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念闻言,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便要噎在喉咙里。若说方才是假装怕黑怕鬼,此刻她是ῳ*Ɩ真怕周玹再说下去。 听周玹那话,他无疑是知道了什么。可常清念只求他搁在心里,一个字也别吐口儿。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辈子也就过去了。没必要坦诚相对,搞得跟明镜儿似的,赤条条地教人看个一清二楚。 常清念打死不认,只埋首在周玹颈窝里,呜咽哼唧道: “陛下发发慈悲,莫再欺负妾身了。” 女子语调娇软,拖着委屈浓重的鼻音。 她先推三阻四地不说实话,还要怪他欺负人? 听见常清念恶人先告状,周玹简直恼笑不得。 真恨不能将这小坏坯子剥开来,扯了她的遮羞布,看她还装哭不装哭? 但见常清念唧歪着不愿招认,周玹终是长叹一声,只不知她哪里来的毛病,遇事就要躲是什么道理? “行了,朕只是带你过来瞧瞧,没想着如何。” 周玹信手拉开匣子,翻出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待用帕子细细抹去薄尘,周玹这才将夜明珠塞去常清念手心里,语气软了下来: “这凤仪宫虽已简单动过,但不日便会重新布置,到时皆按你的心意来,可好?” “按……按妾身的心意?” 常清念听罢倒忘了装哭,讶然抬起头来。 掌中夜明珠光芒璀璨,登时映亮她难以置信的神情。 被周玹睨了一眼,常清念这才又垂头哼唧两声,像只受惊的红眼儿兔。 “明年你就该迁宫了——” 实在拿常清念没法子,周玹舍不得吓唬她,便只好徐缓笑道: “常皇贵妃。” 常清念闻言惊愕,夜明珠“啪嗒”一声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去周玹靴边。 周玹纡尊弯腰,将那颗夜明珠拾起,重新放回常清念沁凉的手心里,又自己贴掌上去替她焐着。 “德妃已自请出宫清修。” 周玹低声解释,唤回常清念思绪,这才又提议: “你若实在害怕,不愿搬来凤仪宫住,朕也可为你另辟一座宫室。” “不用这样麻烦……” 常清念下意识地应声,而后又怔怔道: “妾身怎么感觉跟做梦似的?” 刀尖尚未舔血,她就当上皇贵妃了?她本还以为,自己同德妃会有一场苦战。 周玹本就暗自手痒,此刻见常清念迷蒙,立马趁人之危,轻轻给她腰下一巴掌。 “欸!” 常清念陡然回神,脸腾地一下烘热起来,嗔道: “陛下做什么又打妾身?” 当然是打她撒谎不脸红,周玹哼笑一声,只悠哉扬眉道: “念念不是怀疑自个儿做梦吗?朕替你醒醒神。” 常清念轻咬唇瓣,赌气不做声,心道周玹看着大义凛然的,其实就是扯幌子泄私愤。 “打疼了?” 见常清念撂脸,周玹还是没忍住先去哄人,将她箍在怀里问道: “那朕给你揉揉?” “您……您别胡来呀……” 常清念瞪圆杏眸,仰身欲躲,却不料摔去软榻里,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原来是欲拒还迎,是朕不知趣儿了……” 周玹见状,果然闷声轻笑,欺身覆上。 掌心划过柔盈香馥,周玹心中那点不满她逃避的火气,忽然就化去别处,烧着了帐幔围起的四方天地。 崔福揣着手站在殿檐下,听着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顿时笑眯了一双眼。 瞧他方才说什么来着?这桶热水烧的可真是及时! 他就是万岁爷肚子里的蛔虫,御前顶贴心儿的奴才! - 冬月二十,京中落下今冬第一场大雪。 一夜之间,鹅毛般的雪花片儿覆满金琉璃瓦,整座皇宫都陷进无边无际的温柔白雪当中。 皇帝亲拟御旨,册命贤妃常氏为皇贵妃,摄六宫事。翌日恰逢冬节,即受内外命妇朝拜,仪同皇后。 六尚局为皇贵妃配备一应仪驾,俱比照皇后规格,分毫不差。 众人有眼皆知,目下不过是碍着先皇后丧期未满。待明年七月一过,常皇贵妃自然会正位中宫。 而今除却常清念外,宫中已无能堪事的主位。 周玹便暂留德妃在宫里,命她操持常清念的册封礼,率众女眷向常清念行礼毕,这才预备动身离宫。 送德妃出宫那日,常清念早早拾掇停妥,便又倚桌打起香篆。 凝视着缕缕烟丝浮起,常清念仍觉恍惚,不禁喃喃道: “本宫特地替她选的牡丹皮入香,如今竟也用不上了。” 承琴正替常清念归置凤钗,闻声竖起耳尖,猜着这个“她”,应当是说德妃。 “既奠不了亡魂,那便贺她新生罢。” 常清念将香扫掷回百福缸里,碰出“咚”的一声,仿佛当真敲响了某种伊始。 承琴不禁颔首,轻声附和道:“兴许此刻出宫,便是德妃娘娘最好的归宿。深宫争斗不休,又有几人能得善终?” 承琴还记得,这牡丹皮自数月前便已掺进香粉。