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强人所难……日后我定会谨守规矩,还望二嫂莫怪。” “我不敢当,”沈棠宁淡淡说道:“既是妯娌,家和万事兴,三弟妹以后注意分寸便是。” “二弟妹说得很是,家和万事兴,咱们谢家人丁兴盛,舌头还有碰着牙齿的时候呢,偶有争执也很正常,大家都散了去吃席吧!” 蒋氏笑着打圆场道。 苏氏被人看了笑话,自然再待不下去,便借口自己身体不适匆匆离开。 谁曾想人倒霉喝冷水都塞牙,走到门槛处不知被何人拌了一脚,竟是脸朝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满头珠翠噼里啪啦被扯了下来,散落一地。 抬头一看,这顽劣的孩子正是谢三郎五岁的亲弟弟十一郎! 苏氏狼狈极了,她骂不了谢瞻,气总得撒出去,指着十一郎便啐道:“小畜生,你是不是故意的,走路不长眼睛啊!” 谢三郎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蠢妇,你给我住口!十一郎他年纪还小,你自己走路不仔细,和他较什么劲?是不是嫌今日还不够丢人现眼?给我滚出去!” 苏氏颜面尽失,捂脸大哭着跑了出去。 …… 谢瞻拉着沈棠宁往外走。 “你快松手,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牵着她的手,就这么当众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沈棠宁感觉ῳ*屋内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到了她和谢瞻的身上,十分窘迫,忙去抽被谢瞻紧握在他掌中的自己的手。 走到隔壁的更衣室中,谢瞻终于停了下来。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他看着她,挑起了两道剑眉。 “什么?”沈棠宁不解。 “窝里横!” 谢瞻冷笑道:“苏氏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在忍气吞声,对我你倒是敢又打又骂。” 沈棠宁先是一愣,旋即窘迫地垂下了眼,晓得他说的是两人闹和离那次。 她那时的确是被他和苏氏气坏了,看着他便气不打一处,又抓又挠的,像个疯婆子似的,确实有失体面。 “对不起,今日……也多谢你了。”她小声说。 “啧,你说什么,我怎么耳朵好像突然聋了,什么都听不见?” 谢瞻俯下身,把侧脸朝向沈棠宁,故意指着自己的耳朵。 两人靠得很近,他似乎还喝了点酒,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男人身上的瑞脑香,伴随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却好像也并不是特别讨厌。 沈棠宁急忙又垂下了眼。 “我说,对不起,今天多谢你了,替我解围。”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无奈地道。 听她说一句谢可不容易,因此这话虽是再简单不过,却犹如雨过天晴般,谢瞻连日里的郁闷顿时去了泰半,心里头一片舒坦敞亮。 “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客气。” 顿了顿,想到一事又立马解释道:“还有,你莫听苏氏瞎编排,那汝阳郡主,我与她从不相熟,平日里在外头我也绝无红颜知己,拈花惹草!” “……?” 沈棠宁慢慢瞪大了双眼,向他投去了惊讶而疑惑的目光。 “我的意思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向来不放心上,你日后,也不必再张罗为我纳妾,我的夫人,能勤勉持家,安静温柔便很好。” 谢瞻绷着脸说道。 沈棠宁点头道:“我都记下了。” 谢瞻脸一僵,突然咬牙切齿瞪着她道:“你又都记下什么了?” 沈棠宁莫名其妙道:“你说喜欢勤勉持家,安静温柔的夫人,日后,我必定为你寻一位这样的夫人,我想她也能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啊,你这坏、坏……你干嘛又扯我头发!” …… 因正房里落座的宾客都是相熟的亲戚世交,男人与女眷们就用屏风隔开了在两侧开席。 谢瞻拉着沈棠宁来到女眷的一桌席面前,举起酒盏各敬了两人一人一杯道:“岳母舅母,小婿来迟,今日是圆姐儿的满月宴,国公府里若有招待不周,请岳母舅母但说无妨,不必拘泥礼数!” 沈棠宁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温氏和姚氏,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刚刚苏氏的刁难与谢瞻把她头发扯乱的懊恼顿时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惊喜地飞快走过去扶住了温氏。 “娘?舅母!” 谢瞻亲自来温家请人,姚氏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心胸狭隘的,也站起来爽快笑道:“世子客气,贵府礼数周到,民妇与嫂子感激不尽,哪里敢再叨扰主人!” 谢瞻又与温氏寒暄了几句,末了看了一眼沈棠宁,风度翩翩地向温氏和姚氏告辞离开。 沈棠宁见到舅母和亲娘,自是喜不自胜,连忙招呼锦书去把小圆姐儿给抱了过来,再引二人去拜见王氏,几人如何畅聊谈笑自不必提。 却说谢瞻并未回席,走到正房外的抄手游廊尽处醒酒,一个孩子探头探脑地跳了出来了。 “二哥哥!”小孩子脆脆地喊道。 谢瞻一笑,将这孩子抱进了怀里,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型的弹弓。 十一郎看着弹弓高兴坏了,抱着谢瞻猛亲了好几口。 “多谢二哥哥!” “记住了,今日二哥嘱咐你做的,连你亲娘都不能透露半分,否则这张弹弓,我可是要收回。” 十一郎忙拍着胸脯道:“二哥哥放心,我谢十一岂是那等食言而肥的小人!” 谢瞻常年戎马,最擅制弓,更别提这种小孩子的玩具了。 看着不起眼,却射程远,威力强劲,十一郎抱着心爱的弹弓,就迫不及待地从兄长怀中跳出来试用去了。 谢瞻吐出口闷气,慢悠悠回到了宴席上。不久,长忠忽走进来对他附耳说了几句。 谢瞻脸色一变,立即又起身走了出去。 …… 浓荫下,枝头开着数朵鹅黄色的小花,枝桠掩映间,一个头挽妇人发髻的女子坐在一旁的太湖石上,手里拈着枝凋零的花朵,神色怔怔。 听到身后的动静,常令瑶忙转过身去。 四目相对,常令瑶泪如雨下,又笑又哭,猛地一抹泪就朝着谢瞻身上扑过来。 “二郎,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谢瞻负手往一侧避了下,常令瑶扑了个空,震惊地抬起头瞪着面前的男人。 “你来做什么?”谢瞻语气十分不客气。 “我来见你不行?” 常令瑶站直身体,委屈嚷道:“你如今是娇妻幼儿,哪里还记得我这个旧人?当初你狠心撇下我娶了她,至今对我没有半分解释,难道你心里就真的半点情分也不念了吗?” 谢瞻说道:“成婚前我便与你说的清清楚楚,是我耽误了你,从今往后你我嫁娶随意,各不相干!你前不久也嫁了人,已为人妇,如今再登门而来是为何意?” “我就是不甘心!” 常令瑶被他严厉的呵斥镇住,心里一酸,忍不住泪水再度簌簌而下。 “二郎,我就是不甘心!我不愿退婚,是祖父逼我!你合该是我的夫婿,我等了你三年,最后却偏偏被她抢走,你叫我如何甘心!” 她抓住谢瞻的衣袖,凄厉而尖锐地质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婚前就与她有了私情,你只是被她那张脸迷惑了,那个贱人是不是因为她用孩子胁迫的你,你说啊!” “够了!” 谢瞻脸上宛如罩了一层寒霜,一把抓住常令瑶的手腕就将她往外拖。 “你给我出去!” “我不!”常令瑶哽咽道:“二郎,我不愿嫁给薛文廷,我根本就不爱他!你知道我这几日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你告诉我,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是不是就不会和沈棠宁成婚?放开我!我不走,我不走!” “谁把她放进来的!” 谢瞻擒住常令瑶,冲人厉声喝道:“人都死了,给我滚过来!” 安成和长忠都忙跑过来,谢瞻对常令瑶一字一句说道:“令瑶,你给我听好了,我再与你说最后一遍!这世上没有如果,你我早已各自嫁娶,我也从未喜欢过你,前尘往事便如过眼云烟,倘若再有下一次,你纠缠我便罢了,被我看见你找上门来纠缠我的妻子……我的手段,你应当比谁都清楚!” 最后一句话罢,他凤眼中迸射出的寒光是前所未有的狠厉与警告。 常令瑶一时呆滞望他,旋即哭嚎出声,拳头如雨点而下,砸落在谢瞻的胸膛上。 “你果然还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二郎,你负我,你此生负我啊!” 谢瞻头也不回地挥开她的手。 长忠和安成扭着常令瑶往外走,常令瑶心如死灰,一面挣扎,一面回头望着曾经的情郎,倏地凄然一笑。 “二郎,明日我便要随他离开京都去成都了,不论你今日待我多么无情,我都盼你……珍重!” …… 宴席散罢,寻春小榭,一个小丫鬟寻着机会在锦书耳旁耳语了几句。 锦书神色凝重,点点头,进去将这事悄悄说给了沈棠宁听。 沈棠宁刚哄睡了圆姐儿。 “看清楚了,是永宜县主?”她讶然道。 “确然,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永宜县主一直在哭,只是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木香说她瞧着世子脸色不大好。” 说至此处,锦书顿了顿,才继续道:“听说当初常谢两家退婚,是常首辅之意,退婚之后,常家还主动与谢家断了来往。” 沈棠宁听着,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难怪谢瞻会不悦,他那般骄傲的男子,怎受得了被旁人拒绝。 想来,他对永宜县主,也是一片真心吧,奈何世事无常……否则又怎么娶她之后,一直不肯纳妾。 “告诉木香,日后切莫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此事。”沈棠宁最后叮嘱道。 - 温氏双目失明至今已有八年,自从长子沈连州九岁那年失踪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不久后丈夫沈弘彰又战死沙场,温氏接连遭受打击,几乎日日以泪洗面,这才在某一日彻底失明了。 沈弘谦延请了不少大夫来给温氏治疗眼疾,吃了许多药都不起疗效,温氏失明多年,自知心病难医,渐渐地也就接受了现实。 那日在女儿的满月酒上,姚氏却告诉沈棠宁,说是温氏近来一段时间针灸,眼睛竟能渐渐看到些许光亮了,沈棠宁又惊又喜,待出了月子,又在家中被王氏拘了快十来日,彻底空闲了,才得了假赶去了崇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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