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打探他去了哪里,所有人的回复都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甚至她托镖队中的其他镖师,给他转送用以果腹的瓜果肉脯,竟也被退了回来。 若非在赶路时,她能由翻腾的车帷间,远远望见那个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引路的巍峨背影……她甚至都要怀疑他已从镖队中蒸发消失。 他整个人好似只存在玻璃罩中。 看得见。 摸不着。 接触不了。 感受不到。 这无疑让徐温云百爪挠心,五内俱焦,她甚至比二人初相识时,还要更加紧张无措。 她冥思苦想,只以为是那日宴散后,她醉酒行了什么冒失之举,惹得他不快了。 于是命阿燕去探问,得到的答复,却也只是两个女侍者与裘栋一同送她回房,实则与陆煜并不相干啊! 那她究竟是何处得罪他了?又或者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让他察觉出了她想要借种留子的真实目的? 徐温云想不通,猜不透,咂摸不明。 她有些彻底慌了神,已经过去了整整五日,今日已是第六日,掐指一算,那醉春碎魂丹明日就要发作了! 她若还不能和陆煜搭上线,那之前付出的种种岂非全都付诸东流?! 再这么僵持下去,她便没有时间。 在那人心中,她当真就如此轻如鸿毛么?不可能,她不信。 那便使些狠招吧。 她唤来车夫, “若没猜错,郑明存必给我留了暗卫吧?人既留下来,那便要听我号令,你去想办法同他们联系上,让他们今日对我安排一场暗杀,不必怕郑明存怪罪,出了何事自有我给他们扛着,只务必切记一点, 无须顾及我的安危,要拼劲全力,狠下死手。” * 其实不好受的,何止徐温云一人。 月明星稀之下,山间巨瀑其中,巨大的水柱由狭窄的山缝间倾泻而落,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在赤着精壮上半身的男人身上。 晶莹剔透的水花在空中碎裂,冲击着他精壮宽阔的身形,瀑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肌肤流下,展露出种极其原始而野性的美。 这么几日过去了,他竟还在回味那个吻。 那寡妇亲上来的瞬间,翻来覆去,在脑中反复循环。 是她先主动凑了上来。 唇瓣是那样柔软而饱满,仿若沾染了晨露的玫瑰花瓣,又甜又润,贴上来的瞬间,他只觉原本微弱的心脏跳动声,忽喧嚣鼓噪,震耳欲聋,扑通扑通…… 她的红唇缓缓移动,由唇边,蹭到他的唇珠,略带了几分好奇吮吸逗弄着,后来甚至伸出舌间轻舔了下…… 那瞬间他最后一丝理智都崩塌,只觉有种渴望直冲天际。 反被动为主动。 他抬起手掌,抵住她的后颈,拥住蛮腰,放肆吻了上去,那樱檀小嘴,好似天底下最清润甘甜的泉水,引得他反复吮吸,深探其中。 “嘤…” 这个醉酒的妇人反而率先耐不住了,粉拳轻锤着他坚实的胸膛,可他却不愿放过……她分明很喜欢,双眸紧闭,醉眼迷离,满含情意仰脖望着他,羞艳娇怯,几乎让人神魂近失。 他不想停。 他不愿停。 压根就停不下来…… 天地都在旋转。 乾坤都在逆倒。 亲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院门口传来阵微弱的脚步声,才犹如佛音梵语般,将他由沉浸着的幻彩迷离中拉了出来,将还醉倒的佳人轻柔放倒,翻窗遁离。 … 水流倒灌而下,这股清凉的瀑水洪流,才能让他的神识清醒几分。 他自觉是个理智自持之人,未曾想才不过短短几日,就被个寡妇彻底搅了心境。 他以往不通情爱,在感情上确比其他男人迟钝些,因着这寡妇待他格外有些不同,他怀疑过她的用意,甚至还动过杀心,可直到昨日,由这寡妇的醉后呓语,他才真正确定,她竟当真恋上了他。 酒后吐真言。 那话说得明明白白。 她想要做他心尖上的人,还想要做他未来孩子的娘亲。 可他是手握虎符,握持重军的天潢贵胄。 又岂会娶个出身低微,丧夫鳏寡的普通民妇呢? 父皇母妃不会答应,文武百官不会答应。 而他作为个驰骋沙场的老练政客,也更倾向将自己的亲事,作为诡谲多变朝堂中,拉帮结派的砝码。 那寡妇活得不易,命运多舛。 母亲早亡,父亲流放蜀地,丈夫乍然病逝,又被夫家赶尽杀绝……若是寻常女子遇上这些事,恐早被折磨成了个凄苦怨妇,倒难为她坚韧不屈,活成了那般没心没肺,凡事从不过心的模样。 可她吃辣痛哭,肆意醉酒……那些离经叛道,不羁反骨,又何尝不是再消解心中的苦痛? 她理应再经不起感情上的波折了。 他既给不了她妻位,又何苦在她的平静的生活中,再掺上一脚呢?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便让它尽早截止吧。 … 镖队这几日都在山间行走,只沿途经过些偏僻村庄,晚上需要夜宿时,大多都安歇在素与镖队往来的村庄农户中,早已形成了固定驻点,彼此都信得过。 不过民舍也是有限的,容不下镖队上下这三四百号人,所以但凡能拾掇出来的,都优先让雇主们住的。 