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于鹤轻一颔首,转入纱屏后,见寝屋中摆着一个红木浴桶,桶中盛满热水,蒸腾水面上还浮着一层鲜艳花瓣。 因那几片花瓣,他脑中闪过几个不该有的画面。 明于鹤很快转过脸,道:“下来。” 骆心词藏在衣裳下面,闭着眼胡思乱想了一路,这会儿知道没有外人了,她也想下来。 可是怎么下呢?衣裳全都湿了,落地不就被明于鹤看光了吗? 虽说早在被捞出水的时候,该看的就被看过了,但那会儿她意识模糊,不需要面对。 现在她是清醒的,实在没这个脸。 ……明于鹤本就对她有疯狂的念想呢! 骆心词心情复杂,说憎恨明于鹤与她亲近吧,明于鹤救了她,为她遮挡。 ——以兄长的身份。 让她免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坦露身躯,也免去一些令人不齿的流言蜚语。 说讨厌明于鹤威胁她,人家又帮她袒护了娘亲。 骆心词想了又想,心底慢慢生出一股淡淡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明于鹤对她体贴是因为她是“明念笙”,是这个身份吸引了明于鹤,让他动心的。 好端端的一个侯门公子,怎么就有着那违背人伦的不堪嗜好呢? “放手。”明于鹤重复,语气强硬许多。 骆心词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她才是被占便宜的,就算生气也该是她生气吧? “不可理喻!”她在心中暗骂。 她更不可能暴露在明于鹤面前了,假装没听见,搂在明于鹤身上的手动都没动一下。 明于鹤站在屋中等了会儿,见骆心词仍是没有任何反应,迳直走到垂着纱幔的床榻边,用眼神示意云袖掀开纱幔。 云袖赶忙照他的意思做了。 明于鹤扫了眼床榻上铺着的厚厚绒毯,再低头看了看怀中被外衣遮盖着的人和自己被抓皱的衣裳,眉头一皱,将人朝着床榻毫不留情地抛了出去。 骆心词惨叫一声摔在榻上,慌手慌脚扯着被褥裹住身子。 该遮的都遮住了,抬头一看,明于鹤正站在床榻旁俯身靠近,骆心词忙往褥子里缩了缩。 明于鹤的衣裳还滴着水,躬着腰靠近,手朝伸到骆心词脸颊旁,再向下,在骆心词慌乱的眼神中,抓住从被褥中露出的他外衣的一角。 是骆心词太慌张,将他的外衣一起卷进了床褥里。 明于鹤扯了一下,外衣没扯出来,被包裹住的骆心词倒因他的动作被往外挪动了几寸,宛若一只被拖动的粽子。 “行,你留着吧。”明于鹤不知是气是笑,说完转身离去。 裹着那件外衣,也用手抓着它的骆心词脸红通通的,悄悄掀起眼皮偷看,目送明于鹤迈着大步消失在纱屏后。 “小姐?”等人走了,云袖扶着纱幔问她,“先沐浴更衣吧,别冻着了。” 骆心词缩在被褥里点了头。 云袖去了外面,吩咐守着的宫女去煮驱寒姜茶,又锁了殿门,回来时骆心词已经入了水。 云袖收起湿淋淋的衣裳,洗净了手来服侍骆心词,见她神情恍惚地盯着水面,轻声问:“小姐可是吓着了?” 骆心词道:“有一点。” 最初是很害怕的,水下的窒息感让她真切地面临了死亡,出水后恢复了呼吸,惊惧的情绪就被羞耻与紧张替代了。 整个途中,最让她不安的不再是落水的恐惧,而是旁人窥探的目光以及紧贴着的健硕身躯。 明于鹤将她遮挡的很好,便只剩下最后一个让她心中惶惶的了。 “没事的,以后咱们离水边远远的。” 云袖往骆心词身上掬水,看见她肩上不知从哪儿撞出的一块红痕。 嫣红的痕迹在雪润肌肤上过于显眼,她觉得这一下应该撞得很疼,又看了骆心词一眼。 见骆心词心不在焉,琢磨了下,云袖继续安慰:“这事也不用忧心,小侯爷动作快,将小姐你抱上岸后立刻披了衣裳,没被人瞧见的。” 骆心词倒不是在忧心这个,她那会儿虽然迷糊,但是知道明于鹤一直顾着她的,不会让她被人瞧见了。 她也不忧愁,事实上,她心情还有些轻快。 王凌浩出言不逊,被她打了两巴掌,还落了水。 骆心词小时候就知道,与人动手是不对的,讲道理才是正道。 可面对那样辱骂娘亲的人,道理是讲不通的,亲自动手扇巴掌就爽快多了! 而且王束还被明于鹤威胁,不敢将骆家的事公开。 一想到那父子俩是如何憋屈,骆心词就心情愉快。 她心不在焉,则是因为记起那滴从明于鹤下巴处落下的水滴,她没来得及擦拭掉…… “哎……” 没法与旁人说,骆心词长叹一声,手悄悄在锁骨处轻轻摸了摸,那股爬虫似的痒意又浮上心头。 倘若她没有明念笙的身份,该因这样的亲密与他有桃色传闻了…… 骆心词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映,面颊通红,一声不吭地将身子往浴桶中沉下几分。 