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骂了声娘,带着人匆匆跑到一处留有大火灼烧痕迹的破败房屋里。 本想在这里暂时避一避雨,再另作打算,没想到刚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歇脚,头顶就传来“卡擦”一声响动。 抬头一看,见一根足有人大腿粗的焦黑横梁正往下坠落,就在两人正上方。 老七吓得连滚带爬往前扑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老七惊魂未定地回头,见横梁的一端正好砸在他原本坐着的地方,另一端则被残破的家具挡了一下,堪堪止在小孩的头顶。 那孩子倒是淡定,抬头看了看,抓着衣裳挪动到另一边去了。 老七语塞,看看外面的瓢泼大雨,再看看安安静静待着的小孩,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寻摸了个干净、安全的地方,可算能歇歇脚了。 现在满城都在搜查丢失的孩童和他们几人,想出城难如登天。 老七唉声叹气,一会儿愁着怎么逃出城,一会儿埋怨自己的霉运。 不止是他,好像他们一行人这几天的运气都很不好,还不如跟着自己的这个小孩。 想着想着,老七忽然记起这小孩提过他爹,心道若是有了帮手,或许他能成功逃脱。 “小孩。”他喊道,“你爹是做什么的?” 小孩坐在他不远处,正在认真地摸牙齿,听见声音回道:“我爹是伺候我娘的。” 老七惊诧了下,仔细琢磨后道:“入赘的?” 入赘的男人做不了主,但女方家一定很富贵! 老七心里起了希望,再问:“你娘……你外祖父和舅舅是做什么的?” “没有外祖父,但是有舅公。”小孩道,“舅公的腿不好走路,舅舅是做官抓坏人的。” 老七一想,这就对了! 这小孩的舅舅应该是个武官,官职不会太低,否则也压不住入赘的妹夫。这样也好,一定能支开守城将士让他出城的。 老七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带走了个官家子弟,更觉出城有望。 他一心想快点出城,冒雨出去查探了一番,遥遥看见雨中也有银甲侍卫仔细搜寻,越发心急。 在这城中多待一刻,他就越危险。 老七没了耐心,问清地址后,喊住一个叫花子,花了两个铜板让往骆家传信去了。 他回来与小孩道:“我让人给你舅舅传信了,待会儿他会独自过来,你老实听话,等你舅舅把我送出城,再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就放你回家。” 怕小孩不配合,他掏出刀子,比划着道:“你若是不听话,我就把你的眼睛剜成两个血骷髅,让你再也看不见你爹娘!” 那小孩又不说话了。 这一日下来,老七对他算有点了解了,这孩子除了自己的必要需求和家人的事情,别的都沉默不语,小小年纪就是个闷葫芦,或者说是没耐心,对旁的事都懒得理会。 前者还好,若是后者,光是想一想,老七就想把这孩子暴打一顿。 他索性不再想了,提起精神准备对付这小孩的舅舅。 那是个武将,不容小觑,老七怕出意外,一直抓着小孩,片刻不敢放松。 在听见雨中有了响动后,他立刻警觉起来,将小孩拉进怀中,把匕首架到了他脖子上,虎视眈眈地望着外面。 只见朦胧雨幕中出现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撑着把竹青的油纸伞,伞面倾斜,遮住面容,大步如流星,迳直跨入残破的房屋。 老七连忙喝止:“站住!” 那人站住,抬起伞面,露出一双挟裹着寒意的桃花眼,清凌凌的目光在被他劫持的小孩身上看看,随即掀起眼皮,冲着老七抬了抬下巴。 这人丰神俊朗,沉稳干练,举手投足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侵略气息,显然不是寻常人。 那抬下巴的动作,更是给人一种施舍的感觉,仿佛在说: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 光是气势,就让老七心中没底。 他有点后悔让人去送信了,可惜人已经找来了,他只能依照原本的打算行事。 老七心中不安,紧了紧手中匕首,低下头问:“他是你舅舅吗?” 小孩眨眨眼,道:“是。” 老七多了几分底气,重新抬头,见那年轻男人面色更加阴沉,凶煞地看着他。 这么生气,一定是亲舅舅没错了。 老七问:“马车、银两,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年轻男人道,“你要何时放人?” “助我出城后,不许让任何人追踪,明日午时,我会让人将这孩子送至城门口。” 老七自负有把柄在手,话说得理直气壮,但因挟持的是个孩子,得矮着身子,逼迫的话说得跟祈求似的。 他想多点气势,身子一直,手中匕首就离小孩脖颈更近了一些,几乎要贴上去。 年轻男人眉头一皱,侧身让行,“可以。” 他侧过身,让老七看见雨幕中停着的马车,除此之外,视线受阻,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已足够让老七欣喜。 怕外面埋伏有官兵,他夹起小孩一起往外挪。 