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撑着手肘在枕头上,像是瞧着她睡梦中的模样好半会儿了。 阮阮从前都是天不亮就回府了,哪儿遇到过这境况,还没洗过的一张俏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忙拉起被子捂住了头,喃喃嗔怪他,“霍郎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霍修伸手过去在她身上轻掐了一把,勾唇笑得滟滟然,“昨夜不知是谁死死抱住定不要我走的。” 其实也就是约莫一个多时辰前的事,阮阮脸更红了,不好意思说话,在被窝里喃喃嘀咕:“是我糊涂了,你休要再提了吧。” 过了会儿,她羞够了,用双手扒着被子露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瞧着他眨了眨,“霍郎,我要去偏殿祈福了,你先闭上眼睛好不好?” “作甚?” 阮阮突然扭捏起来,“我、我要穿衣裳,你别看。” 以前不是没被他看过,只那时候烛火昏暗,而现在青/天/白/日的,感觉到底大不一样。 幸而霍修并无异议,望着她戏谑嗯了声,难得顺从地阖上了双目。 阮阮见状忙轻手轻脚坐起身来,方伸出手去取自己的小衣,腰上却突然横过来一只臂膀,轻轻一揽,便将她重新又捞回了床榻间。 霍修又改变主意了,眼前大好的春光,如玉雕刻的美人,浪费了岂不可惜。 这日阮阮的祈福误了时辰,临近午膳时方才到偏殿门口,但慧心仁善,只当她是睡了懒觉,不仅开着偏殿的门留给她,还照常给送来了饭食。 她跪在佛祖跟前,吃着寺里的斋饭于心有愧,但却记挂着霍修还在房中饿着肚子,便趁慧心走后,拿手帕包了个馒头夹豆干儿,做贼似得一路心虚地回了一趟厢房。 可这次推开门,屋里却已经又恢复了清冷冷地模样,桌椅板凳连带着床上的被褥都在原来的位置,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一样。 阮阮忽然莫名有些空落落地,像是心里有个地方没填满似得,捏一捏手里的馒头,还捏出了一肚子闷气。 *** 霍修自山间僻静青石道下山,避开了主路上众多香客,到山口处时,侍从仍守着马车在等,临到他至近前,躬身上来回禀了句:“大人,昨日傍晚卑职在附近抓到两只尾巴。” “留着无用,杀了吧。” 霍修脚下步子未停,没有多问。 东疆不轨者众多,暗中跟踪刺探者不在少数,若是抓个喽啰都一一细细审来,还不知要牵着出多少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就地斩杀断了对方的念头方便。 但侍卫闻言面上一时疑虑,说:“尾巴并非跟着大人而来,而是,为了寺中祈福的阮小姐。” “为她?”霍修踏上马车的动作这才一顿,蹙着眉回头问:“问清是谁的意思了?” 侍卫道:“那二人均是阮小姐表哥程明棠的随从,平头百姓,无其他背景,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表哥啊……又是这个表哥。 霍修对于程明棠和阮阮的婚事也算清楚来龙去脉,一个男人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出了事躲得比谁都快,现如今被退了婚,倒是执拗起来死缠烂打,连跟踪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真教人瞧不上。 他在马车前站住片刻,扭头往山上看了眼,吩咐下去,“教人去给程明棠些苦头尝尝。”
第十九章 下半晌酉时,承乾会馆里的文人士子们会友方休,三三两两结伴从会馆中鱼贯而出。 程明棠与两个好友并肩而行,他居中,另外二人显然对他十分推崇。 “眼看会试将近,依明棠兄的才华,只要此回发挥稳定,那卫二又岂会再有去年那般好运气,会元定是非你莫属!” 另一人也附和,“是啊,但近来总看明棠兄愁眉不展,可千万不要因为凡尘俗务乱了心神才好啊。” 去岁程明棠参加秋闱之际,先是因与阮阮婚期将近,喜不自胜,后又因阮父入狱,他被自家母亲幽禁在家大半月,忧心忡忡,冰火两重天下,上了考场也心神不宁,以致于发挥失常,才拱手将解元的名头奉送给了徽州卫家的二公子。 “多谢你们好意劝解,我此回自当尽全力而为。” 在会馆门前告别了两位好友,程家的马车等在一旁,程明棠上前去左右看了看,却没看到派出去的小厮。 前两日这时候理应已经回来换班了,没有两个,也总该有一个候着回事才对的。 “他们二人是何缘故不在,可有交代?” 侍立的小厮摇头道不知,“说来奇怪,小的今日早晨只见阿七去替小六了,并未见小六回来。” 程明棠听着心中略有不安,“走,去看看。” 上了马车一路疾行往慈云寺方向去,临近山脚下时已暮色渐沉。 马车停稳时,他却只听外头一声闷哼,紧接着咚地一声,推开车门一看,便见小厮人事不省地歪倒在车辕上。 还没等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眼前突然一黑,当头罩下来一个大麻袋,整个人从头到脚被囫囵一捂,大力拖行数步,头撞到石头上,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山中日子清平,阮阮祈福之期转眼到了第六天,还差最后一天便可功德圆满。 但这日巳时四刻,还未到午膳时分,她正跪在佛祖跟前平心静气地喃喃念经,却听身后响起一串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回过头去看,慧心匆匆而来,到了跟前先合手说了声“阿弥陀佛”,才道:“施主今日不必祈福了,山下方才有人前来传信,说程家公子路遇歹人受伤昏迷,程家想请施主前去看望。” “表哥昏迷了?!” 阮阮心头一时大惊,这下子经文如何还能念得下去,忙向慧心告了辞,一路小跑着往山下去了。 