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将齐珩叫至一旁,细说了片刻。 齐珩点了点头,倒是认同谢晏说的疗法。 谢晏又提笔落墨写下一药方,交给余云雁,待一切嘱咐好后,看了江式微一眼后方放心离去。 齐珩让人将东西都搬至立政殿,自己亲自照顾江式微。 眼瞧着又将落雨,齐珩放下了手中的文书。 檐下风铃晃动,鸱吻的彩漆上凝结着点点水珠,如松针般的雨水洒洒而落,极为细密。就着微风,潮湿之气在廊下蔓延开来。 江式微眼前漆暗一片,耳边雨声如滚珠走盘。 忽闻其中有琴音,面前有细碎光点伴琴声渐渐汇聚,琴音悠扬,如行云流水。 水面微澜,柔润之音,眼前似有烟波浩渺之景。 江式微心下舒缓安定,只愿那琴音永不绝。 齐珩手上的动作未停,身侧浅碧色的玻璃熏炉有紫烟缓缓而出,见榻上的江式微神情放松,又专注于琴上。 谢晏让他以琴作疗,又以燃沉香为辅,有安心静神之效。 他只愿她能睡得安稳些。 江式微稍稍抬眼,只见男子坐在小案边,神情专注,指尖流转间有清音泻出,远望去,如画一样。 日日来皆如此,日日耳畔有琴音,江式微身子方渐渐好转,如此也已能坐起来用得下粥了。 甚至有时躺在榻上,笑着纠正齐珩的弹错之处。 齐珩也只无奈一笑,他是故意弹错的。 但见江式微笑得开怀,索性多弹错几处罢。 本是有意赌气,却不料一朝病倒,齐珩近些日的照顾让她早将那些烦心全抛诸脑后,反而心中生了几分依赖。 外面朦朦月色,风声轻轻,殿内烛光透过帷帐,映照着里面相依偎的二人。 “你剥。”江式微直接将橘子放在齐珩的手中。 “好,我剥。”齐珩无奈,将橘子剥开,手上还稍稍沾有浅黄色的果液,齐珩将果瓣放在她微微泛红的掌心后,朝她张了张手。 江式微撇了下嘴,将果瓣放入口中,随后抽出帕子给他细细擦拭。 “头还晕吗?”齐珩低头问着怀中女子。 “有点。” “你再剥一个橘子。”江式微道。 齐珩不禁发笑,这口中说着头晕,指使他时却颇为利落。 齐珩只得给她取个新橘子来剥,他一边剥着一边问道:“什么时候去郊外骑马?” 江式微细想了想:“后日如何?若是落雨,便再推后。” 齐珩点了点头,手上橘子也已剥好,又递给她,江式微笑着拿起。 待要出宫的前一夜,江式微刚沐浴回来,手上还拿着帕子绞头发,便见案上搁置着一个锦盒,瞧着里面的东西应是不小。 江式微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件胡服,青白相间,袖口嵌了宝石,既潇洒又耀目,颜色不是十分夺目,添了几分清雅。 胡服之下是蹀躞带。 大晋民风开放,女扮男装是常事。 然身份特殊,她也不大好穿胡服走来走去,入宫后更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这胡服是谁送的? 江式微有些疑惑。 齐珩刚入门便见江式微呆在案前发愣,他道:“不喜欢?” “嗯?”江式微才反应过来。 “你送的?” 齐珩点了点头,随后接过她手上的帕子,牵着她的衣袖坐下,站在她身后,为她慢慢擦拭着头发。 动作小心,生怕扯痛了她。 “怎么拿胡服?” “出去方便些,是不喜欢吗?”齐珩再次问道。 原来江式微的喜与不喜,他竟如此在意。 “挺好看的,我喜欢,只不过我没穿过。” 齐珩才放下心,笑道:“那试试?” 江式微出于对未知之物的好奇与欣喜,忙抱着衣服去了内室,大概过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出来,面上羞赧,道:“六郎,这带子我不会系。” 手上拿着蹀躞带,有些无所适从。 齐珩上前一步,稍稍屈身,将蹀躞带环住她的腰,而后穿过扣子,将带子系得稳稳当当。 江式微抚了抚蹀躞带,朝他一笑。 齐珩看着她穿胡服正合适,又道:“看你穿这胡服,我倒想起来一个事。” “什么事?”江式微抬眼看他,眼含笑意。 “姑母当年也如你一般穿着,在高宗面前一舞,高宗说不为武官,何故如此?” “姑母便说要将此衣赐给驸马,后来高宗就选中了岳丈。”齐珩继续帮她绞头发,笑道。 “我怎么没听过呢?”江式微打开胭脂盒,只瞧了几眼,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听高翁说的。”齐珩温声道。 “等等,你叫什么?岳丈?”江式微转过身,抬首看他。 以往齐珩多是按爵号一口一个承平侯,现下竟是改了口。 江式微眸中稍带得意,娇嗔道:“乱攀亲戚。” “我?乱攀亲戚?”齐珩直笑。 江式微瞪了他一眼,𝔀.𝓵齐珩忙变了话:“对,是我乱攀亲戚。” “快安寝吧,明日带你到宫外好好玩。”齐珩捻了下她的发丝,确保头发绞干后说道。 江式微点了点头。 * 漱阳给江式微梳了单髻,远比平日的发髻还要利落,只一金丝掐成的发钗做点缀。 