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垂下了眼,不过这次还有更多回应。 “事发突然,我只记得肩膀伤着后,我无力再拉,沈大夫也松了手。” “他也落在这附近了么?”我站起来,向雪里摸索去。 她在我背后沉默一下,才答道: “我不清楚。” 冰雹、暴雪和雪崩,不清楚才是正常的。我叹了口气,把腰上的绳子解下来扔给她。 “麻烦你先上去,告诉韩大哥我再找找,绳子再扔下来就行,我接着。” 她没有同意:“我陪你找。” 那更好,两人效率更高。 靠近山体的雪有好大一片都被掀开,露出岩面,显然,韩大哥已经找过了。 我从那里开始,向外边走边摸索,到崖边再折回,一寸寸摸着雪里。 闻鹤也依样。 随着我们的动作,大片雪堆被扰动,扑下悬崖去了。可这雪扬出去小半,除了乱石杂枝,一无所获。 韩大哥在上面大喊着催促,天又阴下来了。 “姑娘……我们上去吧。”闻鹤向来毫无波澜,这一句话,却也染上了些内疚与不忍。 我摆了摆手,环顾四周,在心里设想着很多个可能。 刚才我已看过,这平台下万丈悬崖,看不到一点立足之地,如果沈叙掉下去了,必然毫无希望,但在承认那个可能之前,我要万无一失。 我退到悬崖边向上看,心里不停思索着,如果闻鹤摔落在此,沈叙应当也差不多,当时先是冰雹,后是大雪,然后雪崩,若是落在此处又被伤到了,一定会被刚才的搜索找到,但若是没有受伤,或者伤势不重的话…… “闻鹤,”我开口问道,“你是直接摔在那里然后就失去意识了么?” “不,我滚落在悬崖边,立马向里爬,爬到一半才没了记忆。” 这就对了,我想着,若是落在这里而尚且能行动,一定会凭本能向里去,刮起风的话更会找避风处躲着。而沈叙的身体低矮,或许…… 我又看了看山体突出来的那些石块,凑过去,一块一块地把根部的雪扫除干净。 在正中间的一块,我清掉雪块,露出了一个只比膝盖高一点的豁口。 我趴下身子,小心地把手探进一片漆黑里。 粗糙的砂岩之后,我摸到了一只冰凉的、覆满茧印的、无比熟悉的手。 半喜半悲裂开在我的脑海,喜于执着的回报,悲于毫无回应的那具身体。 不过面上还姑且撑得住。 “找到了,”我对闻鹤说,“劳您来搭把手。” 我们一起把沈叙拉出来,他脸色苍白灰漠,气若游丝,嘴唇和指尖都冻得青紫。 闻鹤见此对我说: “我先上去,一会把绳索给你扔下来。他这样怕是没法自己行动,我上去好拉你们。” 听着她远去的声音,我摘了手套,从脖子开始,一点点向上摸索着,想先查一遍外伤。 那只已是青灰色的手抓住了我的腕,喉结滚动,嘴里迷迷糊糊念着一个字。 “什么?”他这样的反应,令我大喜过望,赶紧凑过去仔细听。 “药……”他反复地念着,直到终于睁开了眼,“药呢?” 我一时有点迷糊,什么药?疮药? 略一思索才反应过来,掏出那个盛花的瓷瓶打开给他看: “在这里呢,我收的好好的,你先放了心别管它们……”我扫了一眼,方才还蓬勃招展的小花,此刻竟然已经萎缩了下去,只怕再过一阵就要化为两棵枯草。 他抿了抿嘴,声音大了些,更显得干哑。 “血……”他说。 想到手心渗出的血珠,我立马反应了过来,翻出银针,刺出一滴血在瓶中。 纯白的小花瞬间将嫣红吸的一干二净,恢复容光。 沈叙又闭上眼缓了一下,手中的劲却没松,似是好一些了,才絮絮说道: “血魂草从山中移植宫中,需人血浸养,如此看来,此花相同……炼化血魂草,只需要把花枝投入煮沸的兑了水的血液中,你只需如法炮制……血……静王的……” “等等,”我打断了他,一滴泪溢出眼角,顷刻成冰,在脸颊划出凌厉的痛,“你不要说了,等我们回去,你有的是时间说,解药也得你来炼制……你……” 说不下去了。他交代这些,无非是觉得自己走不了了,要我接过这宿命,完成自救罢了。 “你让我看看,不管哪里受伤,我们……我们都能治好的,沈叙,你是那么厉害的医生……我……” 他勉强睁开眼,冲我笑了笑,然后把我的手放在他仅剩的一点腿上。 “感觉到了吗?”他问道。 “什么?”这回我是真的摸不着头脑,反问道。 他的手攥了我这么久,居然一点都没有沾上我的体温,还是冷得彻骨。 “什么都没感觉到,对么?”他的眸子被雪光映得湿湿软软,“我在用力了,可你什么都没感觉到。” 惊乍的麻木从心口炸开。 “你……感觉怎么样……它……”我托起那截肢体,它无力地靠在我手心,沉寂如死肉。 “麻。”他说。 不论身为医者还是伴侣,我们都已默契如此,他听懂了我的疑问,把沉重的事实塞给我,也清楚我能懂得其中利害。 可我不想承认。 “你跟我回去,”我屈指按压着眼边的穴位,试图阻止眼泪流下,“你跟我回去,它一定能治好的……我们回去……” 他歪着头看我,眼神若从前与我玩闹一般,噙着笑意: “我是这样教你的么?” 说罢,终于松开我的手,转而覆上我的脸: “且不说我这样能不能挪动,就算我跟你回去了,你想要我就这样度过下半辈子么?到时候怕是得要你天天伺候……再说……” 自己的泪水凝成的冰渣,会不会划破自己的面颊呢? “你的身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打断了他,嘴硬道,“什么伤什么痛都得回去再说,就算真的要我伺候你下半辈子,我也认了。” 我拍掉他的手,囫囵抹掉一脸凝冻,拉过早已放下来的绳索,拽出一大截盈余,先环自己的腰,再系在沈叙身上。念着可能的腰伤,我把绳子从他胸前绕过,又在两肩上固定。 “你和我回去。”我说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不自觉间,语气像极了某些时刻的他。 然后拉了拉绳索,警告道: “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别的心思,现在再出点什么意外,我也跑不掉。” 沈叙不说话了。 ---- 叙叙子,你以为卿卿还是那个遇事懵逼你说啥就是啥的小姑娘吗? 啧,你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感谢陈酒gg赏的鱼粮么么叽!!!
