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一个清醒的?” “有的。”手下道,“就前几天从桥洞里捡回来的那个还醒着。” “老七,你去看看。” 老七咕哝几声,在领头的训斥下去了地窖。 几人口中的孩子是他们进城后捡来的。 前几日下了场暴雨,雨停后就是乞巧节,外出游玩的人很多,他们是趁着热闹逃窜进城的,在城西石梁桥下的桥洞里躲藏官兵时,碰见了个五六岁的小孩。 这小孩不知怎么的掉进了桥洞中,浑身脏兮兮的,活像只小脏狗。 怕他乱叫引来官兵,加上这伙人干的就是买卖孩子的勾当,索性顺手将孩子捂住嘴带走了。 回去后洗干净才发现这孩子生得白嫩,像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可惜他们嫌人太脏,把衣裳扔了,看不出他的出身来历。 旁的孩子被掳来后,不放声哭嚎也会小声啜泣,只有这个孩子不哭不闹,平静的不像话。 若不是还知道渴了要水、饿了要吃饭,这伙人就要把他当成痴傻儿了。 几个孩童都扔在地窖里,里面黑漆漆的,老七提着油灯下去,还差几步到底的时候俯视下方,在模糊的光线中看见阴冷的地窖深处,有一个坐着的小小身影。 仔细一瞧,黑暗中,有一双澄澈的明亮双眼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是几人捡来的那个男童。 他周围,其余大大小小的孩子睡得东倒西歪。 这情形放在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身上太过诡异,大概因为亏心事做的太多,或是地窖太过阴冷,乍一对视,老七莫名想起那些婴孩鬼魂之类的怪谈,心里直发毛。 这也是他不愿意过来的缘由。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眨眨眼,不说话,只冲他招手。 老七心中发楚,但不至于对着个孩子露怯。 他落地,走过去后将灯悬在那小孩头顶晃了晃,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你爹娘都是什么人?” 那小孩抬起脸,琉璃珠似的眼眸里转着烛光,像是听不懂别人的问话,没回答,而是高高举起手中被啃咬了几口的馒头。 老七低头扫了一眼,见那馒头被捏变形了,上面沾着小孩的口水,还有一点不知哪里来的红痕。 “有冷馒头吃就不错了!” 他以为是这娇生惯养的小孩嫌冷馒头硌牙,责骂了一句,又唾弃道,“跟个傻子一样,难怪被人扔在桥洞底下!” 老七觉得这孩子多半是太迟钝,被家里人抛弃的,没管他,迳直蹲下去甄别到底是哪个小孩引来这么多官兵搜查。 才提灯查看了两个孩童,衣裳忽然被扯了扯。 老七扭头,看见唯一清醒着的小孩对着他仰起脸,“啊”的一声长大了嘴巴。 这一看,把老七吓得汗毛直竖。 老七是蹲着的,灯放得低,烛光从下往上打在小孩脸上,衬得那张肥嘟嘟的脸惨白惨白的,配上那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瘆得人后背发凉。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小孩大张的嘴巴里血淋淋的,仿佛刚撕咬过什么东西。 做这等买卖孩童勾当的人,手中都是沾满罪孽和鲜血的,最怕鬼神报应。 霎时间,坊间流传的什么婴孩变成厉鬼吃人的怪诞传闻涌入老七脑中。 他打了个哆嗦,吓得跌坐在地上。 “牙掉了……”那小孩口齿不清道,“……要漱口。” 手中灯笼因为战栗落下,光影转暗,那张瘆人的死人脸恢复成软嫩的幼儿脸庞。 老七咽了咽口水,道:“等、等着……” 他快速爬出地窖,到了外面,沐浴在明亮的日光下,心中的阴霾消散几分,心跳仍是很急。 老七心有余悸,不愿意再去地窖。 可他们一行人中,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余下几人中就他地位最低,这几个孩子都归他管。 而且这几个孩子里有一个出身权贵,关乎他们性命,没弄清楚前,一个都不能出事。 记起同伙,老七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们本是六个人一起入城的,从桥洞离开时,这小孩脚底一滑,直接往水中栽去。 老五舍不得这棵摇钱树,死命拖拽,小孩保住了,他自己掉进水里去了。 老五不会凫水,喊叫声引来了官差,他们怕被发现,不敢滞留,丢下老五逃跑了。 到了藏身处,要将绑来的孩子藏到地窖里去,都是值钱的,不能弄残或弄死了,得小心地搬动。 又是轮到这个小孩时,挂在地窖里的软梯突然断了,老八狠狠摔下,断了腿,这小孩倒是好,正好掉在他肚子上,一点没伤着。 掳了那孩子才短短两天,他们就伤亡了两个人。 老七边打着水,边琢磨这事,越想越觉得那孩子邪乎。
