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瞻一面阻挡那欲要冲进来的刺客,一面喝道:“你既都知道还在这里废话什么?若我谢瞻真想杀了汗妃,何必要一个笨手笨脚的丫鬟来动手,只需在你们一进门时便将大门关闭,下令格杀勿论岂非更简单?” 秦王也说道:“执失将军,谢将军说得对,这样做除了使我大周落得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外,只会挑起两国战火,于大周无丝毫益处!我们与其在这里与相互指责推诿责任,不如先救察兰汗妃!” 原来这次契国和谈的主使不是旁人,正是察兰汗妃本人。 察兰汗妃肩头中了一刀,失血过多,此刻虚弱地躺在伯都怀中,闻言拉住伯都道:“伯都,不要意气用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谢将军和秦王殿下说得对,你先扶我起来。” 她说的是大周官话,字字清楚。 秦王与谢瞻对视一眼,谢瞻出去处置那几名倒戈的周人官兵,秦王立即吩咐下去,命人去找大夫过来给察兰汗妃包扎伤口。 有察兰汗妃和伯都发话,双方士兵的情绪都平复了下来,很快便将这七名倒戈的官兵拿下。 这七人都是死士,凡是束手就擒之人,口中皆流出浓黑的鲜血,倒在了地上。 见同伴纷纷服毒而死,那最后一名死士正想咬牙追随,不料一物倏地弹射到了他的脸上,下颌剧痛,死士头晕眼花,后退几步,紧接着膝盖又被人压着狠狠一踢,被迫跪倒在了地上。 谢瞻捡起地上的扳指,眼疾手快扒开这人的口腔,将他牙中的毒囊拔去,用汗巾子包好放入怀中,再将这人一掌砍晕,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将他带回去好生看管,莫要让他丢了性命。” 谢瞻擦干净手,冷冷说道。 …… 且说沈棠宁尚不知今日青云寺中的一番惊心动魄,在房内焦灼等待。 谢瞻担心和谈中出现变故,不论沈棠宁如何求他,都断然不许沈棠宁跟过来。 谢瞻这人,小事上他自是对沈棠宁无所不应,但大事上,沈棠宁也左右不得他的决定。 秦王与谢瞻天不亮便绝早离开,至今走了已有两个时辰,眼看快要到晌午时分,沈棠宁不知为何心口乱跳,很不踏实。 外面传来一阵喧嚷声。 锦书“蹭的”地站起来。 “定是和谈结束了……” 掀帘刚要出去,却听窗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离得越来越近。 “这边,快来这边!” 沈棠宁心下一沉,快步揭帘出去,果见一行人朝着上房大门这边急走,那为首的男人满头大汗,穿着一身契国的官服,怀中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急忙上前去迎。 “伯都将军,这是出什么事了?” 伯都抬眼一看,是沈棠宁。 他来不及回答,道了一声多谢,在沈棠宁的指引下将察兰汗妃小心放到了里屋的床上。 两军随行都带了军医,但在青云寺时条件不便,军医碍于身份,便只替察兰汗妃简单包扎了伤口,而将其送回契国,一路路途颠簸,又于伤势不利。 伯都当机立断,亲自带着察兰汗妃入了榆林城。 沈棠宁查看了下察兰汗妃的伤势,她不知对方身份,但从伯都的重视紧张程度,与此女的穿着打扮来看,猜测这女子的身份不一般。 她命锦书去端热水,韶音去找药箱,长忠去找县里医术最好的女医,自己则去衣柜中找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裙拿过来。 若是床上的这位是寻常女子便罢了,偏这位是汗王最宠爱的汗妃,军医们都是男人,不好直接解开汗妃的衣服冒犯,一个个面面相觑,伯都也是犹豫不决。 沈棠宁让他们都背过身去回避。 “事急从权,此时便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我先来解衣服,等会儿你们来查看伤势。”她说道。 众人都看向伯都,伯都看了一眼沈棠宁。 “都按沈夫人的话去做!”他命令道。 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是将伤口处理好上了药。 伯都等人在外间议事,沈棠宁就坐在耳房里烧热水。 从刚刚众人的对话中,她已经得知了这床上女子的身份,原来她便是那位默答汗宠爱了十年的察兰汗妃。 听闻察兰汗妃十五岁入宫,十七岁时便生下了默答最钟爱的三王子阿弥坦,自察兰汗妃入宫之后,默答后宫之中便再无其它女人的子嗣降生。 可惜阿弥坦六岁那年死在了宗缙的手下,此后察兰汗妃又育有一子一女,盛宠十数年不衰,地位仅次于默答的结发妻子,西契可敦。 而这位西契可敦不受默答宠爱,膝下空悬,有传言称,默答过世后将传位于察兰汗妃的儿子四王子呙力。 “沈夫人,刚刚多谢你了。” 听到伯都的声音,沈棠宁回过了神来。 她放下手中的炭火钳,起身走上前,询问道:“伯都将军,汗妃可醒了?” 伯都叹了口气,“还在昏迷,不过军医说伤势虽重,却没有伤及要害,这次多亏了沈夫人。” 沈棠宁说道:“分内之事,不足挂齿,不知这次行凶之人究竟是谁,可有抓到刺客?” “抓到了一名刺客,是在宴客厅外看守的周人卫兵,谢将军已经将人拿去审问了。” 伯都将刺客行凶时的大体经过给沈棠宁描述了一下。 沈棠宁忙问:“临远他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伯都一笑,“谢将军的身手,这你不消担心。” 沈棠宁松了口气,想到一事,娥眉又深深蹙了起来。 “为了此次和谈,陛下特命五皇子秦王殿下前来,足见对和谈之重视,这行凶的幕后之人,怕是要存心破坏和谈与我们两国的关系,还望伯都将军能够明察秋毫,勿要中了小人的鬼蜮伎俩。” 