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紧接着,于管家不等崔姚出声,先冲着阿柿佯作发起怒来:“深更半夜,你怎敢在这里吵闹夫人!” 他怕阿柿不懂事、多说多错、火上浇油,因此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而又向崔姚行礼:“夫人,这婢子在家中被娇养惯了,实在没有规矩礼数,我这便将她带回去,好好地教训!” 此时,崔姚看着眼前的于管家,目光再在小娘子和她脚下的猫上一转,哪里还会不明白——这就是传言中陆云门带来的抱猫侍女了。 如此,倒真是罚不得了。 “家中事忙,精力不济,人也未能认全,险些打罚得越俎代庖了。” 崔姚浅浅笑笑,文雅抬手,让于管家身后那些不中用的护院退下。 “许是我经历的事少,实在是未能想到,与我的小儿亲密如此的,竟会是云门屋中的侍女,看他们方才的阵势,都似是要同生共死、独活不成了。” 于管家却仿佛没有听出她话中那般明显的挑拨,爽朗地笑了一声。 “方才寺中起火,九郎君、我家世子,还有我家这婢子,三人都冲了过去,齐心为灭火出力。这可不就结下了愿为救人救火、殒身不逊、同生共死的情分了吗?” 他欠了欠身:“说起此事,要是夫人能允,老奴想将九郎君一起带回去,将他为了救火而落下的伤口好好包扎包扎。” 说着,他露出了报喜的神色:“夫人也许不知道,九郎君于火海中救下的,是范阳松柏书院院长谢大儒的孙子。那可是谢大儒已故独子的遗腹子,若是有了闪失,只怕谢大儒夫妇都会随他而去。九郎君此义勇之举,可以说是救下了谢大儒一家!” 他说得眉眼带笑:“想来日出之后,谢大儒和弟子们还会登门向卢府道谢,到时,九郎君身上的伤若是还不见好,恐有不妥。” 正如于管家所说,卢梧枝碰巧救下来,是大儒谢老唯一的血脉。 这位谢老,少年时便学富五车,不过二十,便于太宗所主持的论道中舌战群儒,胜过了诸多儒官,成了大梁最年少的太学助教,后又花费数年,编纂疏注经义,是大梁极为德高望重的大学士。 便是圣人,都曾赐准他上朝乘辇,尊称他一声“谢老”。 可多年之前,谢老的独子意外身亡,儿媳在生下遗腹子后就撒手人寰。接连悲痛,令他大病一场。随后,他大彻大悟般无了仕途之心,辞官回了祖籍范阳,从此修建书院,教书育人。 但谢老仍是谢老。 不说其他,光是朝中受过他教诲的宰辅之臣,便有数个之多。近年靠科举进入朝廷的寒门学子,有不少出自他的书院,陆云门在范阳求学时,也在经义之道上多得他的教诲。 谢老一言,重若泰山,是真的可能在大梁落下移山倒海之力。 但这些、包括卢梧枝于火中救下了谢老独孙的这件事,小郡主猜,崔姚都已经知道了。 不然,根本就不会有今晚的这出训问。 不过,说实在的,崔姚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果决,她没有丝毫犹豫,心意坚定,绝不准卢梧枝有任何出头的机会。 只要能让卢梧枝绝无跟卢三郎相提并论的可能,其余的一切,崔姚都能豁得出去。 崔姚想得很清楚,就算此时藉着卢梧枝寺中□□的名头、将他逐出卢家会惹得谢老不快,可也比继续养着一个承下了谢家救命恩情的长房嫡出子要好上许多。 可小郡主才不允许。 她来这里,就是要别人看到,范阳卢氏拆了她的婚事,她就要他们还她一桩更好的。 可如今的卢梧枝、只是范阳卢氏主家长房嫡出的第二子,怎么能算是更好的呢? 所以,她要拉下崔姚和卢三郎,让卢梧枝得到家主的位子。 这一切合情合理,正正当当。 —— 被于管家将事情戳破在面前,崔姚也并不多做慈母之态,在又与于管家打了几句机锋后,便让他带着卢梧枝和阿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阿柿抱着大肥猫,绕着于管家、笑着转了好多圈:“于伯怎么会找来这里?是专门来救我的吗?” 筋骨许久未打动,腰已经开始有些疼了的于伯看见她就想叹气:“我奉世子的命令,去了山腰佛塔,却见到卢夫人的人守着塔门,不准旁人靠近。我心中生疑,这才去了卢夫人的院子。” 这话虽句句是真,中间却省了不少。 他在看到塔门前站了卢府的人后,便未打草惊蛇、悄声地回去报给了世子。 是世子告诉他,阿柿应当去了卢夫人的院子,让他过去看看,如果里面情形不妙,就不论后果、直接出面将人领回来。 他当时听到,还着实大为意外:“阿柿去卢夫人的院中做什么?她去找九郎君?这是为何?” 那时,世子沉默了许久,才垂着眸,道了一句“无妨”。 少年的声音轻得仿佛雪落:“她会补偿我的。” 想到那一幕,于管家虽心中不明,但却仍是十分地不好受。 他伸手挡了挡一直紧随着阿柿的卢梧枝:“九郎君臂上的伤还未处理,去老奴新安置下的屋里、让我给您重新上药吧。” 卢梧枝刚受了于管家相救的恩惠,此刻对上他,便没了什么反骨。 在看了阿柿一眼后,他就乖乖随着于管家去了。 但他们没走几步,正要往另一方向走去的小娘子就抱着猫追了过来:“于伯,有冰吗?”
