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有方婶陪着,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那边且瑜正被训得一愣一愣的,方婶说什么都点头哈腰,也不管做不做得到。 “等我回来一页一页查账,你再像以前一样给我粗心,错一个字我都把你两只耳朵揪到一起打个结。”她用这句话结束了今天的训导,随后眉开眼笑地过来给我一个拥抱。 区别对待,区别对待。 目送她们上山后,我就去买了点食材,今日没有集市,天又阴得厉害。我也懒得多走,买齐东西就又绕回药铺。 方且瑜劈里啪啦拨着算盘,每一行账目都要算三遍才敢放过,看来方婶的威力令人信服。 我靠在一边看得好笑,忍不住打扰道: “这下这间铺子就剩你了,有的忙了。” 他放下算盘,愁眉苦脸:“嗨,谁说不是呢。” 又变了脸色:“不过我也快二十了,我娘说等她回来,就要给我找人家说亲了。再不学着经营也确实太不像话,总不能永远让我娘忙活。” 说完,把一小碟梅子推到我跟前。 我靠在柜台上,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心里颇有点意外浮现。 确实,在揽月阁天天忙着学习,忙着看病,原来世间还有婚丧嫁娶一应事等,我竟没有这些概念。 罢了,没有就没有吧,沈叙一样没有,不也活得好好的? “对了,”他说,“横竖你明天不来,今天就把这些药材带上山吧,你师父要的。本来说还有一味明天才有,但我问了一下,短期内都订不到了。” 我点了点头,又抓住了一个重点,问道:“谁说我明天不来?我不天天都来?” 他看了一眼黄历:“明天是十六啊,你每个月十六不都不来吗?” “啊?”我从柜台上弹了起来,“谁告诉你我每月十六都不来?我明明每天都要下山的。” 他奇怪地看着我:“你师父告诉我们的啊?说每月十六你不来,有急事直接上山找他。而且你也确实没来啊。” 说罢,他还较上劲了一般,拉开抽屉向我证实了这个说法。 抽屉里是这两个月收上来的,我每天带下山的空药瓶。这些药瓶由他们洗干净了收起来,隔好几个月我才会一次性拿上山。 每个瓶子上都由我标注的日期,我蹲下翻了一遍,丁零当啷的声响里,确实没有一个标着十六。 大脑木木的。 “你看,我说得对吧。” “啊……对……是我……忘了。” 我只记得我这么回答了他,然后拿起东西上山,一路上走路像在飘,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倒是想起,每天标注日期时,我都是随口问一句沈叙,然后随手写上去,那个数字,好像从来不过脑子。 但确实没有一次写下十六这个数字。 怎么可能呢? 我一边问自己,一边打开了揽月阁的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来诊脉的病人,沈叙正在桌旁写着什么,抬眼给我打了个招呼,随即愣住了。 “你怎么了?”他问道,“脸色这么差?” 我不知道怎么问这么离奇的事,身体却替我开了口。 “沈叙,”我听到自己迷茫的声音,“上个月十六,你在做什么?” “在这里诊脉啊。”他有些费解,但还是回答了,“怎么了?要查查脉案吗?” “那我呢?我在做什么?”我又问。 “你当然在……”他止住了话头,目光逐渐变得了然,然后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解释。 “卿卿,”他说,“你来坐下,我和你解释,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正想走到桌边去,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却突然传来破溃一般的奇怪感受。 然后是一阵收缩的痛楚,眼前慢慢地黑了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沈叙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 — 沈叙几乎是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顾不上疼,他爬到了女孩的身边。动作终究迟缓了些,没能阻止她的额角磕到地上,肿了起来。 他拍着她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没有反应,只有一道青蓝色的痕迹,顺着她的脖颈,缓慢地爬上来,长成血管的样子,弯弯曲曲,像一张诡异的嘴,嘲讽着他的无能。 “卿卿……” 唤到最后,简直成了哀求。 沈卿卿的嘴唇变得煞白。 沈叙又爬回桌前,仰着头够到纸笔,胡乱涂了两个字,吹哨叫来了一只鸽子,随它捎走了信。 然后又爬回她身边,右臂垫她的头,左臂搂住她的腿弯,虽然勉强,但还是抱起了她。 沈卿卿的头无力地垂着,恰好窝进他的颈。 他不能迈步,只能凭着左边的断肢和右面的肘肩靠着墙,极其艰难又滑稽地向前蹭着。 都不知道是该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右边哪怕有一点残余的支撑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还是该庆幸长年使用双臂生活练就了极好的臂力,明明是多一个人的体重,怀间却好像轻若无物。 就这么蹭到里间,已经快看到自己的矮榻了,他却被残腿一跳一跳的痛逼停,满头都是冷汗。 到底是这不中用的东西先承受不住呓语寻常的重量,叫嚣着不满。 他狠狠向前用力,把那截断骨在硬硬的地板上怼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叫了出来。 但是疼过以后就麻木了,又可以继续前进了。 以痛止痛,未尝不是一种方法。 给沈卿卿拉上被子之后,他几乎是瘫倒在榻边,冷汗浸湿了他的袍子,头发也散了,有几缕贴在脸上。 窗外一道惊雷炸响,他耳边懵了好半晌。 暴雨滂沱而来。 ---- 哈!好久不见的主线!来了!
