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修立在衣架前,正双臂展开任两个婢女仔细伺候宽衣,闻言轻轻“嗯”了声,尾音稍稍上扬,听着便是不悦。 室内气氛一时沉寂,过了片刻才听他喃喃了句,“告、假……” 两个字教他咂摸出一丝可笑的孩子气来,当他这儿是学堂不成,不想来还找借口告假,她怎么不直接来撒泼打滚儿求休学呢? 但还是算了,天大的账,他也还有足够多的时间慢慢儿同她算,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这晚上孤枕生绮梦,霍修从梦境中醒过来时,一身热汗洇湿了寝衣,满腔热烈教人心神躁动不已。 睁着眼躺在床上半会儿,体内一股翻涌的热浪却始终平复不下。 他闭眼深吸了口气,还是起身到衣柜前,拉开左侧第三层抽屉,取出了里头阮阮当初落水而留下的衣裳。 放到鼻尖轻嗅了下,一霎馨香入骨,通体舒畅。 他拿了衣裳回到床榻间,沉浸在她的香气中,自行动手排忧解难。 翌日清晨,总督大人起身后,房中婢女入寝间,从善如流自床边捡起褶皱脏污的衣裙前去清洗,晾晒后仍折叠整齐放入了左侧第三层抽屉。 *** 春末时分,马鞍山慈云寺旁的石榴林开出了红艳艳一片花海。 阮阮上山拜佛,是信女的身份,寺中不留宿女客,便将她妥善安置在了此处一件厢房中,夜里开着窗躺在床上,都会有微风裹挟着花瓣飘落在身上,心思细腻的姑娘不嫌麻烦,只觉得浪漫旖旎。 她上山有三日了,惴惴不安度过了第一日晚上后,发现无波无澜。 第二日清晨,画春也派小厮送了信来,说是缓兵之计进行得尚且顺利,她心头一块大石才终于落下。 方丈安排信女祈福的地方是偏殿,常时没有外客,每日辰时有小僧弥等在门前引阮阮进去,一日两餐饭食送过来,至日落酉时末再前来关门。 这日傍晚申时,她正双手合十跪在佛前潜心祈福,却不知怎的,总觉得身后似有一双眼睛隐在暗处,回过头寻吧,却又只见殿中四处灯火煌煌,并未有半个人影。 阮阮后背有些凉,只好安慰自己是看错了,毕竟神佛跟前,试问哪个妖魔鬼怪敢来放肆? 幸而不多时,慧心小师傅端着饭食前来,她胆子小,先前还有那青面獠牙恶鬼的阴影在,一时忍不住,问慧心,“小师傅,你们这儿没有闹过鬼吧?” 慧心单手比在身前说了声“阿弥陀佛”,“施主说笑了,佛门圣地不语怪力乱神。” 阮阮教小师傅的镇定衬托得有些不好意思,悻悻笑了笑说是。 慧心年纪不大,也还是个半大孩子,性善而健谈,送了三日的饭也熟悉了,凑着机缘一开口便同她讲了许多佛法。 她其实听不太懂但很认真,临了又诚心道声谢。 慧心谦逊回了礼,目光触及到佛前案上摆放的六枚平安符,多问了句:“小僧记得施主家中父母姊妹共五人,这第六枚平安符可是为姻缘之人所求?” 佛祖跟前不打诳语,阮阮没敢睁眼说瞎话,摇摇头惆怅说不是,“不瞒小师傅,我这辈子招惹了不该招惹之人,此生怕是姻缘坎坷了。” 慧心不通情爱却内心通透,闻言释然道:“世间没有不该之事,万物自有其缘法所在,施主过往境遇,或许也正是施主的机缘所在。” 这话阮阮听得懂字面意思。 但切实人生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像她这样整日担心霍修会不会来抓她进大牢的,难道也是我佛所说的机缘吗? 送走了慧心,阮阮望望外头的天,撇了撇嘴。 算了,佛法高深,她这等俗人怕是参不透了,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寺里的伙食是真的清淡,低头看看手中的斋饭,筷子搅翻了天也瞧不见多余一点儿油花儿。 但当着佛祖的面不能嫌弃,她呼出一口气,望着托盘里三个素菜一碗白米饭搓手手,咧嘴笑出了山珍海味的餍足,“今天吃酱肘子、麻辣兔头和炝炒虾仁!” 话音落,阮阮不知是不是听差了,怎么好像有人在背后笑了一声呢? 她一下子身上汗毛倒立,伸长脖子左左右右看了好几个来回,却还是连个鬼影儿都没瞧着。 外头的太阳已沉进山坳里去了,凑着暮色四合与树影婆娑,夜风吹起高阔殿中垂落的经幡,莫名有些鬼气森森。 阮阮的饭吃不下去了,福也可以明日白天再祈,躬着身子着急忙慌地收拾好饭菜,同佛祖告了辞,便左手食盒右手灯笼一路提着朝石榴林回去了。 还隔着厢房几十步,已经能看到屋中摇曳的烛火,想来是寺中的僧人顺手给点燃的吧。 她脚下加快了步伐,小跑着到门前,推开房门才往里走了两步,一眼看见面前榻上岿然端坐的男人,手中食盒与灯笼顿时啪嗒一声,直直砸在了地上。
第十八章 看见了霍修,阮阮就像闻到了牢饭的“血腥味儿”,当下腿一软,头也发晕了,一屁股倒坐在地上,悔不当初。 “大人!” 她连亲近都不敢随意同他攀了,“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下回再也不敢了,求您别抓我,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 那厢坐在地上哭嚎不止,倒教霍修一时强忍了笑意。 总督大人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她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也不是第一回 ,任凭心中一万匹战马奔腾而过,他面上也仍然是泰然自若,最大的波澜,也不过是轻轻挑了挑眉。 “错了?”霍修抬手在膝襕上抚了抚,嗓音懒散,眸光好整以暇望她一眼,“那说说你自己错在何处?” 