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蛮喜欢和卫霁一道相处的,不管是昨天几个人一块喝酒,还是今儿被他带着跑了小半座城,虽然骨头都快颠散架了,但她其实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刺激。 可她的这些喜欢却好像只在于和他一起玩儿,提起婚事,她内心里似乎就不那么愿意了,甚至还有些抗拒。 但是对于做霍夫人,阮阮就挺愿意的了。 她想了想,深觉自己骨子里,大概就是个恋慕权势的肤浅女人吧,唉! 装模作样轻叹一口气,心里正鄙视自己呢,见画春从外头端着甜汤进来,到了近前一看,红木托盘上还放着一封信。 “这是谁送来?” 阮阮看见了便问了句,伸手去拿时,心里想着:难不成是霍修为了方才当众罚她之事,又暗搓搓来哄她了? 画春回道:“是卫公子身边的小厮送来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卫夫人当真是气坏了,他们约莫明儿早上就会离开邺城,小姐又在思过,卫公子挂念以后怕是见不到,便写了封信来跟小姐告别。” 阮阮打开信,看了个来回,眉间郁郁的,“这也算是我连累了他吧,不然霍修没道理对他罚得那么重,现在可好,全城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了。” 她长长地唉了一声,随手将信纸放在膝头上,接过画春手上的甜汤,准备喝完了给卫霁回封信,嘱咐他好好生活,别再记着她了。 但喝汤时不小心,汁水沿着勺子底,落下了两滴在信上,干了后,瞧着像是泪水的痕迹。 这晚上阮阮心里揣着事儿,没能睡好觉。 半夜里,做梦梦到霍修满脸凶神恶煞地出现在她面前,抬手一把提拎起她,面前景象一转,脚下突然变成了一片冒着黑烟的熊熊火海地狱。 霍修恶狠狠对她说:“你不是答应我去和卫霁划清界限的吗?怎么还越划越近了?” 他指着脚底下滚烫烫的岩浆,“看到了吗?说谎的女人都会被扔进去,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别扔我!”梦里的阮阮哭得肝肠寸断,一双手紧紧抱在他腿上,嚎啕道:“我本来真是去划清界限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那样了!” 霍修眉头一皱,“你还不知道?你们都抱一起了还不知道?骗人精!” 阮阮欲哭无泪,“我没有骗你,以后也不会骗你了!我发誓,要是再骗你,我就变小狗儿!” 发了这么大的誓,但凶神霍修依然不肯信她,手臂一伸,拎小鸡仔似得抓着她后脖颈的衣领把她悬在半空中,“你骗了我多少回心里没有点儿数吗?” 他斩钉截铁:“我可不会再信你!” “呜呜呜……” 阮阮在空中胡乱扑腾,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劝他:“霍郎,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要想好,扔了我你就永远失去我了,再也没有我这么漂亮温柔又可爱的小美人儿陪你了,你怎么舍得呢?” 她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凶神霍修只冷冷一笑,薄情寡幸极了—— “世间美人千万,扔了你,自会有更漂亮更温柔更可爱的小美人儿来陪我,你自个儿安息吧!” 他说罢松开手,冷血无情地站在岸上,眼睁睁看着阮阮扑通一声掉进了岩浆里,转眼就被吞没地干干净净。 “啊!烫烫烫……” 阮阮打着滚儿从噩梦中醒过来,哭喊不止,仿佛那床不是床,而是块烧红的铁板。 外间守夜的绿芽儿闻声进来,撩开床帐,打眼儿便瞧着她顶了一脑门儿的汗,眼中浑浑噩噩,忙唤:“小姐别怕,是奴婢,奴婢在这儿呢。” 阮阮才止住了声儿,谁知扭头一看,入睡前放在枕头边儿的信不知被谁捏成了一团,胡乱丢在了脚踏上。 她心里一惊,蹭地起身,疑神疑鬼在房中四处看了看,却没任何发现。 遂问:“你今晚是一直守在外面,没见旁的人进来吧?” 绿芽儿被问得一头雾水,回道:“奴婢就在外间横梁木下头,打戌时末到现在没合过眼,没有见旁人进来啊,小姐指谁?” “噢……那就好!” 阮阮听罢长舒一口气,心道:或许是她自己梦中害怕,胡乱挣扎之际无意识将信纸捏皱的吧!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悻悻说了声没谁,便教绿芽儿下去了。 但后半夜闭上眼,却再也没能睡着。 躺在床辗转反侧上跟外头烙煎饼似得,两面煎了无数回,终于熬到了天亮。 画春早晨来上值时,阮阮还在床上躺着,眼圈青黑,双目无神,从一朵娇花儿变成了一朵被霜打过的娇花儿。 “小姐这可是怎么了?” 她手中捧着裙子上床前,见自家小姐没反应,伸手轻轻在阮阮胳膊上摇撼了两下,“小姐您这是……骑马后遗症?” 阮阮发了会儿怔,苦着脸冲她摇头,“我昨晚上梦见霍修了。” “啊这……”画春是个正经人,但有时候脑子也有歪了的瞬间,难为情地看她一眼,“春梦?然后,累着了?” 阮阮一听,眼圈的青黑似乎都更重了,长长嚎叫了一声,“不是!” 她瞪画春一眼,坐起身来酝酿了一番,娓娓将昨晚的噩梦如实说与了画春听。 临了又问:“怎么办,我现在有点儿害怕,万一他某天真的潜进来狠狠教训了我,然后转身去找别的小美人儿怎么办?” 潜进来和去找别的小美人儿貌似两个没多大关联吧? 