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家还有镇北侯的爵位,只是到沈聿这一代袭次已尽,再想袭爵便要请封,可皇帝不会答应的,所以沈聿压根没提这回事。 无需入仕。 简简单单四个字,沈夫人想劝沈聿回军营去的心便凉了,她一向有些怵这位很有主意的继子,便含糊地道:“嗯,也好……” 顿了顿,她声音放得更柔,“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婚事了,婉姐儿她一直未嫁,不若……” 沈聿的神色纹丝不动,在这种时候格外叫人觉得绝情残忍,“当年我不愿娶她,已经退婚,如今亦不愿,以后也绝无可能。让她另寻佳偶吧。至于我的婚事,夫人无需挂念。” 沈夫人纵使有一肚子的话要劝,听到这客气疏离的一句后也是一字都讲不出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聿告辞离去。 沈忆坐在边上,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只在沈夫人说起沈聿婚事的时候没忍住,目光好奇地在男人身上打了个转儿。 当年沈聿生母病逝,沈庭植续弦,沈夫人过门后便为沈聿和自己娘家的小侄女白清婉订下娃娃亲,但不知为何,三年后,沈聿便亲自将这婚事退掉了。 听沈聿方才的意思,似乎至今仍无成婚的打算。 他得有二十了吧。 莫不是念了六年经,念得人无欲无求、六根清净……? 不关她的事。 飞快将这些念头撇出脑袋,沈忆紧跟着告辞了。她还有话想同沈聿说。 出了门,她扬声唤住沈聿,走过去盈盈一福。 “小妹为这怪病烦扰多年,幸得兄长昨日医治,还未向兄长道谢。兄长大恩,小妹无以为报。”沈忆微垂下洁白的脖颈,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柔弱乖巧。 沈聿负在身后的手攥了下,过了片刻,道:“你我之间,无需言谢。可还有别的事?” 男人的眼眸古井不波,沈忆噎了一下。她这最能勾起男人怜惜的小伎俩,竟失效了。 套近乎失败,她只好硬着头皮委婉地道:“兄长入不入仕,小妹原不该置喙。只是昨日桓王闹事兄长也瞧见了,小妹实是担心……沈家若没有倚仗,以后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 沈聿点点头:“你希望我谋得一官半职,让沈家有个倚仗。” 沈聿果然是个聪明人,沈忆笑起来,刚要应他,便看男人垂眼看着她,淡淡反问:“究竟是想让沈家有个倚仗,还是想让你自己有个倚仗。” 沈忆长睫一颤。 面上那几分伪装出来的温婉渐渐隐去,她笑笑:“兄长既长了颗七窍玲珑心,自然也能想到,沈家若得势,小妹便能有一桩好婚事,便也能反哺沈家。” 连翊王都要昨日那般费尽心思地拉拢,沈聿若真入仕,前途不可限量,沈家重回往日光荣更不在话下。而她,无论是想嫁给瑾王还是想嫁给翊王,都会更有把握。 然而,原本火热起来的心,方才被沈聿四个字浇得冰凉透底。 沈忆终是不死心地追了出来,试图说服他。 可男人抬起眼眸,整个人都冰冷起来,寒浸浸地道:“原来你是为了婚事。” “是——”话刚出口,沈忆下意识觉得不对。 “不可能。”沈聿冷漠的声音已经落下来,“让我用权势牵线搭桥,给你寻一门好婚事,绝无可能。” 沈忆微微眯起眼。 分明是互惠互利的好事,他不同意也就罢了,何至于生气呢? 莫名其妙。 她耐着性子,只是再懒得奉出笑脸:“撇开婚事,沈家若就这样无权无势下去,一来难以在京中立足,二来……天子寡恩多疑,兄长难道就不担心,他会将沈府赶尽杀绝?” “你说的对。” 沈忆眼睛一亮。 接着,便见这男人慢条斯理,语气平淡地道:“故而我已做好打算,等这几月风头过去,便举家搬离京城,迁居别地。” “……”沈忆几乎要笑出声了,“迁、居、别、地?” 她这边想着怎么劝沈聿做官,可人家呢?只怕连迁居后怎么闲云野鹤都想好了! 罢,瞧这情形,婚事只能靠她自个儿了,且她还需抓紧些。不然,真被沈聿带去什么破落乡下,几年苦心经营全然白费,她才真是要气得吐血。 沈忆一刻都不想浪费在这里了,草草行礼便要告辞,可一抬眼,远处树下的人影正巧进入眼帘。 一个女子,正遮遮掩掩、若有若无地窥探这边。 回想起昨夜听来的消息,沈忆眯了眯眼,唇角微微一翘。 她温婉一笑,柔柔道:“小妹不懂事,耽误兄长时间了。丧礼事务繁杂,还请兄长务必保重身体,别累坏了……” 正说着,她腿一软,忽然向前倒去。 几乎是同时,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沈忆虚靠在男人怀里,脸颊贴上他宽厚坚硬的胸膛,呼吸之间全是他周身沉郁的幽香。 