第66章 旧鬼泣新声 再睁眼时,灯火拉成长长的霞色光痕,搅得眼痛。 我闭眼皱眉,好几回才勉勉强强眯了缝去看,还是不大清楚。 再闭一会睁开,总算是恢复了,虽然眼后还是酸痛的,好歹适应了屋内的亮光。 然后就看到了沈叙。 他垂着头坐在榻边,双手撑在身侧,微微颤抖。头发则是完全披散着,看不到他的脸。 “沈叙?”我拽了拽他的袖口,小心地叫了一声。 他没有理我,但好像略微松了口气,肩膀一颤抖。 “沈叙,你别这样坐着,”我继续说,“你这样坐不稳会不舒服的。” 依旧不理我,难道是我说错话了?也不会啊,最近经常这样直接地提醒他注意身体,他至多回怼我两句让我少操心,最后也会照做,不会这样一言不发也完全不动的。 灯光的阴影里传来一声咳嗽。 我这才发现谷主也在。他搬了个凳子自己坐在一边,手里摸着手杖的杖头。 我想坐起来,但身上乏得要命,稍微撑起来一点,又只能躺了回去。 谷主挥挥手让我躺好。 “我……”本想问问自己怎么了,但脑内一片混沌,竟然不知如何开口,最后,选了一个最委婉的方式,“我病了吗?” 听到这句话,沈叙的肩头倒是震了一下,但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头埋得更深了。 “这也不是病,”谷主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在室内踱着步,“是毒,叫血魂散。” 沈叙听到这个名字,喉中发出一声浅浅的呜咽,双手捂住了脸。 我仔细搜罗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属实没什么相关的。不过虽说沈叙最擅解毒,但我还没学到那层,不知道也很正常吧。 谷主没等我组织语言组织出下一个问题,就接着说道: “血魂散是一种宫廷秘毒,常人根本无从听闻。即使我们查问多年也只能略知一二。血魂散由血魂草制成,这种草只在宫中有育。从前只听说皇室用血魂草控制人质,这种草药喝下去后,每月十六毒发,如果没有按时服下御赐的解药则立即毙命,即使有解药,十六当天也会痛苦不堪。可以说只要这种秘毒在手,人命就在股掌之间。” 屋里一时间只剩滴漏声。 额角阵阵作痛。我勉强蹭起身子倚着床头,把谷主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好几番,才慢慢品出这些天方夜谭一般的话和我眼下的状况有什么联系。 “可是,”我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可是我并没有吃药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每月十六都是怎么度过的……而且,这里不是离醴都很远吗?哪里来的解药……?” 谷主继续说:“你的情况,有些不同。炼药所用的血魂草分阴株和阳株,阴株十倍生于阳。阴株制毒就是方才我所说的那种血魂散,而阳株制毒,一经服下就与人共息共生,直至某个十六之日毒发,而后还要经历数月乃至数年,最终血枯而亡,因为历时很长且无法控制时效,并不常用,也正因为阳株血魂散取人性命于未知之时,通常会被寻常医家误诊为其他疾病而不引起怀疑。” 我听得愈发一头雾水,紧跟着问道:“所以……我中的是,后面这种?可是我一直在隐仙谷,没听说过什么毒药,更没有接触过……” 他站住了,背对着我。 “卿卿,你身上的毒,是娘胎里带来的。阳株血魂草是下给你父母的,血魂散以血为脉,中毒之人大多血虚血亏,不易有孕,即使有了也会被血魂散吸食殆尽,像你这样顺利出生的,大约是世上仅有。你刚出生时一切正常,我们都以为厄运已过。直到八岁上出了一次意外,你受了很重的伤,伤口的血却很快止住,甚至回流,像是血魂散毒发时噬血之象,我们才发现此毒会由血脉沿袭。那之后,我带着你寻医问药,尝试了很多方法,最终摸到一位老道人座下,他告诉我们,你从出生就与此毒共享血脉,与他人更是不同,血魂散会缓缓以你的血为养料壮大,你会比健康的孩子成长更慢,即使长成也身量力量都不足。” 好像有这么回事,有段时间谷主常带我出去玩,好像也是那段时间,他总是喂我喝很苦的药,隔一段时间,药的味道都不一样。 “当然,这些都无所谓,你一个女孩子,即使如此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血魂散栖于你的血脉之中,一旦体内血脉的环境有所改变,就会促成它的反应。你八岁那一次,几近血枯,最后虽然平息下来,还是不记得任何人,任何事了。本来这没什么,只要小心养着,不要受伤出血太多就行,问题是……” “问题是,我是个女孩子……”我的脑子好像终于缓回来了,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只要到了年岁,一定会有信期到来,每月一定有一次毒发。” “是的,就像今天这样,月信到来时,它就会随着血脉气息的改变而发作。而血魂散每发作一次,强度就会增加一分,阴株血魂散在每月有解药的情况下仅能维持十年,阳株……我们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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