第146章 崎岖转脱去 在我喊着向上传达了拉我们上去的意思后,还叮嘱了沈叙抓紧绳索。 “你抓紧就好,不用用力。”我说 他抬眼看我,依旧是令人沉溺的一双眼: “真要如此吗?” 我把自己从那柔光粼粼的瞳中拔出来,绳索在手腕绕紧,打好几圈。 “你的病人,”冷风一吹,彻底让我清醒多了,这才回话,“你从来没有放弃过,这是你教我的。” 言尽于此。 我一到山崖附近,就学着韩大哥的的样子踩上石块,为上头两人减轻负担,终于翻上去,又赶快转身把沈叙拉到安全的地方。 又一次落雪来临,好在这次,雪米近似雨滴,不再猖狂,反而淅淅沥沥谱出一丝落寞。 “我们快些下山吧,”韩大哥已经收好绳索,背上自己的背包,又抱起沈叙那个,“雪再下大了就更不好了。” 我点了点头,走过去拿起自己和闻鹤的包袱,她立马会意,背起沈叙。 真走在下山路上,雪倒不再是问题,方才的震动没有波及周围的群山,我们所处的这一峰却是满目疮痍。山石倾塌,地形大变,古树横斜,梗在原有的路上,若不是韩大哥对这山中颇熟,怕是兜兜转转也出不去。 虽说是绕远了些,倒减去了不少需要攀登的地方,原本陡峭的山体经历大震变得趋于平缓,即使不用绳索辅助,也将就能走。 还有一样称得上好消息的是,地动山摇之后,山体开裂,我们趁风歇时快速奔过新成的峡谷,竟让原本一日半的路程缩短到了半日。 短暂的晴朗给了夕阳,绯色的光穿不透林海山粱,摸了摸雪皮就草草收场。 “快了,听到水声了。”韩大哥说道。 暗寂寂的夜里果然水声澎湃,在这磋磨的一路之末,听得人精神为之一振。我急忙上前两步,和闻鹤背上的沈叙说话。 “我们快到啦,”我踮着脚,恰好能凑到他耳边,“你再坚持一下,今夜我们就回韩大哥的小屋,我给你看看……” 我的声音渐弱了。 因为他伏在闻鹤肩上,头向一边撇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有些慌了,连声叫道:“沈叙?沈叙?” 他还是没有反应。 闻鹤也停下矮了身子,我顺势一探他的颈后,冰冷粘腻的触感从手心始,哗啦啦扑了一地。 从颈后向下,沈叙背部的衣服都被同样的触感浸透了。 凭着这些年的经验,不用借光一看,甚至不用闻一闻,我都知道,那是大片的血液粘在长发上,污糟糟冻得半硬。 捉了脉一摸,细弱的脉拍几近无形。 腰背紧得要命,我努力克制着语气中的颤抖,说道: “我们……能快一些么,他不太好,恐怕得快些安定下来,我才能仔细看看。” 说到最后,接近乞求。 他二人不曾答话,但脚下快了几番,我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水声愈发的进了,只要转过这个弯,再过了河—— 转过弯去,数棵断树横在路中,我急着上去,个个比我人高。 “这……”我不由得拍打着面前的死物,急得说不出话。 闻鹤和韩大哥亦是脸色凝重,可他们看的却不是我这边。 我转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来时仅几丈宽的小河扩成了涛涛之流,怒浪卷起初升的月光,聚作千万夜影,向我们示威。能踩着过河的几块石头更是看不到了,唯一能让我认出这里的,只有我们栓马的那棵树,还斜在水边。 缰绳留得够长,马儿们想必无碍,但是…… “还有别的路么?”闻鹤也有些许的惊慌。 “只能……再上山,峡谷入口处的山缝可以跳过去,然后再下到地面……但那怎么也得几个时辰的功夫。” 水边风更紧,无论我怎么捏着沈叙的手,也没法从他那里得到星点反馈。 几个时辰。 我满心悲戚,再不愿承认,我心底的声音也在同我说着,沈叙出了那么多血,腰伤不知底细,又在这样的温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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