其余人等,裹把稻草,露天席地,身子歪斜也就将就一晚了。 女眷喜静,屋舍都会更偏远一些,不过也都在镖师们目之所及之内,若有何事唤一声也能支应。 天色已晚,陆煜淋瀑净身后,回到驻停的营地当中。 因着客卿的身份,马镖头也特给他备了个独间,可眼见镖队中还另有些老弱,他便将房间舍出去了。 此时下意识望向徐温云的房间…… 她今夜倒未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既没有带着婢女出来寻他,也没有整夜点烛未睡,想必她对自己不过一时兴起罢了,时间久了,镖队一散,就会将他抛却到脑后了吧。 下意识的,男人躺在了个肉眼瞧不真切,却又离她最近的位置。 月明星稀,万物寂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雀之声,及风吹树叶的簌簌响动。 忽然。 传来地上枯枝的细微断裂声。 陆煜阖上的眼眸,瞬间睁开,眸光骤亮。 来者也不知是什么路数,内力极其深厚,轻功极佳,甚至连镖队中的武力高强的镖师都未惊动,直直朝徐温云的那间民舍扑袭而去,他立即运气上前,紧随其后,晚了半步…… 赶到时,窗橼哐啷一声已被砍破,刺客侵入,举起短刀,直接朝徐温云的要害处猛力刺去。 那是杀招! 这刺客使出了所有的内力,如猛虎下山,迅猛而致命,是抱着必成的雷霆一击! “夫人小心!” 与徐温云同塌的阿燕,想也不想就爬起身来,挡在了她身前。 陆煜翻入房中,出招制止,那杀招的力道瞬间被卸去大半,刺客被一掌掀翻在地,由口中猛然吐出口鲜血来。 眼见一击未成,又显然不是对手,那刺客倒也不恋战,踉跄着翻窗而逃,朝地形更加复杂的山林深处奔遁而去。 陆煜眸光一沉,欲要追去赶尽杀绝,徐温云却急忙从榻上迅速爬起,披发裸足,伸臂拦在他面前。 她眸光中尽是遭遇刺杀后的恐惧与惶然,嗓音都在颤抖, “陆煜别走!” 男人薄唇微抿,狠了狠心,抬脚准备绕过她。 “那人不除,必成大患。” “奴婢这就去通报马镖头他们一声,人由他们去追!指不定那刺客还有其他帮凶呢,陆少侠还是留在此处,照应我家主子吧。” 阿燕甚为机灵,抓上氅子就踏出房间,甚至还贴心将门关掩上了。 眼见苦苦寻觅了好几日的人,终于现身在眼前,徐温云不由眼泛湿润,她当真被折磨得有些疯魔了,才会想到以命为引,诱他现身襄救。 可除此以外,她也实在是别无他法。 那暗卫得了她的令,将这场戏做得很真,那把尖刀刺过来的瞬间,她当真以为要死在此处,说不怕是假的。 可见到眼前之人,又觉得一切都值当了。 四下已无人。 徐温云想也不想,上前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好似只有抱得足够紧,这个人才不会转瞬飘走。 “难道只有在我生命垂危之际,你才肯现身么?若非方才那个刺客,你是绝不会搭理我的,是么?” 徐温云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中,语气中充满了自锉与沮丧,她实在气不过,用额头轻撞他胸口几下,以泄这几日心头的淤气。 然后双臂又将他搂紧了几分。 仰脖抬眼,掀起乌羽般纤长的眼睫,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好似受了无尽的委屈,仿若只被捕的幼鹿,惊惶又无助。 “可陆煜,你不能这样的……” “你不能亲了我,扭头就又躲着我。”
第十七章 “可陆煜,你不能这样的……” 徐温云并不蠢笨。 由那夜肿胀的唇瓣,被面上散发着男人独有的气味,以及陆煜反常到极致的态度……实在不难猜出二人发生了什么。 她那时醉得无知无觉,能力有限做不了什么,可由嘴唇肿胀的程度来看,二人绝不可能仅仅是浅触即止,他必然不可自控,吻得很深,吻了很久! 分明已动心到了极致,却为何忽然抽*身?这实在有些不符合常理。 “你不能亲了我,扭头又躲着我。” 莹润清辉月光,顺着残破的窗橼洒落,将她身上浅白色的丝绸寝衣照得流光溢彩。 万千青丝随意散落腰间,雪足着地,眸光灼灼,清艳动人,犹如夜间不染凡尘的凄魅幽灵。 贴上来抱住他那刻,陆煜翁然一震,浑身都僵直,靠着极强大的定力,才抬手想要将落在腰上的双臂掰开。 “那日之事,不过意外。 男女授受不亲,周娘子此举甚为不妥,你先将手放开……” “我是醉了,可莫非你也喝醉了不成? 就算是我主动,你若不愿大可将我推开,又何至于将我吻成那般见不了人的模样?你让我放手,不过就是又想躲着我,看我为你抓心挠肝罢了,我偏不放! 陆煜,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却那样对我,可知这几日我有多伤心么?” 患得患失是有的。 惊恐忧虑也是有的。 唯喜欢爱慕,却是一丁点都没有的。 什么情爱,什么沉沦,什么难以自抑……统统都不存在。 在徐温云心中,陆煜不过就是那醉春碎魂丹的解药,不过就是她借种留子的工具,她绝不会昏头涨脑,让自己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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