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玄羽接了信,领命而去。 夜里,云舟又被叫进暖阁,这回萧铮要了茶水。 云舟今日特意请教过薛尚宫,手也熟了些,为萧铮更衣十分顺畅,也从容了许多,不再像昨日那般面红耳赤的。 待给他铺床换香时萧铮忽然问道:“昨夜熏的什么香?” 云舟手上停住,答道:“回殿下,安神香。” 萧铮拿着茶碗,抹一下茶沫,道:“安神香?那本王昨夜为何噩梦连连?” 昨夜使用的就是最寻常的安神香,如何会引人噩梦?想来是他心机深沉,心思太重,不得安眠,倒怪起熏香来。 云舟疑惑的看着他,又忽然想起不可直视的规矩,忙将眼神移开,道:“那我去换寻常龙涎香就是。” 说完转身去匣子里取香。 萧铮看着她的背影。 纵使他不拘小节,然而无论在北燕还是在大魏,他都没有见过哪个宫人能与皇宫的主人动辄用你我相称,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她原是帝女,除了皇帝与后妃,很少有人比她地位高。 自己原本为世子时,见到帝女也得称一声公主殿下,而对方只需对他称你便罢了。 这是她原本生活的痕迹,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完全改变的。 萧铮将茶碗撂下,云舟正好转身回来,重新燃香。 龙涎香被帝王所喜,一是因其贵重,二是因为其香味较为浓烈,有很强的侵略性,适宜帝王身份。 香炉内青烟袅袅,香气瞬间在暖阁里弥漫开来。 云舟发现萧铮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起身就寝。 云舟沉默片刻,开口道:“你……” 萧铮看着她,沉声缓缓纠正道:“是殿下……”
第9章 、魏女 话一出口,萧铮便有些后悔。 现在教她称自己殿下,接着,便要教她自称奴婢。 最后,她在自己面前会一日比一日低眉顺眼,卑躬屈膝,也许过不了多久,她的身上就再也不会有任何身为公主的痕迹,变成一个与其他人别无二致的模糊轮廓。 而他也将再也看不见,她那看似柔弱的躯体下挺直的脊梁。 他并不想这样。 他从云舟那纤弱的身形上移开目光,将话锋一转,问道:“你与你父亲之间关系亲厚吗?” 云舟正提着小香炉,俯身在床榻边熏被子,听到萧铮的话,手上一顿。 魏帝在年轻的时候或许还宠爱过像景阳那样大一点的女儿,只是云舟生的晚,母亲品级又不高,等她懂事的时候,魏帝已经老了,几乎不太在乎年幼的女儿们,且近年来,佞臣讨好献媚,不住的进献美人入宫,后宫里的旧人处,魏帝也不大去了。 只有逢圣寿,年节时,宫里大宴,她才能和其他姊妹一起往父皇身边凑一凑,说得一两句话。 父亲二字对于云舟,比起一个温暖的父亲,更像是一种无上意志的体现,像寺庙里金铸的神佛。 云舟收了香炉,静静地立在那,不回答。 现在萧氏占有了魏都,下一步就是南征。 暮氏一族,永远是他宏图霸业征途上的绊脚石,自己的父亲是眼前这个人必须除去的阻碍,他忽然有此一问,那或许,南征之日不久将至。 她如何回答自然也是不重要的,自己与父皇亲厚与否,都阻止不了南征的铁蹄。 她是暮氏这颗大树上一支可有可无的花朵,她左右不了风的方向,就只能沉默。 云舟提着熏炉,不言不语的静立着,像是没有听见他的问题。 萧铮忽然觉得,此刻立于床榻前的这个身影,与他不过只有两步之遥,如隔了万水千山般遥远。 然而可笑的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关系,很多年前从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知道。 难道因为他忽然间发现,曾经放他逃回北燕的人刚好也是她,一切就能有什么不同吗? 她是魏帝的女儿,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但是,忽然又有另外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出现。 是有什么不同了的,他不同了。 他如今离掌握这天下只差一步,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在这座宫殿之中,有什么东西不是他的呢? 什么万水千山的距离都只是幻觉,她离他不过几步,他现在只需要走到她面前去,将她按倒在床榻上,制止她的反抗, 她的母亲也在宫里,她根本不敢反抗。?0?4?0?2?0?2?3?1 然后,她就会变成自己的女人,那会是她新的身份,管她曾经是谁的女儿…… 他不费吹之力就可以把那朵娇柔的花朵从枝头摘下来,据为己有,烫上自己的烙印,那纤薄的花瓣在狂风里除了颤抖还能做什么呢? 花开堪折直须折,这是天下之主的权利,是他日夜征战沙场的奖赏,是他被魏帝折磨多年应得的补偿!?0?3?3?8?0?0?0?9 那念头不断在脑海中叫嚣。 萧铮的手动了动。 暖阁里,弥漫着龙涎香的空气忽然凝滞住。 云舟隐隐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她看着不远处的萧铮,他的眸色在逐渐变得深沉。 虽然她没有接触过几个男子,不能准确的识别这是哪一种危险,但本能使她开口说话,打破了他们之间诡异的寂静。 “殿下,要喝了安神茶再睡下吗?” 云舟边问边从榻边走开,将香炉放在案上,发出轻微的碰响,灯烛的火光将她的脸庞照得更清晰了些。 值夜很是熬人,尤其云舟身体底子虚弱,清晨下值后回到房间也是忧思难眠,此刻的眼圈都是暗沉的。 萧铮在那一瞬间看清了她略带困倦的眼神。 这让他骤然间惊醒了。?3?7?3?8?0?2?0?3 他有些惊异于自己刚才升起的那种念头。 或许这朦胧的烛火和弥漫的香雾确是会让人昏了头的。 萧铮不动声色,拂袖起身,对云舟淡淡道:“明天起,你改为白天来服侍吧。” 渤阳王一句话,云舟就变为白日当值,负责午时过后至掌灯时分。 蕊娘因为重新被调回夜值,又是整夜的熬也不怎么能见到那位殿下,心中不忿。 而且她自从那日早上发现渤阳王殿下似乎在找人,就留了心,问过莲绣,知道云舟夜里常被叫进暖阁中服侍,觉得必是云舟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殿下,心里越发嫉恨。 在宫女们吃饭时,蕊娘故意与云舟擦肩而过,用肩膀撞翻了云舟手里的碗,然后假模假式的道歉:“饶恕奴婢吧,公主殿下。” 云舟不愿与蕊娘多有争执,她不声不响收拾了碎碗,蕊娘见她不接招,哼了一声就走掉了。 比起蕊娘时不时的挑衅,云舟心里更担心的是赵婕妤,自己这般处境好歹还有薛尚宫能秉公处置,蕊娘等人若做得过分了,她会出来责罚管束,但慈航殿偏远,若也有像蕊娘这样的人,赵婕妤无人照应恐怕要遭罪。 好歹要弄些银子来,托薛尚宫帮忙打点一下慈航殿那边的管事。 于是这一日云舟私下里询问小钗:“你记不记得,咱们双鸢阁的针笸箩软垫底下,我阿娘总放几块银饼子,说是南兹国祈福的一种办法?” 小钗点点头。 云舟于是道:“承天殿这边管的严,我平日里出不去,不如你行动自由,如果你经过双鸢阁附近,帮我偷偷瞧瞧那些银饼子还在不在?如果在就告诉我,我想办法去拿。” 小钗疑惑:“公主要那银饼子做什么?” 云舟低头,情绪有些低落:“从蕊娘身上看,恨我们暮氏的宫人有不少,我这里有薛尚宫护着我些,可我阿娘那里,不知要遭什么罪,有钱打点一下总是好的。” 小钗想到赵婕妤也跟着难过起来。 “还是公主考虑的周全,小钗脑子笨,都没想到过这茬,我真不明白怎么会蕊娘这种人?便是过去在宫里受过主子欺压,那又不是赵娘娘和公主做的?怎么就每天像眼中钉似得针对公主?” 云舟怕小钗冲动找蕊娘吵架,那蕊娘是个睚眦必报的,心眼又多,小钗可不是对手,于是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有事没事远离蕊娘,说了半天,小钗总算听进去了。 见过了小钗,云舟回了承天殿。 白日里当值,就不像晚上那样清净,萧铮少不得召些将军大臣来暖阁里议事。 外头通传:“元弼先生求见”。 这是云舟第一次面对面的见到传说中的元弼先生。 作为军师,崔元弼已经辅佐萧铮多年,一路看着他南征北战,少年成王。 崔元弼大约知天命的年纪,留很长的胡子,喜穿灰衫,因善于布奇诡之兵,也被称作天机老人,正与萧铮勇猛杀伐之风相互补,两人这些年联手,在战场上可算所向披靡。 元弼先生来,定是密谈,云舟不能在屋里,遂转身退出。 与崔元弼错身而过的瞬间,云舟敏锐地感觉到这位老者向自己投来探究的眼神。 “先生又来催本王南征。”萧铮知道他的来意。 元弼先生笑道:“知道大殿下耳朵起了茧子了,但老夫还是不得不催啊,如今大好时机,老夫想不通,殿下为何要拖延呢?莫不是……”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往云舟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方才惊鸿一瞥,暮云舟那弱柳扶风之姿,袅袅娜娜之态,正是书中所云青娥素女之貌,颇能引得男子生出怜惜呵护之心。 萧铮今年二十三岁,正当娶妻纳妾的好时候,北燕权贵为谁能把女儿嫁给萧铮而争斗内耗,所以渤阳王妃之位一直空悬,加之这几年投身战场,身边连个贴身丫鬟也无,妾室更是没有影子的事情。 只是以前于男女之事上无心,不代表现在亦是。 如今打下魏都,天下皆传魏女灵秀娇美,以贵女尤甚,那魏帝为了能多苟延残喘几日,将自己妻女全部献上,萧铮从中挑上几个美人侍奉枕席也无伤大雅。 只是怪就怪在,他将青春年华的帝女妃子们都遣出宫去分送了进城的北燕贵族,只留下一个放在身边,且不叫她侍寝而叫她奉茶。 旁人觉得这是轻慢,是萧铮故意在羞辱魏帝,意思是魏帝尊贵的女儿也只配萧氏做奴婢,不配爬上他的床,但元弼先生跟随萧铮多年,对他颇有了解,知道并非如此,遂起警惕之心。 虽然他觉得萧铮多半不会为美色误国,但是毕竟之前没有先例,他也并不知道萧铮会如何对待女人。 若他真的一时情动,怕铲除了暮氏让那魏女伤心,变得优柔寡断,错失了南征的好时机,让苟延残喘的魏帝在南边站稳了脚跟,搞不好要痛失半壁江山。 “殿下……”崔元弼越想越觉得有必要提醒一番,正要劝谏,被萧铮抬手止住了。 “先生莫多疑,我暂不南征,不是为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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