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呵呵呵……” 贾明听了阿柿的溢美之词,满脸喜上眉梢,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得使劲捂着嘴巴,才能不在李国老面前太过失态。 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 “等等,我上一世是怎么当上金川县县丞的?” “此事,我需向您道歉。” 阿柿一副满怀歉意模样地向他躬身行礼,将头埋得极低。连发上簪着的那条口衔如意云朵银色小鱼,都跟着垂下了脑袋。 “我装成见鬼破获的那些案子,其实都是前世您自己破的。我想要骗到李忠,首先要骗过您,所以就把您的功绩都揽到了我的身上。” 她开始一桩桩为他解释。 “上一世,靠着那面砌有李焕尸骨的泥墙而眠的人是您。您发现了墙边露出的人骸指骨,命令手下推翻了泥墙,从而找到了失踪多年的李焕……” “也是!” 听她“有理有据”地说了一会儿,贾明的腰杆挺得越来越直。 他笃笃自信道:“我这人从小就耳聪目明,长了双金刚眼睛,这许多年又博览群书,破获三五个陈年旧案,也不是什么难事!” 得意洋洋了一阵后,他合不拢嘴地继续问道:“那后面的所有事,也全是你演出来的?” “是。全靠前世所知。” 阿柿虚虚地合上了掌心,手指尖时而开、时而合,将她想说的,继续尽数相告。 “我知道李忠到金川县任职的当日,尤记杂耍班会有命案发生,也知道案子不久后便会被一个亲眼目睹案发、却装作通神仙姑的舞姬揭穿。” “我熟悉金川县的地形,也认得那个叫百善的护卫。他虽然剃了胡子,但我很清楚,他就是李忠前世的亲信。他叫普善,曾是郡里的译语人,与李忠早就相识,圣佑八年因北蛮与大梁混血的身份而遭到革职,随后便彻底投奔到了李忠身边,为他坏事做尽!” “我知道秋社那日,县伯刘曙家的乳母会在去看杂耍班子的大演时见到那只曾被尤金娘盗走的小山猫。我还知道后来会下一场暴雨,一颗树下会露出刘初桃曾经埋下的一个盒子,那里面放着一串价值连城的七宝璎珞……” “我用我前世知道的这些事情,连贯地做了一个故事,就是为了让李忠相信我是真的能通神见鬼……” 随后,她细细地把来到金川县后做的所有事讲了出来,听得贾明连连点头。 但唯独有一事她没有说。 贾明立马就提出了这点! “小柳枝病倒是怎么回事?” 阿柿神情紧张了一下。 “那是……” 她小声嗫嚅道,“是我用针给她下了药。北蛮的偏方秘药,南边的大梁人绝没见过。” 她说着,心虚地斜睨了一眼陆云门。 但见少年神色平平,看不出喜怒,小娘子叹了口气,垂下眼睛。 “我本就不是什么善人,为达目的,就是会不择手段。我明知梨娘会死,却未曾阻拦,甚至加以利用。我特意在小柳枝走出县衙、与我擦身而过时对她扎针下药,然后于众人面前编出‘孤魂’的说辞,因为我觉得,只要小柳枝病倒,李忠就会对我的本事更加深信不疑。“ 但她马上又抬头强调:“但是!那个药只是看着厉害,绝不会害人性命!就算那天我没有被吴府找去喂她解药,再过个三五天,她自己就会好了。药方我现在就可以写出来,你们拿去试,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说完这些,她像是终于说出了一个一直藏在心头的大秘密,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就又能振作起来了。 “但我没想到,因为给小柳枝下药,我自己竟险些离不开吴府。前一世,我可不记得有那个什么吴总管。” “是啊!谁能想得到!” 一提到吴总管,贾明立马就赞同地猛点头!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可怕、那么不讲理的人!” 很快,阿柿和贾明两个人就同仇敌忾,一起热热闹闹骂起了吴红藤。 “老师。” 沉默许久的陆云门走到李群青身旁。 “您审过李忠。阿柿方才说的话,您如何看?” “是啊。” 李群青望着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的阿柿与贾明。 “我审过李忠后,原本是有许多问题要问一问阿柿。但现在,她已经把我要问的都说了。” 李群青转面看向陆云门。 他快要五旬了,眉眼间已有了许多岁月刻痕。但当他背手而立时,却仍是挺拔如山,目光如炬。 “小陆,你也清楚,迄今为止,她说的所有话,都尚是可信、可不信。李忠如今神智时好时坏,常有疯癫之态,她口中前世的许多事情又已因她而生变,如今自然也无法求证。一切孰真孰假,关键还是在你手中的这封信上。你与汪苍水多年至交,你能否辨得出这封信的真伪?” 少年垂眸,看着手中的两张纸。 其中一张,详细地写下了吴家在春陵县犯下的罪行。 另一张,则是匆匆写给妹妹的绝命嘱托。 汪苍水亲手制成的桑皮熟纸,他写字时勾折处独特的细微顿笔,还有扑面而来熟稔至极的行句用词。 陆云门没有十足的把握说这信是真,可却也无法说它是假。 从阿柿说出“重生”开始,她表述出的一切都几乎严丝合缝,哪怕有些事令人出乎意料,也仍旧没有哪一处能定论她在说谎。 