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云雁出身不大好,有此机会更进一步,甚好。 除此以外,江锦书也将一应采买、分例的宫务全推给了王含章,王含章连连叫苦,但也还是接下了。 江锦书是数着日子过的,三个月再诊,便可看出这孩子保得住否。 漱阳道:“殿下,陈奉御来了。” “快请他进来。” 陈亦含笑而来,施礼后为江锦书诊脉。 见陈亦神情严肃,江锦书忍不住攥着手下的软枕,生怕陈亦说出半分孩子不妥之语。 片刻后,陈亦喜道:“殿下可安心了,皇嗣安好。” 江锦书喜笑颜开,道:“现在是三个月了,是吗?” 陈亦点头称是,又为江锦书开了新的药方,江锦书笑意盈盈,便等齐珩回来,她亲自说与他听。 丽景门推事院内,齐珩坐在圈椅上,漠然瞧着面前之人。 那人被铁链束缚在木架上,举动不得。 齐珩冷冷瞥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威严压迫:“还不说吗?” 齐珩扬了扬手,白义会意,下手更重了些,那抹鲜红色从那囚犯的臂膊上缓缓流出,齐珩悠悠道: “这并不会要你的命,但却是折磨人的,血会慢慢地流尽,而你只能看着自己死去,无可奈何。” “这推事院,不止这一种刑罚,这是最轻的。” “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著即臣、失魂胆、实同反、反是实、死猪愁、求即死、求破家。”【2】 “你觉着你能受得住多少?”齐珩讽笑道。 那囚犯唇边带血,额间有一滴汗水悄然垂落。 齐珩骤然厉声道:“到底是谁,让你行刺谢伯瑾。” 黑衣男子咬牙不语,白义用一小刃刮下他臂肘寸肉,那男子顿时哀声怒嚎。 不及他回应,白义再次动手,那男子终是承受不住,伏地求饶:“是……是长主。” 死士承受得死,但受不得刑。 齐珩听了这话,手掌不禁攥紧成拳,骨节轻动,发出咯咯响声。 他忍齐令月很久了。 这次,他不想再忍了。
第071章 夕死可矣(七) 紫宸殿内, 齐珩在角落处那幅画前停留,他轻轻地拂去上面的残尘,动作间带着爱惜珍重。 上面蓑衣男子撑船高歌, 泛舟江渚。 他看得出, 那男子的身形像他。 江锦书的情意, 他也是知晓的。 只是, 有些事他不得不为。 高季躬身道:“陛下, 东昌公主已经到了。” “让她在廊下等着, 也不要给她椅子。”齐珩淡声道。 “安逸富贵她享受数载,怕是脚底发软,早就忘了来时的路如何踏实,让她多站一会儿,好好清醒清醒。” 仲春时节, 也还是稍冷。 齐令月未带手炉, 她冷眼瞥向面前的老叟,沉声道:“陛下还不让我进么?” 高季弯唇,笑笑道:“陛下有要事, 烦劳长主稍等片刻。” “既有要事,那吾改日再来。”齐令月语调稍扬, 随即转身。 “大长公主。”高季语气加重。 齐令月脚步一顿。 “陛下诏您,这是圣谕,烦劳您稍等。” “圣谕, 这是要拿律法压我?”齐令月轻笑道。 “臣不敢,臣只是谨听陛下的旨意。”高季拱手弯腰道。 “公主就算不考虑考虑自己, 也得为皇后殿下和郡王多加思量不是?”高季笑道。 “皇后殿下?”齐令月丹唇轻启, 缓缓道。 “他让你拿皇后来威胁我?” 高季一怔,而后笑着解释道:“陛下爱重殿下, 自然不会对殿下做什么,可殿下贤德,事事以陛下为先,公主此举不是让殿下为难么?” 齐令月没再说话,袖中手掌却攥得很紧。 若不是因为顾虑皇后在宫里的处境,她才懒得与面前之人多舌。 齐珩批完最后一本劄子,抬眼看着桌案上的香炉,紫烟已消,香已燃尽。 他淡漠道:“请东昌公主进来罢。” 闻听那阵沉重的脚步声,齐珩并未抬首,他清楚,东昌公主动气了。 “妾齐,拜见陛下,愿陛下,寿。”道出最后一字时,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无论是高宗,还是先帝睿宗,都没给她下过如此绊子。 她齐令月生来便是被父兄疼爱大的,何尝受如此屈辱? 从来唯有别人等她的份,何来她等旁人的份? 偏还是一个小辈。 偏这小辈还是她的女婿。 她焉能不怨,不怒? 等晚晚产子,齐珩便不该再活了。 “姑母请起,赐座罢。”齐珩弯唇轻笑道。 东昌公主脚步一顿,看向齐珩,讽刺道:“赐座,我还以为陛下有意让我站着。” 齐珩听出言语的讽刺之意,笑道:“姑母玩笑了,只廊下等候陛见是规矩,珩亦不敢毁方。” 东昌公主勉强挤出一笑,“陛下说得是。” 齐珩扬扬手,常诺会意,将琉璃茶盏奉上,齐令月稍稍低头,看向身侧的茶盏,轻嗅其香,眸中冷意如淬冰。 齐珩笑了笑:“这是剑南道来的茶,姑母请尝。” 齐令月皮笑肉不笑,将茶杯举起,以袖掩面,茶水点唇,齐令月将杯身重新放于盏托上,而后道:“果真好茶,谢陛下。” 