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也不会肯,那些幕僚党臣,军中重臣也不会肯。 天家皇族,一步登天,门阀阶层,牵一发则动全身,没有人会允许个无权无势,丧夫孤弱的寡妇,做他的王妃,登上今后的皇后宝座,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幕僚会倒戈,党臣会寒心,指不定都要转投去太子阵营,那他戎马半生,筹谋了几年的大计,岂不是全部都要因此功亏一篑? 男欢女爱,事小。 权势地位,为大。 “通房,已是最适宜你身份,且最稳妥的位置。” 通…房… 就算徐温云早已预料到他不会娶她为妻,可也至少以为他也会纳她为妾,谁曾想,竟是通房? 徐温云不由瞳孔微扩,面上神情流露几分凄楚,心头涌上浓烈的苦涩。 其实扪心自问,在二人耳鬓厮磨之时,她脑中也曾闪现过些瞬念,想着是否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可以与陆煜一道浪迹天涯,做对神仙眷侣。 可这通房两个字,将她心底余留的温情彻底湮灭。 这带给她的冲击力实在有些太大,使得她心中生出些不甘不忿来,她薄唇紧抿,望向男人的眸光满是嘲弄戏谑。 “……陆煜,你说这话是认真的么? 就算我父亲落罪,可我好歹也是正经八百的官家小姐,可你这么个草莽憨夫,竟大言不惭让我给你做通房?” 陆煜知她虽面上随和,可骨子里却是十足的骄傲,只担心她打心底里不能接受,所以甚至想要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好好抚慰。 “芸儿,通房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且你今后便会知道,身为我的女人,名分并非最最紧要的,子嗣才是……我实乃…” 当今煜王这四个还未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她扯着嗓子,红着眼嘶喊着打断。 “名分都不紧要,那还有什么是紧要的?!我若不和你成亲,仅让你做个见不得光的情夫,莫非你能甘心情愿么?!” 通房是什么? 不过就是个任男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在侧侍奉暖床工具罢了,在内宅中只比奴婢的地位高上一点,需日日看主母脸色,稍有不慎就会被发卖出去。他竟如此狠心,让她做通房?! 徐温云满眼通红,清辉的月光顺着窗橼洒落,落在钗镮耳铛上,折射出些烁亮微光,夜风刮在她白色飘软的寝衣上,犹如充满怨念的鬼魅。 一滴硕大的泪珠,由眸框中滴落,顺着面颊流下,徐温云抬手迅速将泪痕抹去。 她拧着眉尖,单薄的脊背绷得笔直,嘴角噙了抹冷笑望着他,眼底尽是遮掩不住的厌恶。 “……你家贫位卑,其堪配我? 饶是聘我为妻我都不愿,更遑论是通房?不过场露水情缘罢了,倒也难为你这般当真。” 房中响起女人似是讥讽,又似是嘲弄的声音,好似冷刃断裂,发出的刺耳铮铮之声。 陆煜朝她走近的步子顿住,瞳孔震动,眼睫慌乱颤了几下,一时间怔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家贫位卑,岂堪配我!” 徐温云又厉声重复了遍。 “你该不会如此天真,错认为我对你情根深种了吧?其实我不过就当这是场露水情缘! 呵,还通房呢?真以为我会放着自由自在的寡妇不当,被情爱冲头脑,去做你那劳什子通房么?凭你也配?” 铮然猖厉的话语声,响彻在房屋上空传来阵阵回声,好似把淬了毒的匕首,冷不丁被最信任的人,狠狠刺入胸膛之上,骤然心头巨痛,有些喘不过气来。 露水情缘。 半路夫妻。 合之则聚。 不合则散。 她是这个意思么? 可岂会如此?那些日日的嘘寒问暖,顿顿喷香温热的饭食,榻上的娇缠情话……莫非这些通通都是假的? 若真如此,那她做戏未免也做得太全乎了些,所以陆煜下意识是不相信。 “莫非你是因着不愿屈居通房,所以才故意说出这些气话来?周芸,莫非是这一路我对你疏于管教太过,所以才纵得你如此口不择言,肆意妄为?! 你跟在我身边,若不将通身的这些臭毛病改改,莫说通房,只怕连性命都要丢了!” 陆煜气眉头竖立,额间青筋猛跳,可饶是如此,他也还是极力控制着情绪,想接上方才的话语,预备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直接吐露。 “你气性倒也不必如此大。 做我的通房,必不会委屈了你,我实则是……” “谁家的通房都委屈! 凭他是谁,饶是玉皇大帝让我做通房,我都不稀罕!” 可徐温云实在是听不得通房这两个字,瞬间就炸了毛!她袖下的手掌早就紧握成拳,神情愤然,双眼猩红着望他,将平日里压制已久的反骨与张狂,全都释放了出来。 她实在是太过生气。 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显然已经无法收场,那不如干脆肆意宣泄一通,倒也正好不必给他留什么颜面了! “陆煜,你以为你是谁?既无官身又无钱权,却还如此痴心妄想,想让我给你做通房?这话你倒是有脸说,可我压根都没脸听!” “这么跟你说,就算我是个寡妇,可凭我的姿貌,只要愿意嫁,这世上多得是男人愿意娶我为妻! 且就算做通房,我为何不留在岳州给许复州做通房,至少他还是个前途远大的当朝五品,而你呢?你是什么?个混迹绿林的草莽而已。” 