甚至,如果她不是重生之人,许多事反而解释不了。 她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我心中有无数怀疑,可又怕一个万一。” 少年凝望恩师。 “万一她真的是汪兄的甥女,我却始终将她当成别有用心的骗子……每思及此,我便不能心安。” 少年叉手行礼,心意已定。 “老师,请把她交给我吧。我会负责照顾她,也会时刻留意她的言行。若她别有用心,我绝不会让她得逞。” 听着顺风而来的少年的声音,阿柿知道,她的这招棋下对了。 肆无忌惮将她知道的事大量说出,她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陆云门知道,她知道许多许多、旁人根本无从得知的私密事。 这样,如果她从头到尾都在做戏,那她就是一个怀有巨大阴谋、极其危险、随时都可能暴起噬人的恶虎,必须要对她严加看管,除掉她的爪牙,禁锢她的四肢。 可现在,她同时又有可能是他挚友珍爱的血亲。 就算是扎破她的一根手指,也可能会令他已成在天之灵的挚友痛惜万分。 陆小郎君没办法断定她究竟是无害的猫还是吃人的虎,所以,为了不误伤到猫,又不至纵虎作恶,他就会决心以身为笼,将她圈在自己的身边。 就算她要吃人,第一个吃掉的也只会是他。 以身饲虎啊。 可真是有趣。
第33章 33 “从今日起,我会搬去你的屋子,在侧房守着你。” 少年仿佛一株刚在雨中洗净的青竹,就连说出这种暧昧至极的话,也清素疏离地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和欲望。 阿柿看着他白璧无瑕的脸,面带茫然地微微张开嘴唇。 因为说了很多话,她饱满唇上秾艳的桃色有些微微的晕开,不再那么精致,反而令她显出种顿顿的娇憨。 “不是我去你的屋子照顾你,而是你搬到我的屋子吗?” 少年道:“是我要到你的身边,主屋的大榻自然该由你用。” 说完,他端雅抬臂,不徐不疾,取下廊边摇曳的灯笼,立于雕花廊柱旁,静如画中谪仙。 “我回我的屋子拿些东西,稍晚会送到你的屋中。” 阿柿的目光随着他摇晃。 她看着他转身后青色圆领外露出的那片白如梨花、直如鹤的后颈,看着他单薄却紧致的腰背,还有少年裹在靴中的那对笔挺有力的腿,乌黑眸子中涌动的玩味越发浓烈。 “我来帮忙!” 出声的瞬间,小娘子的眼睛里盈满了天真的喜悦,干净得像是刚从泉眼涌出的清水。 见少年的脚步一顿,她弯了弯嘴角,当即脚尖一踮就跑向了他。 超过他时,她灵巧地抢过他手中的灯笼,在他的面前旋了个圈,灯笼里的火焰在她的舞动中呼啦啦地流淌,仿佛随风奔涌的成群萤虫。 “我们快走!” 她盈盈笑着,伸手凑近,拉住他的指尖。 淡藕色的裙角染上了火光里的赤色,艳得恍若红莲。 少年眨了下被光晃到的眼睛,看着自己被人攥住的指尖,如常气静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同你相处,但……” “我可以教你呀。” 小娘子语气热烈的打断,将陆小郎君的那句“但这于礼不合”扼在了喉咙里。 她无比自然地松开握着他手指的手,改成拽着他的袖子,紧接着又跑动了起来。 “我们先把你的东西搬过去再说,我真的一点都等不及了!” 她的这步退让,使得少年迟疑着没有挣开,最终被她拉着跑远,一起在夜中划出一道洋洋洒洒的火光。 —— 不过一时半刻,阿柿就跑进了陆云门的院子。 她跑得虎虎生威,就算冲到了屋门前,势头也没减,砰地就推开了门,惊得屋子里那两条静浸在水中金鲗险些从石盆跳出来。 反观陆小郎君,就算被她拉着跑了一路,神态却还是安静的,就连气息都是静静的,没有一点波动。 好遗憾啊。 阿柿想。 他喘起来的声音应该很好听。 在她遗憾时,陆小郎君已经将他的寝具理好,走到案几前拿取笔墨纸砚了。 无事可做的阿柿便细细打量起了这个屋子。 突然,她发现,屋内架子里一座鎏金宝塔尖檐上悬着的四颗金铃缺了一颗。 而缺的那颗,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阿柿将它捡起,拨了拨,发现米粒大的金铃里面五脏俱全,但就是不响。 小娘子故作苦恼地晃了它一会儿,见手抱书册的陆小郎君在看她,她便马上捧着那颗金玲跑到他面前,殷殷切切地望着他:“这个,能修好吗?” 美貌明赫的小郎君垂下眼眸,伸出细长洁白的手指接过金玲,对着烛光拨弄了须臾,清脆的铃铛声便传了出来。 阿柿见了,马上将金玲拿去,想挂回宝塔。 可她却怎么都挂不上。 细细看后,金玲环扣完好,是宝塔尖檐上蹲着的吻兽顶角有缺,已经挂不住东西了。 “好可惜啊。” 小娘子垂着蛾眉,握着金玲,看向陆小郎君。 “我能把它留下来吗?” 只是一颗金玲。 陆小郎君点了头。 可接下来,阿柿却立刻兴致勃勃地把一根不知从哪儿弄到的细红绳穿进了金玲顶端的孔洞里,然后,她把红绳递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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