穿着青白相间的袍子,两领外翻,嵌了宝石扣子,瞧着极为英气。 “好了吗?”齐珩也已换了常服入来,问道。 “好了。”江式微自然地挽上齐珩的手臂。 漱阳见状,掩面一笑,与余云雁对视一眼便退了下去。 两抹白色身影从宫门策马而出。 直到郊外,野草长到与马腹齐高,江式微勒了下缰绳,似与玉花骢心意相通,驰骋于碧草间,马蹄所落之处皆起阵阵轻尘。 倒真是一骑绝尘。 齐珩心叹,只好加快速度跟上。 日头倒不算烈,又有风拂来,纵横驰骋,江式微有些说不出的自由畅快。 江式微侧头看向一旁的齐珩,笑道:“今日倒是畅快。” “若是累了,咱们可以去城南的曲江。”齐珩道。 “好啊。”江式微点了点头。 随后二人直奔城南的曲江去了,齐珩先她一步到,守门军卫见是齐珩连忙开门,二人将马交与黄门,随后齐珩便牵着江式微的手朝苑内去。 江式微的手被他牵着,但眼睛可没闲着,四处瞧了瞧。 曲江池倒不愧是禁苑,亭台楼阁,莫不恢弘大气,曲江池上波光粼粼,荷花含苞欲放,傲立于池水中,一滩鸥鹭纵游其间。 岸上杨柳依依,恰好将日光遮挡了大半,透过枝条,在地上落下点点黑影,齐珩牵着江式微的手缓缓走在石板路上,清风微拂,柳条稍动。 极为惬意。 如果可以,她真愿岁月就停留在这一刻。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步至杏园,齐珩侧首道:“杏花开了。” 江式微上前几步,捻起地上的落花,略带惋惜道:“花开了,但是这里是禁苑,人少,花开无人赏,可惜。” 齐珩反笑道:“等明年省试放榜,新科进士们就会来曲江赴宴,那时才热闹呢。” “我可以来么?”江式微转身问道。 曲江游宴,群贤毕至,她倒是想去。 “当然可以。”齐珩对上她的目光,眸中之景女子站在杏花树前巧笑倩兮,身后有杏花随风而落。 江式微掩面轻笑,随后直接坐在树下。 抬首望天,晴空万里。 江式微靠在齐珩的肩上,慢慢阖上眼,齐珩侧头看她,见她睡得安稳,不好扰她。只默默坐在原地望天,只是唇边笑意太过明显。 天渐昏暗,圆月上蒙了一层薄雾。 江式微刚睡醒,哼了一声,依旧靠在齐珩的身上,齐珩柔声问道:“累了?” 江式微点了点头,策马一日,又走了那么长的路,累得她直接靠在齐珩的身上便睡着了。 “你的肩...”江式微有些愧疚,让自己枕了那么长时辰,如何能不酸疼? “咱们该回去了。”齐珩理了理她的领子。 瞧江式微这刚睡醒的样子,要她走路怕是不能,离马车又有好一会儿路,这儿又未备步撵,于是问道: “我背你?” “这不太好吧。”江式微往后缩了缩。 齐珩君王之尊,如何能因她而折节弯腰? “没事,上来吧。”齐珩已然俯下身,江式微见状只好环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后背上。 江式微在他背后,并未看见他唇边的笑容。 江式微在齐珩耳边轻声道:“六郎,你也这样背过别人吗?” 声音中带着试探。 月光柔和,落在二人的身上。 男子声音温和,借着皎洁的月光注目在面前的石板路上,眉眼带笑:“没有,只你一个。” “那你以后呢?以后也会这样背别人吗?”江式微追问道。 齐珩停下了脚步,侧头郑重道:“不会,以后也就背你一个。” 江式微闻言方笑了,抱着齐珩的手亦愈发紧了,待到回了立政殿,齐珩将面前的水饮了个干净。 瞧着是真累着了,江式微捏了下衣袖,再不抬头。 是她沉么? 齐珩见她低头失神,又瞧了眼自己的杯子,方知她多心了,忙解释道:“天太热了,喉中干涩,不是你重。” “不用哄我。”江式微有些失落。 原本入宫前她算身量纤纤,谁知入宫后身子反倒渐沉。 齐珩忙笑:“真不是哄你。” “真的?” “真的。” 眼瞧着内人端了膳食上来,齐珩与江式微二人累了一天,也是有些饿了,齐珩给江式微夹了块西江料,江式微嗔道:“我算是知道缘何去年的衣裳穿不得了。” 照这样齐珩夹给她一块又一块的肉,她能穿得下才怪。 江式微瞧见齐珩手边的金碗,问道:“那是冷蟾儿羹?” 齐珩点了点头,将金碗递给她,自己捻了块胡麻饼,确是脆香清甜。 高季见缝插针道:“陛下,今年生辰...是照往年一样么?” 齐珩应了一声,江式微疑惑问道:“生辰?” 谁的生辰?齐珩的? 高季朝她点了点头,齐珩的生辰向来不铺张,连一顿正经的家宴都未曾办过,只做了碗长寿面在紫宸殿堆积如山的文书中自己吃尽。 大晋繁荣富庶,连庶民之家的孩子过生辰都少不得阖家聚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共用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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