,他眼睛睁不开,只能凭声音判断,来人是个女子。 正要开口讥讽,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把东西先放下来。” 齐瑾翎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隔从血迹和水迹之间抬起视线,看向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女子。 在她的身旁,那个刑查司的差役正将一个木箱子放到一旁。 齐瑾翎对那个木箱子毫不在意,往旁边吐了口血痰,不屑道,“怎么?” “褚骁手底下的刑查司是没人了么,居然让你来审我。” “褚骁是不是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声音里带着笑,笑得咬牙切齿,“没有解药他不可能熬得过明天。” “哈哈哈哈哈哈。” “临死还能拖一个垫背的,不亏。” 他复又抬起头,目光阴森,“你是要来求我给解药的?” “还是来替褚骁报仇的?你...” “他不会死,”齐瑾翎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沈攸的声音很轻,却很笃定,“你想拉他垫背?” “做梦。” 齐瑾翎定定看了她几瞬,再度仰头笑出声,像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然而下一瞬,就听到沈攸道,“把他的眼睛蒙上。” “你要耍什么花样,”齐瑾翎扭动着身体,可他双手双脚都被藏在椅子上,再怎么样也徒劳无功。 反而因为挣扎的动作扯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沈攸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白已经到时候了。 让他休息了这么一会儿,待会儿触觉才会灵敏一些。 齐瑾翎喘着粗气,手臂上衣服布料的裂口因为他的动作而越裂越大。 沈攸不动声色地扫了几眼。 刑房四周墙壁上挂着许多刑具,她仅仅只是走近几步,便嗅到了浓烈斥鼻的血腥味。 她秀眉微蹙,忍住心口那股涌上来的恶心,深吸一口气,声音十分冷静,“你手臂上的疤,是那场大火留下的吧?” 话音一落,刑房之中的所有声音陡然都停了下来。 片刻后,齐瑾翎发狠的声音响起,“你要干什么!?” 仅是这句话,沈攸便知自己的试探是对的。 那场大火留下的疤和治疗时的痛苦,果然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她平静道,“听闻,你在闻夏治伤时,吃了很多苦。” “伤势久治未愈形成火毒,最终只能通过ⓌⓁ以毒攻毒的方法,彻底根治,是吗?” “你说这些做什么!”齐瑾翎被绑在椅子上的两只手紧握成拳,仰起头往她的方向倾身,却动弹不了半分,“你给我闭嘴!” 可沈攸怎么如他的意,她继续道,“听闻火毒发作时,人便犹如在火堆里一般,要承受被烈火灼烧之苦。” “再加上治疗时毒虫的啃噬之苦,想来那种感觉你定是记忆犹新。” “你胡说!”他整个人青筋暴起,如果不是因为蒙着眼睛,只怕此刻已经呲目欲裂,“我要杀了你!” 他一动,刑房里的血腥味便像是散开了一般,愈发浓烈。 沈攸掐紧藏在袖中的手,看着狼狈不堪的齐瑾承,吩咐一旁的崔扬,“把东西拿出来。” “拿什么东西?!”齐瑾翎高度紧张,努力侧着耳朵,“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沈攸的声音很平静,“帮你回忆一下被毒虫啃咬时的感受罢了。” 齐瑾翎陡然想起适才的那个木箱,整个人紧张地抖,连同手脚上的铁链发出声音。 沈攸往旁边站了站,看着崔扬戴着手套,握着一条小青蛇来到齐瑾翎面前。 蛇吐信子时发出的“嘶嘶”声在这一刻被放大,齐瑾翎甚至能感受到这冷血动物所带来的寒气。 那些他拼命想要忘掉的记忆再度卷土重来。 毒蛇,蟾蜍,蜈蚣,毒蝎... 还有许多他在大齐时见都没见过的毒虫,一只又一只,爬上他的手,他的脚,钻进他的衣服里。 “啊——” 铁链抖动的声音越来越响,他手腕上的血疤重新被磨出了血。 可即使在这种混乱癫狂的情况下,他依旧能感受到,那条蛇就这么顺着他破烂的袖口,缠住他的手臂,湿冷恶心地往他心口爬,突然就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似乎有毒液顺着蛇的毒牙渗入他的肌肤之中。 齐瑾翎只觉自己的半边身子已经开始发麻,整条手臂疼痛不已,尤其是被咬的伤口。 火辣辣的疼,恨不得一刀砍下去一了百了。 “啊——” 他脸上开始出汗,整个人十分狰狞,却依旧没有松口。 沈攸继续道,“换一种,蟾蜍吧。” 话落,崔扬将小青蛇拿走,从木箱里掏出一只青蛙。 “呱呱呱。” 冬眠的青蛙被打扰,不满的声音尤为响亮。 可齐瑾翎已经无暇分辨这究竟是蟾蜍的声音还是青蛙的声音,只抗拒地扭动着身体,“拿走!” “赶紧拿走!” 可话音刚落,便有一只黏腻潮湿的东西从他领口处钻入他衣服里,毫无阻碍地直接与他的肌肤接触。 “啊——” 齐瑾翎嚎叫出声,那些极度痛苦极度煎熬的回忆在他脑海中复活,在他被蒙住双眼的黑暗之中,无比清晰地攻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这一处的牢狱之中,皆是他的声音。 