伯都抬手道:“沈夫人放心,这次和谈谁的获益最大,谁便是那幕后之人,汗妃心内如明镜一般清楚。只要谢将军能令那刺客开口,一切便可豁然开朗。” 话毕目光一扫,忽见沈棠宁手背上有两道暗红色的血痕,在那雪白的手背上甚是瞩目,立即用衣袖隔着,握住了她的手背道:“沈夫人,你手受伤了,怎么自己都没看到?” 沈棠宁一怔,伯都不说,她都没发现自己手背上还受了伤。 “许是替汗妃清理伤口的时候不仔细被刀划伤,伯都将军,不碍事的……”她躲闪了一下,将手背到身后。 伯都想到周人不同于契人的风俗习惯,对女人的言谈举止近乎苛刻地限制,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拿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递给她。 “这不是小伤,回去记得擦药,这疮药是我常用的,用了不易留下疤痕。” 他细心地叮嘱,他的动作话语亦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如沐春风。 沈棠宁忍不住抬眼看向他。眼前的男子眉眼清俊,气质文雅,分明通身都是典型的周人气派,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契人的鹰隼般锐利。 可每回注视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她都仿佛曾经被无数次地注视过。 很难相信,她会对一个契国的男子生出这样既熟悉,又难以自抑的亲近濡慕之情。 她轻声道:“伯都将军,你曾说你是汗妃的养子,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生身父母……ῳ*” “混账东西,放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夹杂着怒气的沉喝,沈棠宁一惊,旋即便觉身后快步冲过来一个身影,攥着她的手腕向后用力一拽。 沈棠宁踉跄了两下,就被谢瞻扯到了他的身后去。 下一刻,伴随着沈棠宁的尖叫声,谢瞻的拳头朝着伯都的脸就挥了过去。 伯都一时不备,兼之他为察兰汗妃挡刀也受了伤,未来得及处理,便没能躲开谢瞻这充满愤怒力道十足的一拳,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你疯了,你做什么,谢临远,放开我!” 沈棠宁大吃一惊,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挣开了谢瞻,上前扶起了伯都。 却见伯都的右手手臂不知何时也受了伤,因那衣服的颜色是黑色,将血色掩盖在了其中。 她刚用手扶过,觉掌心濡湿黏腻,收回一看,竟见满手血红,登时颤了声。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也不说?别动……锦书,快把药箱拿过来!” 谢瞻气得脸色铁青。 进门时看见她和这契人举止亲密,那个契人握着她的小手说话,尤其是她看这契人的眼神,眼里的温柔几乎都要化成水溢出来了。 现下又见她为了这契人红了眼眶失了分寸,对他压根不屑一顾的模样,谢瞻只觉胸臆中一股怒气翻涌乱窜,几欲疯了,上前拽住沈棠宁的手。 “你和我出去,他自不用你管!” “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来管我?谢将军你别忘了,你早给了我和离书,我们两个已经和离了!”沈棠宁挣他的手。 谢瞻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千年寒霜,反剪住她挣扎的双手,“那又如何!只要我一天没有公之于众,你就还是我的女人!你现在给我回房去!” 沈棠宁既惊且怒,“什么你的我的!你简直不可理喻,你能去青楼楚馆眠花宿柳,凭什么我就不能和别的男人说话,伯都将军救过我的性命,我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才为他担心,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龌龊!” 谢瞻怒极反笑,“我龌龊?沈棠宁,你好得很!他救过你,难道我就没有救过你,你竟为了一个外人来质问我,还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谁去青楼楚馆眠花宿柳了?你给我说清楚!” 沈棠宁被他逼问的不胜其烦,无意瞥见锦书端了药箱,却站在门外踟蹰不前。 这才骤然反应过来伯都还在两人身后,她一时情急,居然与谢瞻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不管不顾地吵嚷了起来,也不知有没有被其他官员使者听了去。 念及此处,不由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伯都,果见伯都已经闭眼假寐在床上,顿时羞愤得一张俏脸通红。 “你别闹了,快松手吧,”她无奈地压低了声音,“伯都将军受了伤,我先给他上药……” “不行,你跟我回去!” “……” 沈棠宁只得和伯都道了歉,嘱咐锦书给伯都上药,怏怏不乐地被谢瞻拉着回了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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