既要注意挟持着的孩子,又要提防孩子“舅舅”,分神去查看外面情况时,一阵风裹着雨水迎面打来。 老七余光瞥见那个男人有了动作,来不及做反应,手腕“卡”的一声脆响,剧痛袭来。 痛苦叫声尚在喉口,怀中孩子不见了,紧接着膝上又是一痛,老七重重跪摔在地上,被人踩住了咽喉。 外面的侍卫听见动静闯入进来,其中一个禀告道:“侯爷,地窖中的孩子已经全部救出,根据坛州那边的消息,贼人共十三个,加上这个,已全部抓捕。” 脸被迫抵着粗糙地面的老七这才知晓,眼前这人并非他以为的什么武将,而是朝中留存的唯一一位侯爷。 难怪京城里会这么严密地搜捕他们! 当初就不该顺手捡了这个孩子! 老七后悔不跌。 前来接人的正是明于鹤。 他对侍卫点了点头,抱着那个小孩,摸摸他的脖颈,确定没受伤,又捏捏他的小胳膊小腿,问:“可有哪里痛?” “不痛。”小孩晃晃脚,靠在他肩膀上,道,“累。” 明于鹤轻舒一口气,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严厉问:“我是舅舅?” “爹!”小孩清脆地喊了一声,搂住他的脖子,道,“我骗人的,我机灵吧?” “机灵还会被人绑走?” 小孩伸长了手去摸后脑,解释道:“我跑去桥上看河灯,摔进坑里了,一睁眼就被坏人捡走了。” 明于鹤顺着他的手在他后脑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个肿包。 这孩子是被带出去玩耍时,一个错眼就消失不见的。本以为是被人绑走的,听他这么讲,更像是无意间摔进桥洞晕了过去,醒来后恰好碰见这群贩奴,才被带走的。 明于鹤怒火稍减,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捏着他的脸,问:“牙是自己掉的,还是被人打掉的?” “吃馒头硌掉的。”小孩张大嘴巴让他看豁了的门牙,又摸着旁边那颗道,“这个也快掉了。” 明于鹤揉揉他的脑袋,把人按在怀中,然后眸光低垂,踩在老七侧颈处的脚猛地用力,老七顿时脸色扭曲,浑身抽搐起来,却痛得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 他已废了老七一只手、一条腿,坛州知府还要从他口中逼问既往犯下的罪行,得留他一条性命。 但将人交给京兆尹之前,明于鹤还有一件事要郑重澄清。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他将怀中孩子掂了掂,道,“我是他爹!” 他是这个孩子的爹,与孩子娘是夫妻,才不是兄妹。 说完这句,明于鹤一脚将人踹至侍卫面前,吩咐侍卫道:“移交给京兆尹一并处理。” 侍卫将人带走。 孩子和犯人都找到了,后面就是官府的事情了。 明于鹤抱着儿子边走边嘱咐:“我与你娘说这几日你去了你舅舅那,正好她病了,没有过去看你,你可不能说漏了嘴,不然她该难过了。” “知道了。”小孩点着头,又去摸豁牙。 明于鹤抓住他的脏手揉了揉,道:“脏成这样……得先去你舅舅那清洗干净了再回去……” 说话间走到了门口,侍卫刚拿起伞,未及撑开,一只在雨中迷失方向的飞鸟朝着小孩脸上的扑来,沾着雨水的利爪泛着光,利刃一般。 明于鹤眼疾手快,抬起手臂挡了一下。 飞鸟撞上去,利爪在他手背上留下两道划痕,然后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明于鹤看看手背上的抓痕,再看怀中儿子,语气难明,“你这个霉运……” 他没说完,“啧”了一声,就此打住。 这是他与骆心词的孩子,乳名阿岑,如今六岁出头。 孩子听话、聪慧、稳重,就是运气不怎么好,小时候不会走路还算安全,会走路之后,跌跤、摔碰是常有的,被鸟儿啄和抢食都是小事,看人耍花枪,还能碰上杂耍失误,险些被枪尖刺到。 为保护这个倒霉儿子,明于鹤没少受类似的小伤。 阿岑人不大,但是听得多了,就懂得霉运是什么意思,枕着他的肩膀闷闷不乐问:“只有我倒霉吗?” 明于鹤点了下头,脑中一闪,忽然停住,道:“爹也没少倒霉,只是我与你不同,我是碰上你娘,想为难她的时候才会倒霉。” “啊?”阿岑按着他的肩膀直起身子,皱着白嫩的脸蛋,着急地质问,“爹你为什么要为难我娘啊!” 明于鹤:“……好问题。” 为什么为难骆心词,这些往事一言难尽,但明于鹤目前能确定的是,他真是多余安慰这个儿子了。
第83章 养娃(3) 贩奴的信是送给骆颐舟,中途被明于鹤劫去的。 骆家人都知道孩子丢失的事情,在他们面前不用隐瞒,明于鹤直接将人带去骆家清洗一番,换上干净衣裳、填饱肚子之后,才带人回府。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时,阴雨不急不慢地继续飘着,明于鹤先一步下了马车,问:“夫人怎么样了?” 出来迎接的侍女道:“夫人今日没发热了,为了稳妥,晌午还是服了一贴药。午后小姐回来了,与夫人在亭子里说了会儿话。”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8 首页 上一页 93 94 95 96 97 9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