因为这声叹息,云袖又想歪了,道:“王家公子那边也不用担心,郡主通情达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妥协的,小侯爷也不会答应……” “答应什么?”骆心词有点不解,随口问,“是登门赔礼吗?” 云袖被她问愣了。 一男一女落水,姑娘总是会名声受损的,为了保全名声与脸面,多数时候两家会做主让这二人成婚。 前几年就有过类似的事情,最终以两人婚配结束。 云袖本以为骆心词在忧心这事,想安慰她侯府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就将她随意指婚与王凌浩,仔细打量罢她的神色,见她眼神清澈,应当压根没往这事上想。 云袖索性就不提了。 “嗯。”她顺着骆心词的话点了头,“是担心这个呢。” 这点骆心词是完全不担心的。 引王凌浩接近,明于鹤给的法子是扇他耳光。 就这个性子,天底下所有人都有可能吃亏,唯独明于鹤不能。 让他低头与人赔礼,做梦去吧。 “不会的。”骆心词反过来笃定地安慰云袖,“你放心,绝无这个可能。” . 明于鹤答应过会护着骆心词,依言照做,骆心词沐浴更衣后,连太后都没再见,就被送回了侯府。 然而即使很快出水,她还是患了风寒,之后便在云上居安心养病,期间通过云袖与连星,听到些外面的传言。 关于骆心词与王凌浩谁对谁错的事情没打听到,王凌浩的伤势倒是有不少。 “说他昏睡了一整日才苏醒,寒气攻入肺腑,只能卧病在床,每日都有大夫登门看诊。” 骆心词只是患了小小的风寒,服了几日药,已经好转许多。 骤然听闻王凌浩病得如此严重,都危及性命了,从未做过害人事的骆心词,良心动摇了下。 下一刻就听连星道:“外面还说小姐你落水后碰了脑袋,脑中有淤血,现在三步一咳血,五步一晕厥,全靠百年灵芝吊着性命。” 骆心词:“啊?” 还是云袖给她做了解释,“这是常用的手段,两人起了纷争,分不清对错,那么,谁伤得更严重,从道义上,就已经占理了。” 也就是说王凌浩的病症是夸大的。 骆心词无话应对了。 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骆心词还是觉得有异于常人喜好的明于鹤疯癫可怕,但除了违背人伦这事之外,她对明于鹤很是信任,深信他能解决宫中的询问。 但再放心也得有个准话才行。 骆心词连着让人去找明于鹤三回,他不是入宫去了,就是在忙公务,根本见不着人。 这晚,骆心词服了药刚躺下,就要让人熄灯,云袖过来道:“小姐,小侯爷回来了,想来看看你。” 骆心词支吾起来。 她是想见明于鹤的,好问清楚他是怎么与宫中解释,又说了什么威胁王束的话。 难道是抓住了他的把柄? 可是时间太晚了。 她都已经洗漱罢、散了妆发、换上寝衣了,再与一个大男人见面,多尴尬啊。 尤其这人还对她抱有亲近的想法。 骆心词怀疑明于鹤是故意的,犹豫了会儿,道:“你去与他说我刚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云袖依言去了,很快回来,为难道:“小侯爷知道小姐风寒未愈,不放心,一定要来看看。” 这下骆心词肯定了,明于鹤就是来寻机亲密的。 经由落水一事,她对明于鹤有了新的认识,但是不知该怎么详细表述。 他目无纲常人伦,对亲妹妹提出那样过分的要求才肯出手相助,总是逼着她讨好他,与他亲密。 可他至今没有很过分的动作。 在骆心词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情景下,他都只是单纯的保护,没有趁机做出冒犯的事情。 她想起那日的事情都会脸红心跳,明于鹤竟然岿然不动。 思来想去,骆心词把明于鹤定义为一个端方含蓄的背德疯子。 这几个词句用在同一个人身上有点奇怪。 骆心词因自己的想法笑了一下。 不如明于鹤的意,他一定会换别的法子来折腾自己。 骆心词转着眸子思索了下,用这个理由自我说服。 她将被褥从胸口提到脖子底下,用两只手抓紧了,道:“让他进来吧。” 明于鹤入内。 看见他的第一眼,骆心词就注意到他潮湿的发尾,猜出他是洗漱后过来的,脸颊轰然变红。 有点奇怪。 她将褥子又往上提了提,面颊也遮了一半。 明于鹤瞧见了,看出她在因那日的事情不自在。 那日落水之事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明于鹤闭上眼,脑中就会回忆起不应有的画面和触感。 在女色上失去控制,让他觉得自己在向着武陵侯靠拢。 明于鹤很是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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