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光,是他最难忘最想回去的。 但也是他最不想对她提起的。 因为那时他谁都保护不了。 齐明之对上江锦书目光,看到她眼中的期待与好奇,齐明之再次问道:“真想知道?” 江锦书点了点头,抱着他的臂肘,想听他说尽在洛阳的一切。 “先帝在位的第十九年,我的阿娘在上阳宫生下了我。” 齐明之提到陈氏,目光极为柔和。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湖水上。 那里有一轮圆月。 “先帝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因郑氏的缘故,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郑后是先帝结发妻,于先帝而言自是情深义重。 可他的情深便要用齐珩的阿娘做祭奠。 陈氏是郑后宫中的内人,先帝与郑后争吵后拂袖而去,一气之下幸了陈氏。 “有了皇嗣,却没有名分,甚至我的阿娘因此而被郑后记恨。” “何止是上阳宫啊...”齐珩轻叹。 “郑后嘱咐过上阳宫的管事,渡冬的炭火是不足数的,衣衫是单薄而残破的。” “她总会将完好的衣衫留给我,哪怕我穿着,不是那么的合身。”齐珩苦笑道。 江锦书环上齐珩的肩膀,让自己靠在他的身上。 她抱他抱得很紧。 为什么,他知道。 江锦书将自己眼中的泪光忍下。 她有些后悔了,她原不该问的。 “幸好,高翁在洛阳。”齐明之抚了抚她的发髻,轻声道。 “有他的接济,我和阿娘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所以你这么信任高翁。”江锦书靠在他的怀中,浅饮了口酒。 “嗯,他是我和阿娘的恩人。” “他与我阿娘是同乡。” “他喜欢我阿娘。”齐明之淡声道。 “高翁么?”江锦书有些惊讶。 不过想来也是,何等情谊,才能让陈氏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放心地托付给他。 也唯有如此了。 “后来的冬天,越来越冷。” “那日漫天大雪,她就躺在我的怀里,她身上越来越冷,冷到我一直抱她都捂不暖她。”齐明之眼中已有泪光。 “她临终前嘱咐我,要做个坦荡的人。” “这只镯子,是她临终前交给我的,这是她唯一带入宫的东西,是要留给我作娶妇的聘礼的。” 齐明之轻轻牵起她的左腕,那里的银镯在月光下有微微清光。 “她让我好好待我的妻子,不要辜负了她。”齐珩轻声道。 他抱着江锦书的手愈发紧了。 “对不起,我不该,不该写下那篇文的...”江锦书在他的怀中轻声哭泣。 她用齐珩的痛处来攻击他。 她是真的该死。 “没事,都过去了。”齐明之抚上她的后背,又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他早就放下了,现在他也只是想和她好好过日子。 “你恨郑后吗?”江锦书被他抱着,停止了哭泣,她轻声问道。 齐明之摇了摇头,道:“我虽怨她,但不恨她。” “我恨的只有先帝。” “男人的错,不该怪到女人的身上。” 先帝既已明知自己碰不得,护不住,便不该去招惹。 最后将一切责任与过错都推到郑后的身上,自己销声匿迹。 “于上位者而言,只不过是股掌间的嬉戏,但对下位的小民来说,却是灭顶之灾。”齐明之长叹了口气。 他恨先帝。 一直都恨,所以最后也做了报复。 他算不上坦荡。 也愧对了阿娘的嘱托。 “她若见到现在的我,怕会失望吧。”齐珩轻声道。 江锦书有些心疼起齐珩,她紧紧地环住齐珩的脖子,道:“不会的,她会骄傲的,你不愧于你的名字,珩,从头到尾,你都很好。” “满怀冰雪。” 江锦书捧着齐珩的脸,认真道。 齐明之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想到了阿娘的话语。 妻子。 是他的妻子。 他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 “明之,我被你抱得有点疼。”身上感到勒得疼,江锦书忍不住说着。 齐明之放开了她,凑身在她额前一吻。 他很喜欢江锦书。 真的很喜欢。 是夫妻,也是亲人。 齐珩吻上她的额心,吻上她的眉间。 江锦书听得清他的呼吸,越来越缓,也越来越重。 “你好点了吗?”齐珩轻声问着。 江锦书对上他的目光,她清楚地看见了他眼中的深情。 他这句话的意思,她听懂了。 想到齐珩在上阳宫的一切,她心疼地抱住他。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她想与他亲近。 外面月光荼白,洒在湖水之上,也洒在青山连绵不绝间。 齐珩沙哑地应了一声。 乌篷船行至两山间,进入那条极窄的水路。 湖面之上,乌篷船所行之处,泛起圈圈涟漪。 “锦书,你爱我吗?” 江锦书闭上眼,没有回答。 爱与喜欢,是两码事。 她清楚得很。 齐珩见她没有回答,有些失落,轻轻吻了吻她。 不回答,也不要紧。 点点星子与月光透过乌篷船顶上的间隙,洒光而落。 江锦书无力地蜷缩在他的怀中,靠着他往船顶看去,那里,如星河般璀璨飘渺。 齐珩抱着她,忽然想到了那句“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他淡笑。 远处山水间,似有渔人在对歌。 江锦书渐渐在他怀中睡去。 一叶扁舟,也是一夜清梦。 似真似幻。