阮阮认错认的坦荡又实诚,“是我不该私自探听大人行踪,也不该夜半独自进大人书房,我……我做这些都是无心之举,绝对没有暗中图谋不轨,绝对没有!” 他闻言还算满意,淡淡嗯了声,接着问:“可你若没有图谋不轨,那又是为何做这些?” “我……我……” 她支支吾吾不肯露底,霍修顿时沉沉一声,“说!” 阮阮吓得浑身一颤、鼻子一酸,抬起头看着他眼眶红得像兔子,缩着脖子回道:“我探听大人行踪是为了提前在宅子里等大人归家,进书房……进书房是为了……为了……找大人的庚帖。” 后头的话音渐小,几乎都要听不清了,但霍修听见了,入了耳,倒有片刻讶异。 那庚帖对姑娘的用处,无非就是姻缘嫁娶时对八字,她找他的庚帖,难不成是想看看俩人八字合不合? 想得倒是挺长远的…… 对面一时无话,阮阮惴惴不安掀起眼皮儿偷着去瞧他脸色,没想到一看,正见他眸中幽深,审视的目光堪堪笼罩在她身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先前那婢女说了,他的生辰是天大的秘密,谁都不能知道,他这么幽幽看着她,或许以为她看到了,正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要杀她灭口呢? 一念及此,阮阮忙着急忙慌地补充了句:“但是我没有找到!” 怕他不信,她又举起三根手指,“我今日对满寺神佛发誓,绝没有看到霍大人的生辰年月,也绝不会再行此不法之举,若此言不实,愿受……” “行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日我便不追究了。” 霍修自不舍得她真的发愿天打雷劈,骄矜扬了扬下颌,说教她起身,又朝她招了招手,说:“来。” 阮阮听着一怔,似是没料到原来他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一时还有些意外,犹疑问:“大人说话算数吗?” 见霍修点头嗯了声,她一颗心才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在地上坐了半会儿,屁股都受凉了,阮阮站起身拍了拍,踌躇挪着步子到了床前,垂首拿两指绞着身前的衣带,等他的后话。 霍修抬头往她脸上瞧了瞧,小美人儿脸上哭得冲出来两道白,实在有碍观瞻,伸臂环在腰上将人搂进怀里,手掌在她小肚子上捏了捏,喃喃道:“瘦了。” 他轻叹了声:“一声不吭地跑到山上来吃糠咽菜,图什么呢?” 阮阮还是觉得他翻脸比翻书快,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嗫嚅回道:“我就是来求个平安符,这儿挺好的。” 他从袖子里拿出块儿手帕轻轻擦她脸上的泪痕,忽而温声细语起来,“这几日未见,为何不说想我了?” 阮阮这几天光辗转反侧担心他何时要来抓她进大牢了,哪里敢想? 但听他这会儿问到头上了,窝在他怀里也不敢说不,思忖着点点头,“想你,每天都想好几百遍呢。” 好几百遍……虽然夸大,但这话光听着也教人称心呐。 她低垂着眼睫,浓密卷翘的长睫在眼下遮出两道羽翼似得阴影,霍修伸出指腹在她脸颊上抚了抚,心神微动,低头凑过去绵绵亲在了她眼睛上。 他地的触碰教阮阮眼睫上痒痒的,她眨眨眼睛闪躲,却躲不掉,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起的手掌摸到他下颌边缘,大胆捧着揉了揉。 霍修容着她,她便放肆起来,“原来霍郎根本不是来抓我的,是你想我想得受不了了!” 他不答话,阮阮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搂着脖颈锲而不舍地凑上去问,“对不对?对不对嘛?” 这几天明明同在邺城,总督大人却只能拿件衣裳聊以慰藉了两个晚上,眼下温香软玉在怀,他有些按捺不住了,指尖灵巧解开她的衣带,沉声吓唬她,“再乱动就把你丢到牢里去。” 阮阮顿住片刻,扭一扭身子在他怀里窝得更舒服些,盈盈笑起来,“我知道你不舍得的。” “你知道什么?”霍修轻笑了声,捉住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诱/哄般在她耳边命令道:“来,替我宽衣。” “唔……”阮阮胸腔中一只蹬腿儿兔子立时蹦了出来,踩得她心上不安宁,面上为难道:“霍郎,这里可是寺庙呢,不敬神佛是要遭报应的。” 霍修不以为意,温热的唇缓缓摩/挲过她的脸颊耳廓,嗓音低沉,“信这诸天神佛有何用?想要什么,自有我给你。” 他说着转身将阮阮扔到了榻上,倾身覆过来,以唇堵住了她多余的言语。 但后来不用了,阮阮自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出声,怕惊动了旁边寺中的一众僧人,也怕亵渎了佛祖,连哼唧都藏进了掌心中。 但她的隐忍敬畏落进霍修眼里,除了激发他更加使坏地逗弄和愈发沉重的喘/息没有别的作用。 他喜欢听她轻弱的嘤咛,细细地声音能变成一把小勾子,钻进人的心坎儿里,撩拨个不得停。 窗外飘进来的石榴花在翻/云/覆/雨间被碾成了零落的鲜红,被月光一照,变成了情人心底最浓烈的朱砂。 翌日清早,阮阮朦朦胧胧睁开眼,先看见了窗外林间弥漫的晨雾,打着哈欠转过头,正对上霍修好整以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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