看来娘娘即便欣赏德妃,也不曾有心软手软的打算。 锦音掀帘进来,在外头冻得鼻尖通红,仍喜笑禀道: “娘娘,时辰差不多,咱们可以去送德妃了。” 常清念便教那香燃着,自己起身拢起吉光裘。由承琴和锦音搀扶,缓步走去宫外。 门外正停着皇后仪驾,只见销金龙凤旗迎风招展。打头的宫人手持金提炉,为凤驾熏香开道,其后众人捧着扇、瓶、盆、杌等“金八件”,着实是逶迤气派。 当年她们进宫时,常清婉已经缠绵病榻,并不曾传驾出门,故而这还是承琴第一次见皇后仪驾。 承琴扶着常清念进轿,不由啧啧感叹: “奴婢从前见贵妃仪仗,就觉得煊赫至极了。如今同这皇后仪驾相比,顿时便差上一大截,怪不得大伙儿做梦都要往上爬呢。” 常清念闻言轻笑,眨眼打趣道: “承琴姑姑有点出息,当心下巴都要掉去地上了。” 承琴赧然掩面,又不甘示弱地嘟囔道: “娘娘还说奴婢呢。前些日子薛尚功来为娘娘量衣,娘娘挑凤袍花样子时,不也欢喜得合不拢嘴?” 锦音偷听着二人互揭老底,不由低头忍笑,赶忙吩咐太监扬声起驾。 - 宫门口,德妃正要与玲珑步下玉阶,却见不远处宫人退避,竟是常清念过来相送。 德妃立在原地,见常清念下轿,这才含笑行礼: “皇贵妃万福。” 没等德妃欠身,常清念已托住她腕间,婉声道: “宋姐姐不必多礼,仍唤我妹妹便是。” 左右等会儿便要离京,许是今生都不会有再见之时,德妃也没推脱,只颔首道: “多谢妹妹前来相送。” 常清念与德妃一同朝阶下走去,轻声询问道: “姐姐此行打算去哪儿?” “应当是净台山罢。”德妃唇角噙笑,“儿时便常听人说起那里,我还与宓儿顽笑,日后一起做女冠。如今她早早乘鹤西游,只好我自己一人独去了。” 常清念闻言,心下也不由略有怅然,勉力勾唇: “我从前在宫外时也曾听闻,净台山的确是个好去处,比青皇观强上许多。” 德妃并没有追问,只等自己亲去体悟一番。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很快走尽,德妃立在马车前,回身朝常清念笑道: “妹妹赢了,赢得很彻底。” 至今再想起那日东暖阁中的交谈,德妃甚至觉得,皇帝何止甘愿做常清念的磨刀石?恐怕垫脚石也并非不能考虑。 但望常清念不会辜负皇帝情意,他二人能一辈子携手走下去。 “你往后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安心守着皇上,好好享受你鲜花着锦的余生。” 未及常清念回应,德妃便已轻声留下最后一句,转身登上马车。 常清念望着车帘落下,心里默默想道: 自此安然度日吗?那恐怕是不能。 空中忽而又有细雪飘落,常清念微垂眼睫,手掐子午诀,朝远去的德妃轻轻躬身,行了个她从前最厌憎的道士礼。 做女冠或许是德妃的心愿,但绝不是常清念的,她只爱这俗世荣华、污浊权柄。 承琴跟上前来,一面扶常清念往回走,一面低声询问: “娘娘,明日还要召常夫人进宫吗?” 即便听罢德妃所言,常清念心意也无半分回转,只淡声应道: “自然。” 她从未忘却仇恨,也清楚自己进宫是要做什么的。 承琴只好在心底暗叹,又问道: “那可需知会兰大人一声?兰大人说近日本不该他御前进讲,但若娘娘定好日子,他可与翰林院同僚换值。” 常清念微蹙眉心,反问道: “表哥过来做什么?” “兰大人许是怕娘娘孤身一人,会扛不住风刀霜剑。” 承琴抿唇瞧着常清念,显然也有此顾虑。 “告诉表哥,这些时日有劳他奔走,明日之事便无需他操心了,本宫一人足矣。”常清念断然回绝。 “要不就让兰大人来罢?到时您自个儿进去,奴婢们只能等在御书房外头。有个娘家人在,也好陪着娘娘。”承琴禁不住劝道。 “皇上兴许会放过本宫,但表哥掺和进来,定然是十死无生。” 抬眸望向远处皇极宫飞檐,常清念坚决摇首: “让他在翰林院里安生供职便是,莫要断送前程。”
第70章 偏执 翌日,常夫人奉诏入宫,并依着家书中所言,将账簿一并携来,递给常清念验看。 常清念今儿个尤为华冠艳妆,一袭玄色绣金凤袍裹身,长长拖尾散落在脚踏上,如同半折起的黑色羽扇。其上金线游走,浮光流动。 常夫人嫉恨得满心冒酸,只坐在下首闷头品茶,一眼都不愿多瞧,心里暗骂她猖狂的小贱人,无端摆谱儿给谁看? 常夫人愈想愈气,没一会儿便等得不耐烦,冷哼道: “说好的三七分成,还能短了你的不成?防家里人跟防贼似的。” 金护甲划过账簿上密密麻麻的数目,常清念红唇轻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哂道: “府中近来进账颇丰啊。” 常清念睨了眼常夫人,只见她此刻手头宽裕,通身便又珠翠环绕起来,连带神情也倨傲不少,心中不禁冷笑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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