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书笑容凝结,她疑惑道:“叛乱?” “他不是还在世吗?”江锦书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马怀素慌忙揖礼道:“臣,臣口误,殿下恕罪。” 他恨恨地咬舌,怎得忘了皇后的身份? “你不是口误。”江锦书定定道。 “什么叛乱?”江锦书喊道。 见马怀素悔恨地垂首不答,江锦书不由得心头一慌,她转身看向萧然,萧然愧疚地低下了头。 江锦书怒声道:“说,什么叛乱,你们瞒了我什么!” 马怀素忙叩首慌道:“殿下,臣是口误,真的没有叛乱。” 江锦书不再听他说什么,思及齐珩这几日的异常,江锦书只觉身上血液寒凉,心里有了一个猜想,只是她觉着后背发寒,不愿去相信这个猜想。 齐珩,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 她径直拔了萧然的剑,推开萧然,怒道:“我看谁敢拦我!” 江锦书直奔紫宸殿的方向去。 乌云渐渐凝聚,紫宸殿的内臣不禁打个寒颤,瞧这样,怕是又将落场大雨来。 然不及守门的内臣转眼,便见江锦书持剑怒气冲冲的走来,后面跟着的漱阳与余云雁等人皆愧赧低头,不敢拦她。 那两内臣对视一眼,想到陛下嘱咐的事,自觉地缄口。 其中一颇伶俐的内臣迎上,颤声道:“殿下。” 江锦书冷眼瞥向他,一字一顿道:“吾要见陛下。” “殿下见陛下,臣自然不敢拦,只是陛下现在在议事,殿下也不该持剑面君。” 江锦书闻言,直直将剑悬在那内臣的脖颈上,她含泪怒声:“我要见他!” 那内臣惊恐跪地,连连道:“臣,臣不敢拦,殿下,殿下,刀剑无眼。” 江锦书径直推开殿门,往内走去。 只隔一道门,她便已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东昌公主既已伏辜,余下的人便也依律报死罪吧。” 江锦书茫然地看向被门掩住的那道身影。 她多期盼着,说那话的人不是他,那站着的身影也不是他。
第099章 薤露易晞(八) 齐子仪站在齐珩的身侧, 他不忍道:“那嫂嫂那边,你还是这样瞒她吗?” 齐珩茫然道:“先瞒着吧。 眼下她已九个月的身孕了,他怕江锦书动了胎气。 “那臣便奉旨去中书门下了。”齐子仪肃然道。 齐珩手拄在案上, 阖着眼, 摁着额间穴, 低应了一声, 齐子仪心怜地看他一眼, 齐珩的眉宇间透露着疲惫。 东昌公主之事, 令人骇然,也令齐珩为难。 他拿着手上的匣子,缓缓走向门边,当他启门,见到门口之人时, 即刻慌了神, 他颤声道:“嫂...嫂嫂。” 齐珩猛然抬首,只见江锦书双眼噙泪,愤恨地望向齐珩这边。 齐珩被她的眼神刺痛, 只觉心悸,他慌道:“晚晚, 你怎么来了?” 他不知道江锦书是何时来的,也不知道江锦书听了多久。 她双目盈泪,轻声道:“难道我不该来吗?” “皇帝陛下。” 齐珩心凉了半截, 他口齿打颤道:“锦书,你听我解释...” “我听着呢, 你说吧。”江锦书直视他的双眼, 轻声道。 齐珩双唇翕动,几欲张口却吐不出任何字来, 他该如何告知她母亲东昌公主所做的一切,又该如何告诉她那条披帛是他故意视而不见的。 他从来都没想过放齐令月一条生路。 齐令月不死,万民冤难雪。 他犹豫着,因为他知道一旦将所有真相说出,江锦书不会去怪他,而是怪自己,甚至恨自己,几欲自伤。 人一旦怪己,𝔀.𝓵失去了心中的所有期待,如行尸走肉般的苟活,那便离死亡不远了。 他不想让她变成那样。 她也不该去承受她母亲犯下的过错。 “我...我...”齐珩试着解释,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锦书她恨恨地侧首落泪,目光落在齐子仪手上捧着的匣子上,她轻声道:“这是什么。” 齐子仪方才口中的“奉旨”,奉得便是此旨吗? 江锦书强撑着体面,她咬牙切齿地轻泣道:“让我看看,好么?” 齐子仪瞧见江锦书的泪眼,心中发颤,他犹豫道:“嫂嫂,你听我解释...” “让我看看,好吗?”江锦书声音蓦地凄厉起来,她打断了齐子仪的话,再次重复道。 齐子仪望向齐珩的方向,齐珩愧疚地垂下眼眸:“把东西给我吧,齐范你先出去罢。” “六哥...” “听话,出去。” 齐珩声音极为强硬,齐子仪将那个匣子端放在齐珩身后的桌案上,而后齐子仪朝两人揖礼,便退出了殿内。 殿内唯江锦书与齐明之二人,两人僵持着,相顾无言。 齐珩速速低下头,他不敢再看江锦书的眼睛。 “晚晚...” “陛下,我可以看看,那个匣子吗?”江锦书凝视他,轻声道。 见齐珩不言半语,江锦书失去了耐性,径直越过他拿起那匣子,然齐珩将那匣子握住,紧紧不放手。 江锦书看着他,轻声说了句话:“你说过的,我们之间,没有隐瞒。” 齐珩倏然松开了手,江锦书打开了那匣子,她颤着拿起了那黄纸。 那一刻,她极为心怯。 江锦书的一滴泪水落到了那黄纸上,晕染开了那“具论死罪”的笔迹。 “为什么,这样对我?” “谋逆之罪,他们死得不冤。”齐珩攥紧着拳。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知道,谋逆之罪是大罪。 她的族人是真的想让齐珩身死,她知道齐珩无错,她也知道她不该置喙,可她是江氏之女,做不到袖手旁观,做不到这么淡然地看着她的族人一个个在她的夫君手下送命。 “我...”齐珩低下头,避开她的灼灼目光。 殿外雷声霹雳,转眼间,便落了一场不寻常见的瓢泼大雨来。 殿外檐下的砖瓦被雨水浸湿。 “齐珩。” 齐珩猛然抬首,这是江锦书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 “他们是我的家人。” “你在做这些事之前,当真没有顾虑过我吗?” “还是,你顾虑过,所以放弃了我?” 她知道,谋逆之罪,她不该期盼齐珩能看在她与他的情分上,而对江氏容情。 可这些事真正发生时,她却仍希冀着齐珩能徇私一回。 毕竟,她选择了他那么多次。 齐珩看着她泪眼婆娑,心头如风残茶花般一块一块地碎成残瓣,零落于地,裹挟着沙尘飞往着不知名的地方去。 他闭口不答。 他有愧。 他枯坐了整夜后做的选择,说好听的是选了万民那边,可只有他知道。 那是他在放弃她。 是以,面对江锦书的问询,他答不上来。 “你不回答,我便已知道了。”江锦书轻轻摇首。 有时候,回答不必有声,无声已是回答。 他不要她了,在她最爱他的时候。 江锦书咬着下唇,不禁落下泪来。 “齐珩,我选了你那么多次,你选我这一次,不成吗?” 她明知这是过分的要求,却还是不禁希冀着他纵容她这一回。 齐珩双目盈满泪水,他低着头依旧没有回答。 江锦书将剑挟在他的脖颈处,恰如含凉殿那日,他持剑威胁她。 齐珩没有动,他轻声泣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做,我都不怪你。” “玉玺在第六层的书格处,你若杀了我,便将玉玺拿出来,宗室子中,齐子仪可算贤德,他亦刚弱冠之年,且与你素来亲厚,可承神器之重,我也无憾。” 她怨齐珩,也怨他为何放弃她,明明她欲杀他,他却还要护她的周全。 江锦书腹间没由得抽痛起来,她的手心里黏黏糊糊的,冒了冷汗,腹中难受得想要干呕,她将染了红蔻丹的指甲深深埋入手心。 好疼,好疼,不知是手心痛,还是腹中痛,亦或者是她的心口在抽痛。 她蓦地松开了手上的剑柄,“哐啷”一声,剑落于地,江锦书兀自摇了摇头,丢盔弃甲般想逃离这个令她痛心之地。 她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身子摇摇欲坠,强撑着不倒下去,刚转身,齐珩注意到她绯色衣裙上颜色越来越艳,齐珩一怔,他于原地骇然。 江锦书脚下不稳,朝前倒去,齐珩慌张地往前扑,将她抱在怀里,面色惨白地厉声道:“齐范,医官!” “晚晚,你别吓我,别吓我好不好...” 齐珩抱着她往内室走去,江锦书额间布满冷汗,她紧紧攥着齐珩的袖袍,如孩童般提着无理的要求:“答应我,放过他们,好不好?” “我保证,不让他们再作乱,我只求你这一次,留他们的命,成吗?” 江锦书抱着齐珩的袍袖,咬牙忍痛道。 江家的过错,她会补偿给齐珩的。 齐珩犹豫着摇了摇头。 江锦书松开了他的衣袖。 她懂了,齐珩这是不愿。 她恨恨地阖上双眼,一边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边是自己全身心相托的夫君。 如何选? 她找不到答案。 身下阵痛传来,她无力地轻轻喘息着。 人都言,妇人产子,九死一生。 若如此解脱,也算替她做了抉择。 谢晏匆匆赶来,甚至身上挟了一朵银杏叶都未曾发觉,谢晏只搭了一下江锦书的脉搏,旋即怒斥齐珩: “早知今日,我就不该让她嫁给你!” “快让接生娘子来。” 江锦书动了胎气,此时怕便是要生产。 齐珩茫然,如雷霆击过般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那悔恨之心将他吞噬得身残神灭,他紧紧握着江锦书的手掌。 有数名接生娘子鱼贯而来,其中一接生娘子急声道:“殿下这没有气力,皇子如何能出来?” 江锦书轻轻抬眼,她连看齐珩的力气都没有。 谢晏手指轻颤,将那催产之物予江锦书服下,有接生娘子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呼唤,齐珩握着她的手掌守候在侧,他看着那一盆盆血水由内人端出殿,只觉心悸。 身下在撕裂,身躯与心神具损。 江锦书疼得说不出话,她也没力气叫喊。 她想着那道诏书,心口在作痛,身下任接生娘子摆布,心头蒙上了一层委屈、羞耻、以及屈辱。 那种为人刀俎下的鱼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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