画春同一个程家的小厮等在寺门处,见她出来忙急切迎了上去。 “表哥现如今情形怎么样了?”阮阮问。 画春抬手扶住她一边胳膊下台阶,劝她先莫慌,“性命应是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苦头,一时半会儿难醒,老爷夫人已经先过去看望了。” 阮阮面上难掩焦灼,转而问那小厮,“怎么会这样呢?邺城守卫森严,表哥怎么会遇上歹人?” 小厮支吾道:“少爷遇袭时不在城中,而是……而是……” “是哪?你倒是说啊!” “是在这马鞍山下,慈云寺外。” 阮阮当下面上一顿,表哥无缘无故怎会傍晚时分跑到这慈云寺来,除了为见她还能有什么别的缘由,却不想遇上了流窜的匪徒,才致如今的地步。 一念及此,她心中立时愧疚不止,往程家的一路上,脑海中浮现的全成了表哥从前对自己的好。 小时候表哥让她骑在脖子上放风筝,无怨无悔地帮她捉刀代笔写课业,她长了蛀牙被禁止吃糖,也是表哥偷偷在袖子里藏了糖果晚上钻狗洞给她送来解馋…… 诸如此类的好,多得教她数不过来,甚至已经像每日吃饭喝水一般习以为常了。 他那个人,除了在紧要关头缺少些顶天立地的担当,从没有在别处对不起她过,现下他昏迷不醒,阮阮如何能不伤心。 到程家的路行了半个多时辰,阮阮火急火燎刚至前厅先看到了爹娘和姑父姑母。 姑母程阮氏向来为退婚之事对她颇有怨言,此回程明棠慈云寺外遇袭,程阮氏一见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你看看你把明棠害成了什么样子,你们吵架归吵架,可你偏要使性子跑到山上去,累得他那么晚还跑过去给你赔罪,这下好了,命都不一定还能不能保得住了!” 一通埋怨完没等阮阮开口,阮夫人先忍不住了,“姐姐怎么如此说话,我们阮阮去山上是早就定下来的行程,是为我们一家人祈福去了,她是个心善的姑娘,明棠受伤她也伤心,您心里再难受也不能拿她撒气不是?” “这合着是我们明棠活该受这样的苦了?”程阮氏横眉冷目瞪阮夫人一眼,又冲阮老爷道:“我们家就着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了什么事,阮行舟,你以后也不用再认我这个姐姐了!” “明棠本就是自作主张出城去的,怎么又摊上我们行舟的责任了?” “你们行舟?”程阮氏当即冷哼一声,“你别忘了他是我弟弟,和我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跟一个爹姓,你不过就是个外人罢了!” ………… 那厢两个妯娌吵得不可开交,多少年的新仇旧怨全都凑在一起发泄了出来,阮老爷和程老爷杵在中间劝了这个劝那个,结果两个都劝不住,水是越搅越浑,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阮阮站在一旁头疼不已,刚想上前去认个错缓解下气氛,抬眼却见她爹挤眉弄眼朝她抛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走别管这儿。 画春也上前来,“小姐还是先去看看表少爷吧,这儿交给老爷。”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她出了前厅,往程明棠的院子里去了。 二人在房门口正碰上例行看诊的医师,拦下来一问才知,程明棠此回真是吃了大苦头,不仅脸上身上多处淤青,歹徒下手之狠,甚至折了他一条左胳膊。 阮阮听得胆战心惊,扶着心口进里头,看程明棠眉头紧皱躺在床上,口中还不时喃喃叫着她的名字,当下更觉揪心得很。 这晚上她没回家,强打着精神在床前喃喃不停地自说自话了一个晚上,只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帮助表哥早些醒过来。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清晨卯时时分,阮阮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恍惚中却看见床上的程明棠抬起右手捂住了头上的伤口。 那厢疼得嘶一声,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忙直起身来去拦了拦,“表哥切莫乱动了,好好躺着,想要什么跟我说,喝水吗?” 不料程明棠眼前清明过来望着她一时大骇,挣扎着坐起身往后退了好些地方,“你、你、你别过来!” 阮阮瞧着他浑身战栗的模样倒是一怔,“表哥你怎么了,我是阮阮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程明棠没有失忆,也没有不认识任何人,他只是想起被人毒打时,耳边传来的那句——“再敢行背地跟踪之举,断得可就不止你这一条胳膊了。” 他不答话,阮阮忧心这莫不是被人敲坏了脑子,试探着伸出手去,冷不丁儿在他额头上探了下,果然又吓得他浑身一颤,抬眸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无奈问:“表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程明棠方才冷冷刺了声,“我怎么了难道你不清楚吗?” 阮阮教他问了个两眼一抹黑,鼓着腮帮子怨怨道:“你怎么了我如何会清楚嘛!” 这几句话当真是牛头不对马嘴,程明棠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一时也心乱如麻。 回想当时那两个歹徒十足凶神恶煞,出手暴戾无比,但他的表妹常年养在深闺里,乖顺温柔,确实也不应该是她会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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