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在寻前朝地震与水灾的救灾之策。 她想,她或许可以帮一帮他。 待回了立政殿,江式微便将甘棠寻了来,若说立政殿中除江式微谁最通识文史,那必然是甘棠。 “甘棠,我记得从江宁带回来的书中有一本叫《救荒活民书》?”江式微问道。 甘棠细想了想,而后道:“是有一本,但那是治旱灾的。” 此次是地震与水灾,与旱灾可谓风马牛不相及,江式微要这书做什么? “虽是不同,但救灾之法终有共同之处。” “还有,把自战国至前朝间的史书都找来。”江式微笃定道。 “史书?”甘棠一听面上顿时愁苦。 史书可是最多的了,各朝史书编纂者又不同,有的晦涩难懂,给她几天几夜都未必能看完。 但见江式微如此着急,甘棠照她吩咐做便是。 “漱阳,你帮我找近日的邸报来。” “云雁,待会儿帮我将记有地震和水灾的史书都归在一起,好么?”江式微道。 漱阳和余云雁点了点头,随后按江式微的吩咐做事。 “殿下,先歇一会吧。”一旁的内人上来添了茶水,低声劝道。 “我还不太累。”江式微朝她笑了笑,照着一边已然打开的书简在硬黄纸上继续落墨。 那内人只好打开琉璃灯罩,将里面的烛火换下,霎时殿内更明亮了。 甘棠累得打了个哈欠,伏在小几上打盹,余云雁不累反倒神采奕奕,将江式微嘱咐的史书一一规整好,而后照着小牌上的字于纸上描摹。 只是她终究没怎么读过书,描出来的只勉强能瞧出是什么字,实在不堪入目。 余云雁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她要学的还很多。 殿内华烛增光辉,一人坐于桌案后,一人伏在小几上,一人倚在棋盘旁。 待翌日酉时,江式微方置笔,因一夜未睡,眼眸处染上一层红丝,隐隐作痛。 江式微眨了眨眼,将硬黄纸整理好。 她参考了历代君王的救灾之策,并根据晋、齐、定三州的具体实情一一筛选,最后整理而出。 并将上面的举措一一标明了出处,一会儿连同那些参考书卷一并送于紫宸殿。 用与不用,以及如何用便看齐珩的了。 她也只能帮到此处。 江式微起身,只觉得有些恍惚,眼前一切不禁打转儿,扶住了桌案,才嘱咐身边的内人道:“将这些东西送到紫宸殿罢。” 齐珩刚从中书门下的公衙回来,那些人乌泱泱地聚在公衙内,提出的也净是些中听不中用的建议。 是以倒不如他在紫宸殿自己再看会儿。 齐珩刚入紫宸殿,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一摞硬黄纸,上面的内容句句为他所忧虑之事。 蓦地,齐珩豁然一笑。 他不必问,便已知晓是谁送来的。 她的字,他识得。 硬黄纸下面摞着一小山的书简和蝴蝶装书籍,齐珩随手翻看了两眼,对照着硬黄纸标明的名字、书页。 这些书秘书省没有,想必是她从江宁带来的。 她整理得很细致,字字用心,字字抵千金,却唯独少了一项。 罪己诏。 她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 只是她不想写。 她的心意,他如何能不知道?但天灾降临,君王必先罪己才能安人心。 齐珩将江式微送来的硬黄纸交给常诺,让他送到中书门下公衙,交由宰执们去商榷。 相信救灾之措明日便可得出。 齐珩从书格中拿出白麻纸,而后徐徐落墨,下达了他即位来第一份罪己诏。 “朕谬膺大位,政教不明,遂使晋州之地屡有震动……” “齐、定二州水,百姓何辜?朕之不德……各遣郎中一人充使存问,务尽哀矜之旨。” 见白麻纸上的墨迹风干,才缓缓卷起,交给了齐子仪,他道: “将诏书下达罢。”
第046章 料峭春风(二) 江式微瞧见了刚印发的邸报, 几日过去,朝廷已然派人带着赈灾粮响去了受灾之地,一切确是按着她预想的一样。 但同时, 她也知道齐珩下达了罪己诏的消息。 江式微将邸报放下后, 只默默地坐在月牙杌子上, 看着面前那把九霄环佩。 余云雁已然瞧出江式微心绪低迷着, 便拦着漱阳不让她上前打扰江式微。 漱阳压低声音道:“长主入宫了, 去了顾昭容那儿, 要不要告诉殿下一声?” 余云雁远望了江式微一眼,随后道:“若是不来立政殿,就不必报了吧?” 二人悄声说着,却不料被身后一声音所惊到:“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王子衿朗声问道。 这声音自然也惊到了月牙杌子上的江式微,漱阳与余云雁忙施礼道:“尚宫。” 王子衿点了点头, 随后直接坐于江式微前, 手上还拿着一本账簿,在江式微面前自顾自地翻了起来,还不忘抄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 江式微默然看她。 合着王子衿已经是把她这儿当成自己家了。 江式微低叹了一口气, 唇边泛着苦涩,王子衿闻声看了她一眼, 若有所思道:“怎么了?” 见她默不出声,王子衿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邸报,随意拿起翻开瞧了两眼, 道:“这朝廷派去的人不已经到了四地么?” “那你还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复而又往下翻了一页,瞥见上面罪己诏的三字, 方豁然开朗, 道:“你心疼他?” “看来我想的是真的,你动心了。” 