第117章 117 将大肥猫放回到廊下的窝里,阿柿提着一小袋裹在布囊中的冰,慢慢推开了此时只有陆小郎君在内的屋门。 被泼洒的茶水渍早就被清干净了。如今屋中只亮着烛台上一支烧了大半的蜡烛,随着小娘子的推门,烛苗忽忽闪动。 仍是在那坐塌上,少年阖着眼睛,撑着额角的那条手肘支在旁边的案几上,就连这样坐着睡着了,却还是端雅得如同云间仙鹤。 小郡主足下无声地走到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一整颗心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可这份安静,却并没有让她生出往常陷入安静时那般、因为无聊而感到的不快。 甚至,她有些喜欢这份安静,觉得这样很舒服。 这对小郡主来说,已经近乎奇迹了。 她因此一动不动,想要弄明白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这种舒服的情绪并没能维持太久,当手中的冰融至滴水时,小郡主就生出索然的闷意了。 因为傍晚后在佛塔中睡了许久,即便如今深夜,她还是没有半分疲倦。 她不困,那陆小郎君就不能一直睡,得在她觉得乏味时醒过来陪着她才行。 于是,小郡主立马就将手里盛着冰的袋子甩了下,一滴冰凉的水珠顿时激落到了少年戴着栀子花玉串的手背上。 少年睁开眼睛。 阿柿正蹲在他的跟前,仰着脸,满是依恋地望着他看。 见他醒了,她立马乖巧地冲着他露出笑,将下巴倚到了他的膝上。 而后,像是怕吵到他一般,小娘子声音小小:“我给你把冰拿回来啦。” 昏暗烛影子下,小娘子愈发腮凝新荔。 还恍惚沉在梦中的少年伸出手,玉般的指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几下:“你去哪了?” 他刚睡醒,声音比平时要轻一点,低低的,仿佛在与她耳鬓厮磨着。 小娘子也用脸蹭着他的指尖:“我去给你拿冰了呀。” 她软着声音说完,将冰袋子小心地贴到少年搁在一旁的发肿手腕上。 见小郎君那条伤臂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小娘子马上就亲起了小郎君贴在她脸颊的掌心。 随后,那亲吻便渐渐缠上了媚意。 在冰石融化相碰的清脆微响中,已经殷红了唇的小娘子叼住少年的手指,柔柔地磨着咬了一下。 因为是她,只是这样的一点小小的伎俩,少年的眼角便情动得又浮上了红潮。 可他还是克制着将烫湿了的指尖抽出来,将它蜷进手心:“你离开了那么久,便只是去拿了冰?” 小娘子微张着还盈着水色的唇,睁着圆乎乎的大眼睛,无辜又懵懂。 但在小郎君的注视下,片刻后,她眨了两下眼睛,就抿起嘴唇、自知有错般地低下了头。 “我还……去找了卢梧枝。” 小娘子嘟囔般地,说得含含糊糊。 “我看他临走前的样子变得很奇怪,又听于伯说了好多,就觉得他有点可怜,不放心,想过去看看……“ 但刚说到这,小娘子就抬起了头,一脸的气愤:“可是,他的那个阿娘真的好可恶,抢了我的簪子,还骂我。” 阿柿从怀里将拿出个合着的帕子,将帕子里的断簪和孔雀珠捧给小郎君看。 这是崔姚还给于管家的,刚出了那间院子,于管家就还给了她。 看着双眸又沉静了下去的小郎君,她的样子又委屈又娇蛮:“我跟陆小郎君在哪里欢爱、同她有什么干系,她竟要罚我、要把我拖出去打,如果不是于伯赶过来救我,我就真的要被她给欺……” 就在这时,一道青紫色的巨大闪电,毫无征兆贯穿天际,随即,一声惊雷劈下,震天的轰隆隆声如炸屋顶!小娘子怔了一瞬,旋即满面惊恐,猛地捂住双耳。 紧接着,又一道巨雷紧随阴森可怖的紫色闪电轰下,缩成一团的小娘子发出了剧烈的颤抖,恐慌得仿佛裂了肝胆。 少年不知道她的害怕是真是假。 他与她共度过许多个阴雨天,但那些日子,似乎都没有落下过这般要将天撕破的雷电。 可他仍是无法自已地蹲下靠近了她:“你怕雷声?” 被声音吓到般,小娘子惶遽地抬起眼,双眸中没有一滴泪,失魂似的,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了,里面只有惴恐和骇惧。 随着又一声惊雷落地,阿柿又猛地蜷了起来! 少年下意识地,便将手覆在了小娘子捂着耳朵的手外面,试图帮她挡住他害怕的雷声。 受伤的手心无比刺痛,但少年没有吭声。 感受到暖意,小娘子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小郎君,她失神的双眼慢慢有了光,泪珠一颗颗无声地滚落下去。 这时,紫雷又将黑夜撕裂。 知道雷声又要响起,小娘子奋力推开少年,只身扑向卧榻,一把扯下上面的绵被,将自己紧紧裹住。 可下一刻,雷霆之喝爆开,被子中的那小小一团还是又发出了猛烈的战栗。 少年看了看她,即便仍旧不知真假,却还是将规矩体统尽数丢下,俯身也进了绵被中,垂首跪坐在地,将小娘子抱进了怀里,为她捂住双耳。 “我……” “我……” 雷声被绵被和小郎君的双手挡在外面,许久之后,小娘子身上的颤抖慢慢平息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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