徐温云薄唇轻抿,下巴微扬,显得格外傲慢,轻乜过来的眸光,尽是冷峻与犀利,言辞更是极尽讽刺。 她如此强势泼辣的一面,陆煜曾在岳州城见过一次。 那时候她也是如现在这般气势汹汹,道自己已经移情别恋上旁人,让他今后莫要上前纠缠。 可这一路经历过了这么多事,二人甚至都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在榻上抵死缠绵无数次,有过许多花前月下的美好时光……陆煜原以为她改了。 她已经变得柔软温顺,乖巧娴静了,却未曾想,她只是隐藏了自己那面,用姿态更好看的的一面,来暂且应对他罢了。 陆煜眼周骤紧,将眸光落在她那张花颜月貌,却恣厉无比的脸上,终于确定她是认真的,并非是在同他说笑。 这一刻。 他那般雷厉风行,杀伐果决之人,竟由心底翻涌出些慌乱与无措…… “分明是你对我穷追猛打,是你道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是你在榻上反复索要求欢……” 随着男人低声呓语着,那些甜蜜情好的画面,仿佛瞬间闪现在了眼前,徐温云眸底酸涩一阵,心头窒堵,骤然有些喘不上去,可依旧还是梗着脖子道。 “甜言蜜语,就该即时听,即时忘! 若非那么诓骗着你,我身上的醉心碎魂丹又如何能解?陆煜,说白了你就是我用来解毒的工具罢了!你我同行不过三十二天,三十二天而已!莫非你就以为我当真非你不可了么?” 这些真假参半的话语,实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眼见男人身形猛然震晃,徐温云也并不好过,她只觉有把锋锐利器,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搅乱了位。 陆煜他动情了是么? 那好,便将他这份情意贬得一文不值,让他知道,这不过就是雾里看花一场! “煜郎可知,我为何会对你另眼相待?” 许是听出了称呼的变化,亦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些微不同,陆煜掀起眼皮朝她望去,晦暗如墨的眸光中,似又迸射出些微亮。 可她接下来的话语,更让他置身寒潭。 “……是因你像极了我的亡夫。 其实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人。你有所不知,他是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翩跹君子,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待我也很体贴周到,所以就算他身患重疾,我也心甘情愿嫁过去为他冲喜,以至于他埋身黄土,我也愿为他守节。” “在他死后,我思念如痴,日日以泪洗面,直到我遇见了你……你们实在长得太过相像,甚至连名字发音都一样。 煜郎,因着如此,所以我才对你穷追不舍。” 说完这句,她脸上的缱绻温情,忽已全都湮灭,仿佛由虚幻的美梦中醒了过来,望向陆煜的眸光,复又一点点冷了下来。 “……可与你接触得越深,我便越知道你不是他。 你冷心冷性,寡言少语,心思深沉,专制霸道……除了这张与他相像的脸,你身上压根就没有半分他的影子!” “且你居然还想让我为你做小?这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若是我的裕郎在世,他是绝不会让我受这样的委屈的。” 原来如此。 所以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难怪这寡妇会在镖队中隐瞒他们的关系; 对他的话经常熟视无睹; 且在他被旁的女娘当街告白时,甚至能推他去做赘婿; 在众人面前直言道不喜欢他; 将花 束转赠旁人…… 陆煜只当这一切,不过是她反骨乖张,可实在未曾想到,这寡妇竟只将他当作她的亡夫?! 她的那些温柔笑意,爱慕痴缠,依赖温存……都不是对他本人的,都是对她亡夫的! 他不过是个暂时的替代品。 仅此而已。 “其实茫茫人海,能得场露水姻缘也是不易。 你若不拿通房的名分来膈应人,我原也想着陪你走到离队最后一刻亦无妨,可你偏要如此恶心我,那便莫要怪我将话说透彻。” 终究是抵死缠绵过的人,晓得刀子往哪里捅才能更痛。 陆煜不是从来都不让她提亡夫么?那便干脆以此做筏子,与他撕个鱼死网破! 徐温云狠狠心,袖下的指尖攥拳,指甲深陷入肉中,直到那股痛楚传入四肢百骸,她才定了心神,望着他双眼空空漠然道了句。 “我的心,早就随他一道死了。 莫说是通房,就算你奉上妻位我也不稀罕。我心里只有他一个,也只要他一个,旁人都不能替代……” “别说了!” 分明是与自己亲密无间过的女人,却在深情款款缅怀着其他男人。 陆煜终于听不下去,厉声喝止了她的话语。 这月余来途径过的每个城镇,每个旖旎情爱,缱绻温存的时光,原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空空幻想而已。 陆煜莫名觉得有几分可笑。 想他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在朝堂上算无遗策,可今日却被眼前这个寡妇,玩弄在了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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