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疏眯着眼笑,眼眸似一弯月,“像不像你?我在宴席上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它跟你一模一样。” 周密的计谋被盛疏的出现打乱了节奏,严倦一边恼她坏事,一边又怕曦月因自己记恨她。看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所有恼怒和忧虑又一瞬间烟消雾散,再无法生她的气。 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生过她的气。 严倦迟迟没有接过盛疏递来的狐狸豆包,笑容在盛疏脸上凝滞,她惴惴不安道,“狐狸,你不喜欢吗?” 严倦疏淡的目光栖落在盛疏脸上,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计划的每一环,下得每一步棋,都没有把盛疏算在其中。他还清晰得知道,在他精心筹谋的未来里,也没有盛疏。 他继承了母亲身上杀伐果断的一面,深觉自己从未如此徘徊不定过。 盛疏等了很久,拖着狐狸豆包的手臂开始泛酸,等到脸上血色尽失,终于等来严倦的回应。 “盛疏,我说让你离我远一点的话,并不是玩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见你。”
第九章 (大修) 容琰今日应召入宫,陪太后说话,出来时又遇到了三皇子和六皇子,两位皇子历来不对付,但都和容琰关系不错,容琰又避免不了得从中充当和事佬,缓和剑拔弩张的氛围。坐上北胜王府的马车后,容琰绷紧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车帘隔不开闹市的喧扰,容琰在沸腾的尘世喧嚣中昏昏欲睡。 马车突然停下,韩东撩开帘子,“世子,王爷想喝轩庭楼的雁来归,要买给他么?” 自古都是儿子怕老子,容家家风倒要反着来,北胜王在战场上说一不二谁也不敢违他的令,回到家里想要喝壶酒都要看儿子脸色。上次喝得烂醉回来吐了容琰一身,第二日容琰就给王府下了禁酒令。北胜王一肚子酒虫没人喂,上午容琰出门前扭着容琰要喝酒,容琰嫌他烦,被磨得没有办法,含糊答应,把北胜王要求的五壶酒讨价还价降到了两壶,北胜王有酒就是娘,笑眯眯地送他上了马车。 “雁来归?”容琰呢喃着这个名字,钻出马车,站到轩庭楼前。 掌柜的正埋头打算盘,经小厮提醒,忙放下算盘亲自出来相迎,“世子大驾光临,小楼蓬荜生辉。” 容琰淡笑道,“贵楼的雁来归名满京州,慕名而来,不知今日能否有机会买上两壶带走?” “有有有”,掌柜的连声回答,“世子里面先坐着喝杯香茶,您要几壶?小的这就命人去备着。” “我并不嗜酒,只是慕名而来,两壶足矣!”掌柜命小厮引容琰去雅间,被容琰拒绝,“酒装好我就走,雅间还是留给需要的客人。” “世子若不嫌弃,坐到这里来,容严倦招待世子一杯薄酒!”容琰闻声回头,严倦坐在窗边的雅座上,一身金光灿灿,像一只骚包惹眼的金孔雀,见他看过来,冲他摇了摇手上的空酒杯。 严倦声量并不高,恰到好处得传到了容琰耳朵里,引得酒楼里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里面有世家的公子,嫉妒严倦受女人青睐,便想从中插一脚,把容琰请到自己这桌来。 没等他开口,一名身量较高的男子被小厮从门口引进来,穿一件晶石紫缎面夹袍,贵气加身,一看就不是寻常出生。 他先看到容琰,抱拳行礼,“容世子竟然也在这里,平日总难遇上世子,今日好不容易撞上,世子务必赏脸陪在下喝一杯。” 说是赏脸,语气却并不客气。 容琰回礼,“万事讲究先来后到,这次严公子早一步占了这先机,这杯酒我先与严公子喝,下次有缘再与闻二公子同桌共饮。” 语气也算不上客气。 闻渊的父亲位列三公,乃是当今陛下身边的肱骨重臣,闻渊借着家族的势,哪怕遇到身份比他更高的人,也丝毫不收敛他的嚣张跋扈。被容琰不留情面的拒绝,他用一抹笑容将尴尬一带而过,阴鸷目光投向严倦,暗自在心里记下一笔。 容琰在严倦对面坐下,严倦翻开一个倒扣的酒杯,为容琰倒满一杯,“我好心好意请世子喝酒,不求世子感激涕零,但也用不着回报我一个敌人吧?世子,听我一句劝,恩将仇报的事儿少干,损阴德。” 严倦笑得十分欠扁,但容貌太过昳丽,再大怨气也舍不得朝着这张脸使出来。容琰笑道,“严公子邀我喝酒,闻家二公子也邀我喝酒,我弃了闻二公子,给严公子留足了脸面,这恩将仇报要从何说起?” 严倦向后靠去,手臂搭在椅背上,他见谁都是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是我口误,自罚一杯。” 在旁伺候的春信忙斟一杯酒递过去,严倦接过来一口饮完,酒杯放回桌上。“放眼整个京州的王勋贵族,挑不出谁比世子对我更上心了,想来世子也是怕我招祸,随时随地派人盯着,我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都是世子的功劳,严倦在这里谢过了。” 说着拿起酒杯递到侧面,春信倒好酒,严倦再将酒杯转向容琰,“严倦对世子的感激之情尽在这杯薄酒中。” 在容琰知道这位狄羌长公子在扮猪吃老虎的时候,就知道他安插在严府的眼线迟早要被发现。