第065章 夕死可矣(一) 东昌公主宅, 停云守在齐令月寝屋的门口,见远处江益入来忙施礼道:“都尉。” 江益瞧了眼停云稍慌的神色,便已猜出几分, 他忍着怒气道:“萧章还在里面?” 停云强笑道:“长主的事, 都尉不该过问。” 江益没管停云, 直接推了她一把, 大步向前, 打开了屋门。 东昌公主的衣衫略微凌乱, 发髻半拆,发丝披在身后,她闭着眼,单拄着头斜靠着,她身后的年轻男子手中正攥着一支攒珠钗。 似是刚为东昌公主解下来。 感受到刺目的日光, 东昌公主眯了眯眼。 已有怒意。 江益怒目而视, 厉声道:“滚出去。” 这话是对她身后的萧章说的。 萧章未动,东昌公主慢悠悠地开口:“怎么,到我这儿来耍你那驸马都尉的威风?” “你先下去吧。”东昌公主看向萧章, 轻声道。 萧章将珠钗放在小案上,退了出去。 “为什么?”江益沉声问道。 他自问, 从未亏待过齐令月。 “什么为什么?”齐令月蹙眉道。 片刻,她倏然一笑:“承平侯的位子我给了,江家的权势我也许了, 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江益衣袖下的手已然攥成了拳头。 “那你想要什么?” “难不成是爱情?”齐令月嗤笑道。 “江益,你真幼稚。”齐令月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江益深吸了一口气, 而后道:“好, 是我幼稚,那江平楼的事怎么说?” “銮驾回京, 就在这两日,听说江宁刺史死前给他留了名册。” 齐令月神情淡漠,轻轻抚上自己的红蔻丹,轻声道:“那又如何?” “是江宁刺史他自己,心术不正,干江家什么事。”、 言下之意,齐令月已然摆平了一切。 “国子监、江平楼,你和萧章说了这些事么?”江益问道。 齐令月抬眼看向他,反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虽满意他,但朝事是不会与他说的。” “你还有事么?”齐令月冷声问道。 “长空的婚事。” “我做主怎么了?” “晚晚已经嫁给了今上,已然尊贵至极,你没必要再逼长空娶高门贵女了吧?”江益道。 “尊贵已极,又如何,再尊贵些又何妨?”齐令月瞥了他一眼。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个道理你当真不懂么?” 【1】 齐令月讽笑道:“月满?水满?” “你除了驸马都尉和承平侯的虚名,你还有什么?” 江益不过空架子一个,安敢来质问她? “至少外人看吾家,已是风光无限。” 济阳江家已然有了一个皇后,一个镇国公主,天子不昏庸,若他与江长空再有兵权,天下直接改姓“江”算了。 何况就算他与长空无实权,仅凭皇后与长主两个名头勾勾手指,便已有无数人鞍前马后地为他们做事。 “人情那种东西最不牢靠,还不如自己手握实权。” “没有兵权财权,再响亮的名头,灾祸来临时,也只是任人宰割。”齐令月勾唇讽笑道。 “所以江宁的赈灾款你挪用了。” “为什么不与我说这件事。”江益忍着怒气道。 “我的事,为何要与你说?” “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你别插手。”齐令月将手中的团扇直愣愣地扔在了江益的身上。 随后直接摔门而出。 江益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悄然拾起了地上的团扇。 他捏着扇柄的手指尖发白,自嘲一笑。 班婕妤之怨,他之怨,何尝不相似。 哪怕他与她有了两个孩子,她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他的方寸之地。 * 齐珩与江式微回至长安,江式微刚踏入立政殿,见殿内一切有条不紊,面上笑意盈盈,道:“漱阳,云雁你们管得挺好呀。” 四处打量几眼,又笑了笑:“嗯,确是不错。” “近些时日的卷册,可也核对过了?”江式微道。 余云雁点了点头,道:“都核对过了,殿下可要再看一遍?” 江式微道:“不必了,你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对了,晚些时候,会有几个内臣帮忙搬一些东西。”江式微提及此,面上有些羞赧。 “是什么呀?”漱阳瞧江式微如此神情笑问道。 能让江式微有如此神情的,恐唯有紫宸殿那位了。 “陛下要搬过来住,一会儿内臣到了,你们帮衬着安排些。”江式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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