不是疑问, 而是肯定。 江锦书喜欢齐明之。 否则不会因为罪己诏便闷闷不乐,这分明是见不得他受半分委屈。 江式微点了点头,王子衿的话直中她心,她不想否认。 喜欢齐明之这件事,她不愿否认。 受礼教熏陶多年,她知道不该这样直接明了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以往他们教她要知廉耻、明礼仪,喜欢与不喜欢不该是她这样的人宣之于口的,她也确实一直将之奉为圭臬,但如今当王子衿问她时,她竟想明白地告诉她。 她喜欢齐明之,很喜欢,很喜欢。 “他是君王。”王子衿淡淡道,只是在说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知道。”江式微垂下眼眸,反倒笑了一下。 王子衿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发觉她有些看不懂她了。自帝后成婚以来,江式微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从未有过逾矩。 江式微不是不清醒之人。 “他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就比如这次的罪己诏。”王子衿提醒道。 “我也知道。” “他以后可能不会只有你。”王子衿不留情面地说出现实。 “我更知道。” “如果东昌公主、江家、南家有朝一日与他兵戈相向,你怎么做?”王子衿问道。 “我不愿见到那一日,但如果真的有,道何处,我心即在何处。” 道之所存,她心之所存也。 与其让私情作祟,左右为难,倒不如将其交付给道义。 王子衿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江式微面上温和柔顺,然性子却果真随了东昌公主,太过执拗,便是撞了南墙都未必会回头。 “算了,说说别的,我是带着账簿来的,这个月各局各司的例银你瞧瞧有没有什么不妥。”王子衿将账簿递了过去。 江式微翻开细瞧了瞧,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她便看完了。 而后道:“把我的例银拿出一部分,算给甘棠她们,前些日子她们跟着我看书太辛苦了,然后你自己再取一部分吧。” 说罢,便抱着九霄环佩走向内室。 王子衿闻言挑了下眉,调侃道:“这么大方?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取多少。” 江式微瞥了她一眼,而后用锦帕细细擦拭着琴身,生怕漏了一处。 却不料漱阳匆匆入内,忙道:“殿下不好了,陛下晕倒了。” “什么?”江式微急声道,手上的帕子一松,悄然落在了地上。 紫宸殿内,人心散乱,谢晏刚为齐珩诊脉,眉间紧蹙,随后朝江式微道:“他受了寒,再加上前些日子不眠不休,现下高热不退。” “那何时能醒?”江式微忧心问道。 “未知。”谢晏摇了摇头。 “现下我们应做的是如何将消息瞒住。”谢晏沉声道。 君王高热昏迷,正是一团乱麻之时,难保不会有异心之人趁此机会作乱。 “对,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传我的令,紫宸殿内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白义呢?”江式微问道。 “臣在。”白义着甲胄单膝跪于江式微面前,面上恭谨,心中却带着怀疑与小心。 他的主上唯有齐珩,但眼下齐珩昏迷,便一切谨遵皇后之命。 然皇后若敢有异心,他便是拼了命也会斩杀皇后。 “带着金吾卫阖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你再择亲信留在紫宸殿,若有人敢擅闯,无论来者为谁,皆就地斩杀。”江式微语气强硬,不似平常。 “臣遵旨。”白义垂首领命。 江式微转身入了内室,看着榻上的齐珩面颊绯红,伸手贴近他的额前,额间滚烫,如谢晏所言。 她垂首握住了齐珩的手,他的手心亦是灼热。 身上的滚烫与意识的涣散让齐珩在一片黑暗中触不及光亮,他眼睫稍动,双唇隐隐发颤,直觉面前稀稀疏疏的光点汇聚成了一个身影。 一个他再也触不及的身影。 齐珩一声低唤:“娘...” “什么?”江式微听到齐珩的低于呢喃,凑近了些,想将齐珩的话听个清楚。 却不料殿外吵嚷声响起,江式微蹙眉,随后看向谢晏与高季,叮嘱道:“伯瑾,高翁,辛苦你们守着他一会儿,莫让旁人接近他。” “是,殿下。”高季躬身含泪道。 随后将齐珩桌案后的书格中拿出那把匕首,隐藏于袖中。 她要护着齐珩,无论如何。 殿外,王子衿与白义蹙眉看向面前怒气冲冲的女子,王子衿正色厉声提醒道:“这里是紫宸殿,容不得公主放肆。” 白义的手放在剑鞘上,随时做好拔剑出鞘的准备,若东昌公主敢上前一步,他便毫不犹豫地挥剑相向。 “是么,吾不过是想进去给陛下请个安,怎么王尚宫偏给吾按个放肆的罪名?”东昌公主冷眼瞥向王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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