被当面戳穿,他既不惊讶也不尴尬,举起酒杯和严倦碰了一个,“对严公子我的确是用心良苦,严公子都不知道现在人工最贵,请人盯梢是多大的花费!你府上我塞了五个,这条街上至少二十来个,这不算什么,让我费神又费力的还是那些看你不顺眼的公子王孙。” “让世子如此破费,实在是惭愧!我不远万里来到大熠,受到如此庄重的对待,想到日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世子的监视下,内心有点儿不安。偌大京州城,真就没有一处可容我喘口气了?” 容琰不答,严倦两根指头搭在鬓旁,装作用心思考的样子。 “我倒是想起一处,不知道曦月公主府,世子有没有费心思?” 容琰竖在脸上的儒雅面具上,裂开一道冰纹。他微微垂首,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很快,他复又抬头,低低笑起来。“派人盯梢是为了证实一件事,现在严公子亲口承认了,倒也省去我很多功夫。严公子,既然都挑开了,不如再往深处说几句,好好的继承人不当,到我大熠来做什么?” 严倦眼睫轻垂,眼睛里织出细密的笑意。“大熠地大物博,酒好喝,茶好饮,菜好吃,有趣的美人还多,我放着这种好日子不过,在狄羌那方寸之地跟人争得你死我活,犯得着嘛?” “有趣的美人?”容琰用拇指和食指圈住酒杯,在桌面上一圈一圈地转着,“前有盛将军之女,后有我大熠的帝国牡丹,严公子美人冢中囊括的美人,都不是一般人。” 容琰统共只用了两杯酒,该说的都说完了,他起身告辞,严倦起身相送。掌柜的见他将要离开,唤小厮把酒送上马车,容琰想起酒的名字,开口问道,“酒的名字很特别,可有什么来历?” 掌柜的笑着解释,“发明这酒的酿酒师是一位新婚少妇,他丈夫是个血性男儿,听闻北戎总犯我北方边境,逢二月朝廷征兵,便主动跑去服兵役。他丈夫总听说书的讲起历代北胜王的英雄事迹,非常钦慕北胜军,这次也是自请去的北方。酿酒师的丈夫去服役时,两人新婚不满一个月,她日夜思念丈夫,便给新酿的酒起名雁来归,取北雁南归之意。”
第十章 (大修) 容琰没有问容跃此次回京能够待上多久,皇城京州日日重复着它的繁华安宁,但江浙的暴-乱,外敌的兹扰却从未停下过。容跃闲在家里也不时得接到边关密信,内忧外患一茬接一茬,只有享乐已久的王公贵族还一厢情愿地麻痹在粉饰过的太平表象之中。 容跃不说什么时候离京北上,容琰也不问,但他心里知道,父亲待在家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海晏河清,盛世太平,仿佛就是辨不清年岁的一场旧梦。 容琰摸出一锭银子,“烦掌柜的再装八坛,送到马车上去。” 等小厮装好酒,掌柜的撩帘入门后,容琰转身再向门内看了一眼,视角被挡去不少,站在门外无法看到严倦所在的位置。 “世子,这就回去了吗?”韩东询问道。 容琰神色诡谲莫辨,韩东跟他太久,立刻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的压迫力,心里泛起不安。 “怎么从来没人告诉我,曦月的新宠是严倦?”语气中辨不明情绪,却让韩东背上冷汗直冒。 “属下失职,请世子责罚。” 容琰什么话也没说,一撩衣袍上到马车里。一路上容琰一声不吭,韩东忐忑难安,回到王府,容琰在前踏上石阶,韩东扑腾跪在石阶下,中气十足道,“请世子责罚!” 容琰转身,就那样笔直站立在檐下的阴影里,看着韩东跪在炽热的阳光下。“起来吧!近来变故多,你一个人同时顾几件事,难免容易出现疏漏,怪我思虑不周。” 韩东不肯起来,容琰轻叹一口气,走下石阶,弯腰扶他,韩东才肯起身。 容琰与韩东一前一后走在长廊之中,开得如火如荼的凌霄花爬满外墙,这是王府之中唯一的亮色,花开的季节,容琰都会选择穿过这条长廊绕远路回到院落中去。 这时阳光正炽,凌霄花在阳光下更加绚烂夺目,目光所及处都是耀眼的橙红。容琰静静看了半晌,复又向前走去。 容琰赏花时韩东不便打扰,等跟随容琰走完长廊,才忍不住开口。“世子,严公子结识曦月公主,是想干什么?” 容琰答道,“曦月好美色,到底是他送上去的,还是曦月自己找上门的,还没有定论。公主身份尊贵,他想利用公主在京州搅弄风云,也不是不可能。” 韩东对容琰的担忧不以为然,“无非就是长得好看,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脑仁又刺痛起来,容琰停下来疲惫得揉了揉眉心。“我看史书里总说红颜祸国,可招祸的从来不是美色本身,而是可以颠倒乾坤的心机算计。” 韩东到底是个粗人,气性冲上脑门,声音不由高了一度,“狄羌就是个弹丸小国,干脆出兵,把他们一锅端了,省得在背后暗戳戳使坏。” 容琰已是十分疲累,还是耐心解释,“北戎常年犯我边境,如若现在大熠越过北戎去征讨跟它接壤的狄羌,北戎不仅会在背后捅刀,还会打着大熠恃强凌弱的旗号联合周边各国一起来造大熠的反。从前大熠国力繁盛,兵强马壮可以不怕它。这几年,陛下大兴土木,奸臣宦官借机横征暴敛,激得民怨四起。大熠如今就剩一个漂亮的壳,根本经不起捅。” “那我们就这么被动得由着他使坏?”韩东攥紧拳头,心下忿忿不平。 容琰倒没有他这么激动,常年的隐忍让他遇再大的事都能不动声色。“不能放任他使坏,但也不能明着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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