画春听着不太对劲,实话问了:“那您到底是担心他来,还是担心他找别人呢?” “唔……” 阮阮又被她直击灵魂的问题给难住了,半晌没答上来,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烦躁起来,“哎呀管他呢,爱来不来,爱找谁找谁!”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双臂伸开穿衣裳,前言不搭后语道:“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用过早膳咱们去看乐天读书。” 所谓闭门思过便要有个闭门思过的样子。 那厢阮夫人一声令下,也禁了外头方葶蕴等一干小姐们想方设法再来看阮阮,教她难得静下心来,陪着阮乐天一道跟先生读书。 这日,先生给阮乐天上课讲《论语》,以君子之道教导于她,篇中有一言谓之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阮乐天年纪小,但是个小正经,冲先生点头道:“这话我懂,为君子者,会以自己言行不一致为耻,请先生放心,我往后定会做个言行一致之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阮阮在一旁尴尬地缩了缩脑袋,论起来,她那么三番五次地言行不一,真说出去,只怕是连阮乐天都要嘲笑她了吧。 接下去的课没心思听了,她寻了个借口回兰庭院,当晚果然又做了跟先前一样的噩梦,而后一连几晚都是一样的梦境。 她睡不好觉,备受煎熬。 思过第十日,阮阮没去用早膳,也没去读书,起身后坐在软榻上发了会儿呆,便唤来画春,仔细从腰间取下来一个装着平安符的小荷包递给她。 叮嘱道:“你把这个送去霍府。” 画春拿着小荷包顿了下,思忖问:“小姐这是想霍总督了?” 阮阮脸一皱,忙说不是,“我才不想他呢!” 她语焉不详,说着伸手在画春手上推了下,催道:“快些去吧,再打听下他收到东西是什么反应。”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上午巳时左右,画春从外头回来了。 她进屋来,遣退了两个婢女,凑到阮阮跟前回道:“小姐,荷包是给出去了,但递东西进去的小厮说,大人教小姐静心思过,别试图想法子提前出门。” “嗯?”阮阮皱起眉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以为我是在贿赂他吗?” 画春不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阮阮看着哼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出去就不出去,看着吧,往后就算他求我出去我也不出去了!” 脾气发一通,阮阮倒理直气壮了许多,这晚上总算睡了个安稳觉,再也没做相同的噩梦。 思过之期转眼过了大半,那厢被遣返回徽州的卫霁应当是到家了,命人又给阮阮捎来一封信,还随信附赠了一堆徽州的特产。 他在信中只字未提阮家取消议亲之事,也不知是还未听说还是有意为之。 信中言语轻松,只同她说了许多徽州有趣见闻,各种好吃的好玩儿的洋洋洒洒写了六页纸。 临了再邀一句:“你若是自己来瞧才知道,光听我说根本不及徽州好处的十分之一,咱们相识便是朋友,他日你有空,可与方小姐结伴而来,我定当好好招待你们。” 他把话说得十分爽快,将自己放在朋友的立场上,以免教自己显得咄咄逼人,况且邀请之际连方葶蕴也带上了,真像是海阔天高任鸟飞的豁达洒脱。 阮阮原本她也不相信两个人见一面就能真的念念不忘,见他如此潇洒,便觉得他是听了自己的劝,是准备放下了。 这厢吩咐画春备笔墨,她端正坐在桌案后想给卫霁回信,提笔悬在纸上又犹豫了会儿,脑子突然灵光一现—— 万一那晚上捏皱信纸的真是霍修呢? 他那么无声无息来去自如,绿芽儿肯定发现不了啊! 这么一想,好多事就都说得通了,霍修怎么会收了荷包也没点儿表示,他肯定是误会她还跟卫霁藕断丝连着,所以才生气不理她的。 阮阮打定主意,当下奋笔疾书写就一封长长地信笺,拿信封装好,表面郑重其事写上“敬霍总督亲启”,而后交由画春送去了霍宅。 但画春这回来得不巧,霍修那时已前往克州北大营督军并不在府中。 孟安居收了信,本着对自家大人的第一直觉,连夜派人将信笺送去了克州营中。 邺城孟统领的快马信笺,信封上也工整写着“敬霍总督亲启”,一看就是正经事。 营中传信官不敢耽误,手持信封一路飞奔进霍总督营帐。 “报——启禀大人,邺城来信快马加急。” 营帐里此时站满了一圈军中将领,东疆以北近来有几批匪徒盘踞鹿麋群山流窜作乱,临近几城连带过路商旅多有遭劫,当地官府接连几次镇压,尽都损失惨重,这才上报了兴城总督府。 霍修正背身立在牛皮地图前,听闻是加急信笺,也未曾多想,只说:“念。” 传信官应声是,手脚利索打开信封,眼睛扫过去脑子却没跟上,朗声念了个开头—— “亲亲霍郎,我想你……了……???” 声音才出来一半儿,下首一大胡子将领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喷了一地,几片茶叶粘在络腮胡上,莫名滑稽。 传信官眼睛已然瞪成了铜铃,脸也涨得通红,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要遭受这样的尴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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