第82章 养娃(2) 老七往地窖里送了水,将小孩推到一边,继续查探其余的孩子。 绑来的孩子都很富贵,他没眼光,看不出衣着布料有多名贵,也猜不出究竟是哪一个引出那么大的阵仗。 这边翻查着,上方忽然有人闪现,急道:“官差来了!老七,你看着那几个兔崽子,别出声!” 老七方才都听说了,官差是对着官府的记录挨家挨户地盘查,十分细致,遇上租户,还会查看租赁文书。他们是偷摸躲藏进来的,拿不出这东西,一定会引起官府怀疑。 上面的人见势不妙还有的逃,他被困在地窖里可就是瓮中之鳖了! 老七脑筋转得还算快,赶紧道:“拉我出去!” 他丢下几个孩子就要爬梯子,只听前面传来几声沉重的门板破裂声与呵斥声,上方的同伙脸色一变,仓皇道:“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说完匆匆用干草堆掩住地窖入口,人影就消失了。 老七急忙往上爬,爬到一半听见前院有悲惨的哀嚎声,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也在急速逼近,仿佛就响在头顶。他心里一慌,快步退了回去。 地窖中,由他带来的那盏油灯还燃着,就搁在那个清醒的小孩脚边。 那小孩刚吐出漱口水,把手指伸进嘴巴里摸了摸,慢吞吞地想要继续漱口。 老七怕被上面的官差发现,快步返回,熄灭油灯,捂住了小孩的嘴巴,在黑暗中屏息凝气,以期待上方的人能忽略这个藏在干草堆下的不起眼的地窖。 惊慌中,他也在犹豫是否要将孩子打晕。 打晕的好处是,防止他挣扎让人听见动静。 坏处是,所有的孩子都昏睡过去的话,倘若被人发现了地窖,官差瞧不出孩子是生是死,怕会直接将他斩杀。留个清醒的在手中,多少能当个保命符。 踌躇了会儿,见被捂着嘴巴的孩子没闹出半点动静,老七慢慢歇了将人打晕的心思。 两人在地窖中潜了许久,直到上方没了声音,老七才敢悄悄探头。 庭院中空无一人,他那些同伙是被官差逮捕了,还是四散奔逃了,他全然不知。逃了还好,万一是被抓捕了,经过审讯,一定会供出这个地窖的。 他也得快点逃走。 逃跑出去也很难出城,得找个保命符。 老七在昏睡的孩童中看了一圈,最后面向那个清醒着的小孩。 昏迷的不好带,弄醒了,会哭闹,更容易引起怀疑。 反观这个清醒的小孩,人有点傻,但不哭不闹,好哄得很,两人可以伪装成父子,必要时候,还能把这孩子卖了换银两。 “有人问,就说我是你爹。”老七与那小孩商量,“你若是答应,我就带你出去。” 地窖太黑,他没看见小孩有什么动作,也没听见反对声。 老七认定这孩子不正常,没多想,摸黑把人背到背上,偷偷摸摸地爬出地窖后,片刻不敢耽误,夹着孩子快速从后门跑了出去。 事情还算顺利,就是离开的时候,院墙上靠着的晾晒竹竿突然歪倒,砸中了老七的脑袋,疼得厉害。 老七不敢出声,蹑手蹑脚绕开后门附近巡查的官差,松了口气,将小孩放了下来。 “我爹比你高。”那小孩突然开口。 老七回头看他一眼,惊诧道:“你不是傻子啊?” 小孩不理他,又道:“我爹好看,你丑。” “我管他好看不好看,反正现在老子是你爹!”没了地窖里的阴冷氛围,老七一点不怵他,闻言有点生气,道,“再废话,小心我把你送回地窖里!” 小孩绒眉微皱,道:“你吓唬人,我知道你不敢回去。” 老七被个小孩戳了心窝子,大怒:“那我就把你活埋了!” 终于让人闭了嘴。 街上到处都是官差,老七不敢露面,拽着小孩躲躲藏藏,最后决定躲去鱼龙混杂的瓦肆。 他对京城不熟悉,为了躲避官差,走走停停,绕了好几条巷子,经过一一个狭窄巷子时,被拽住了手。 小孩扑扇着水汪汪的眼睛,张开双臂,道:“我累了。” “老子还累了呢!”老七心气不顺。 带着个奶娃子是为了掩人耳目,可不是为了伺候他。 “老实跟着,敢闹出动静,打断你的腿!” 那小孩不吭声了,被他拽着胳膊,踉跄地跟着。 老七步子迈得大,只管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嗷呜——”的低吼声,他正警惕着官差,立即回头,看见那小孩的脚刚从一根毛茸茸的尾巴上抬起。 他脚边是一摞竹筐,随着低吼声,竹筐后蹿出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黄狗。 被踩了尾巴的黄狗“汪汪”叫了几声,龇着牙朝二人扑来。 老七吓了一跳,丢了小孩扭头就想跑,不想被抓住了衣裳。 孩子身子小,拽着他衣角就往他腿后躲。 就慢了这一下,黄狗已经扑咬上来,老七吓得连踹两脚,裤腿都撕破了,才想起抄起竹竿对着黄狗挥舞。 好不容易把狗撵跑,他提着破烂的裤腿,气道:“我当你是个傻子,这时候你躲的倒是快!” 老七骂骂咧咧地带着人往前走,刚出巷子,青天白日里,一道闷雷凭空响起,日光转瞬被乌云遮蔽,狂风随之扫地起。 夏末余威发作,大雨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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