终于,他剧烈的煎熬抖动和涕泪横流之中,虚弱出声,“我说...” “我说...” 一刻钟后,御前侍卫持圣上口谕,火速赶往百草堂。 —— 夜已深,刑查司门外,悬挂着镇国公府徽识的马车就停在路边。 崔扬手里提着灯笼,跟在沈攸身旁,送她出来。 寒风呼啸而过,宽敞的街道上,除了刑查司门前这一片,皆是昏暗沉沉。 只有姑娘这一身素雅的衣裙,在暗夜中尤为明亮。 崔扬下意识抬眸去看眼前的女子。 他第一次知道沈攸这个人,其实是在几年前。 那时他还跟着褚骁在战场上厮杀,战事不那么吃紧时,褚骁偶尔会在无人的角落里从怀襟中掏出一张折叠了千百遍的画像,对着这画像发呆。 他是给褚骁送线报时,曾无意间瞥见过几眼那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面容清丽卓绝,一双杏眸清澈透亮,脸上泛着盈盈笑意。 原来这就是他家主君心心念念忘不掉的姑娘,确实清雅脱俗。 然而这么一个清雅脱俗、待人有礼冷淡的姑娘,今夜竟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抓蛇抓青蛙,抓蝎子抓蜈蚣,再以心攻之,让齐瑾翎在浑浑噩噩的害怕之中就将实话说出。 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位沈大姑娘。 从刑查司的台阶下来,等在门口的绿萝连忙上前,捧着碧色氅衣披在她肩头,“姑娘,您没事吧?” 脸色实在有些吓人。 沈攸摇了摇头,正欲开口便不受控制地干呕出声。 刑房里的那股血腥味似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她,犹在鼻间没有散去。 “姑娘!” 绿萝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放在沈攸鼻尖下。 清冽凉凉的味道入鼻,沈攸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崔扬原本还打算着把人送到门口就回去,毕竟圣上还在里头继续审齐瑾翎呢。 可眼下沈攸这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离开。 若是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待主君醒来,必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沈攸缓过这一阵恶心眩晕,整个人清醒了些。 她拎着裙摆踩着马凳入了马车,一刻也不停,“回国公府。” 马夫应声,马鞭扬起,车轮滚动。 暗夜之中,马车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柱香后。 国公府沉风院,正屋之中—— 沈攸刚将药碗放下没多久,原本躺在床上刚喝完药的褚骁陡然呕出一大口血。 黑红的一大片,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来人!” “大夫!” 院子里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攸抖着手拿着巾帕,想要为他止血,可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褚骁...” 褚骁的这一口口鲜血,似是将她持续已久的坚强和镇定撕了个粉碎。 沈攸眼底的泪意模糊,摸到他的手。 冷得吓人。 可屋子里明明很暖和。 明明很暖,为什么他就是暖不起来。 褚骁,你别吓我啊。
第82章 那个小姑娘 寒冬腊月, 北风凛冽。 因为临近过年,这样天寒地冻的时节里,临安城反而比往时还要更加热闹。 最近几日天气越发寒凉, 透过微敞的窗牖,沈攸听到沉风院里的下人们洒扫时的低声议论。 不知道今岁冬季的第一场雪, 何时能到来。 她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 垂眸看着仍旧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着的男人。 他昏迷了五六日, 脸型削瘦, 原本就线条凌厉的下颌, 如今更加锋利,可脸色却依旧苍白。 沈攸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和闷窒, 下意识握紧他的手,低声说着话, “你听到了吗?” “最近几日好冷, 这雪说不定哪天就下了。” “...褚骁,你能不能在第一场落雪之前醒来?” “可以吗?” 这些话她这几日说了许多遍。 或是同昏迷的他闲聊, 或是故意威胁他再不醒来她便搬离国公府。 可他没有任何反应。 她原以为,今日也是如此的。 却没想到,那只被她握在掌心里的手倏地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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