齐珩冷笑,他看得真切,东昌公主分明是一口没喝,只用茶水沾了沾唇罢了。 “姑母喜欢便好,回去时让常诺给姑母带回去些,好与姑丈分享。”齐珩讽道。 齐令月因萧章的事与江益闹得很僵,这早已不是秘密。 齐珩是故意这么说的,然齐令月神色未变,反倒气定神闲地坐于原位。 “说到这茶,还是伯瑾托人带回的呢。”齐珩握住杯身笑道。 见东昌公主并不接这话茬,齐珩又道:“伯瑾有心,朕让他清查剩田,然而竟一到那里便经历了五次刺杀。” 齐珩边说边小心地留意着东昌公主的神色,齐令月惊讶道:“伯瑾竟遇着了刺杀?” “那他可有事?” “无事。” 齐珩瞧她如此,心中冷笑,明明是背后翻云覆雨之人却在此作无辜之态。 “合该庆幸,谢晏没死,否则,这次是清查剩田,下次,派去剑南道的就该是平叛了。” 齐令月拂衣的手一顿,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她听得真切。 齐令月轻咳一声,道:“陛下关怀谢伯瑾,是伯瑾的福气。” “毕竟是老师的后人,不是么?” “陛下说的是,不仅老师的后人,还是表亲呢。” 齐珩淡漠地看向东昌公主,东昌公主掩袖笑道:“先谢皇后是伯瑾的从姨母,先后殿下又是陛下亲母,可不就是表亲么?” 见东昌公主笑吟吟,齐珩抑住心中怒气,反笑道:“姑母说的对,是表亲。” 亲母,谁是亲母?东昌公主不是不知道,反是选择用此来刺齐珩。 “也正因是表亲,才要更关心。” “谁刺的他,谁下的令,朕一个都不会放过。”齐珩道。 齐令月垂眸,敛襟正色道:“陛下可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 “是何人?” “是姑母。” 齐令月笑笑道:“贼人离间你我姑侄二人,陛下不该信的。” “朕自然知晓是离间,是以那贼人朕已处死。” “朕知道,姑侄不该是雠敌,所以不会被挑拨。” “但,有一语甚好,君臣无礼,而上下无别,【1】君君,臣臣,【2】还是辨清为好,姑丈春秋已高,也该是享清福的年纪,济阳地气宜人,姑母不妨与姑丈回家安度晚年。” “如此,君臣之义,骨肉之恩分明,皇后安心,诸卿安心,皆大欢喜,姑母以为如何?” 这是一次机会,给东昌公主的机会。 只要她肯放手,他便既往不咎。 东昌公主听出来了,她含笑看向齐珩,这话,晚晚说的与他一样。 可,哪里那么容易放手呢? 这些年她得罪的人、手上的命一点都不少,正是因为手中权势鼎盛,方能无虞。 当初她既选此路,便永生不能再回头,此时放手回到来路,便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是以,她根本不得放手。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若是能遇灯盏照亮前路,那便是她的幸。 若是不然,那便是她的命。 “君臣,正因君臣,妾该为陛下分忧,享清福,妾怕是没那个福分。”东昌公主淡笑道。 齐珩听到她的回答,手指不经意地触上茶盏。 茶水已然凉透。 * “陛下不回来了?”江锦书道。 齐珩已经数日未回来了,今日又不回来。江锦书有些失落,她原是想等齐珩回来告诉他喜讯的。 “是因为近日劄子多吗?”江锦书轻声问道。 高季点了点头,江锦书道:“那烦劳高翁多留心些。” 因新法之事,齐珩政务多,江锦书是理解的,但仍是心中失落。 待高季走后,江锦书实是按耐不住,于是嘱咐漱阳道:“准备步撵,我去紫宸殿。” 漱阳应声称是。 江锦书换了较为宽松的衣裙,听紫宸殿的小黄门说齐珩沐浴去了,她便缩在被子里躺一会儿。 江锦书不禁抚上自己的小腹,三个月了,有些显怀了。 江锦书轻笑,也不知这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总归是她与齐珩的孩子,男女都好。 他们会好好地爱着这个孩子的。 江锦书想及此,面上笑意盈盈。 齐珩从后室出来,发梢犹湿,甫一上榻,身子被女子从后抱住。 他不禁蹙眉,转过身见是江锦书,他才松了口气。 他怕是哪个内人错了主意,走了歧途。 “你怎么来了?”齐珩轻声问道。 “你好些日都没回来,我想你了。”江锦书低声埋怨道。 “对不起啊,我这些日有点忙,忽视了你𝔀.𝓵的感受。”齐珩抚上她的后背。 齐珩是有些愧疚的,不知是因为忙,还是因为东昌公主的缘故,尤其今日他动了气,怕迁怒到江锦书的身上。 他才故意不见她的。 朝政上的怨气,不该连累到她。 “没事,你不来见我,那我不是来见你了吗?”江锦书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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