触觉仿佛被放大了十倍,她清晰地感知到他手掌传来的温热,指腹紧实有力,掌心有一层硬硬的薄茧。 沈忆并非是第一次和男子这般亲密,心却不受控制般跳得飞快,她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不该用这种法子的,太草率了……沈忆后知后觉地想。 耳边胸腔震动,男人的嗓音格外低沉醇厚,听不出什么情绪,对阿宋说:“去喊人来背你家姑娘。” 沈忆赶紧睁开眼。 猝不及防对上男人幽沉的双眸,近在咫尺。 心尖忽的一颤。 几乎是从他怀里弹出来,她猛地站直身子。 “我晕过去了?”顿了顿,沈忆一本正经道,“以往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病后一两天突然晕过去。让兄长见笑了。” 沈聿缓缓收回手,没说话。 沈忆若无其事地告辞,却没再同他对视一眼。 临走前,她勾起唇,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那树下。 一个女子扶着树站在那里,手中紧攥着一把柳枝,哪怕是隔了老远,沈忆也能感觉出那冲天而起的怒火。 显然,秦若柳全都看见了。 第005章 决断 沈忆见到秦若柳的娘,也就是秦妈妈的第一面,是对方哀哀跪在沈庭植的脚下,一边伸着一根尖细的手指隔空点她,一边哭天抢地:“老爷!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怎可入咱们堂堂沈府的祠堂!您若一意孤行,老奴我、我只好一头撞死!” 而见到秦若柳的第一面,是沈忆倚在藏书阁二楼窗棂上吹风时,对方打楼下经过,撇着嘴朝身边随侍的丫鬟说:“收养这么个东西做沈家大小姐,老爷猪油蒙了心了。指不定是这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勾引老爷!” 后来,沈忆偶然听到一句“她秦若柳还真当沈府是自己家,真拿自己当沈府大小姐呐”,长久的疑惑终有了答案。 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针对,原是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养女,挡了这对母女的路。 秦氏身为沈庭植的乳娘,深受其尊重,在府中地位颇高,相公秦绍亦很能干。 沈庭植忙于军务,沈夫人又撒手不管,秦氏夫妇二人联手把控沈府上下多年,只怕早把自己当做主子,把秦若柳当沈家小姐了。 他们自然对沈忆这个横空压他们女儿一头的养女极其看不顺眼。 五年来,这家人明里暗里给沈忆下了不少绊子。 沈忆看不上这种做派和伎俩,平日里懒得计较,只偶尔动动手指头,让他们吃些苦头,不敢再招惹她。 本已相安无事许久,但这次——并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沈忆就想计较。 秦若柳红着眼回了畅春苑。 秦氏正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就着茶饮子嗑瓜子,一见她便直呼:“我的心肝儿!这是怎的了?莫不是又碰到大郎了?” 忍了一路的泪瞬间决堤,秦若柳呜咽着靠在秦氏怀里,将方才看到的全盘讲出。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她故意让我看见大公子抱住她,她还朝我笑了!狐狸精!贱人!!” “我和大公子自幼相识,他还对我那般不假辞色,可现在,他才认识这贱人一天!就一天!他居然肯抱她!凭什么,这贱人定然背着人做了什么下作勾当勾引大公子!娘,这么下去可还得了?整个沈家早晚被她拿捏在手里!” 秦氏摸出帕子给她拭泪,脸色一路阴沉下来。 “当年老爷怜爱,让她这只乡野麻雀飞上了枝头,如今老爷去了,还当自己是金凤凰?这几日夫人将中馈交给她,她竟敢分你爹手里的权,咱们如今已是处处掣肘,不能再放任她。” 秦若柳止住哭,哽咽着说:“娘亲可有办法?” 秦氏牵着她稳稳坐下来,抓起一把瓜子,微笑道:“我的儿,你可知现在什么事对她来说最要紧?” 秦若柳想了想:“中馈?” 秦氏:“错了,是婚事。” 她嗑着瓜子,优哉游哉道:“沈忆已经十七,已非适嫁之龄,之前她眼光高,来提亲的一个都看不上,拖来拖去拖到了这个岁数,恰逢老爷病逝,如今她再想说亲,可就不容易了。” 秦若柳眼睛一亮。 秦氏道:“娘再问你,对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这次秦若毫不犹豫地道:“名节。” 秦氏目露赞赏:“正是。” 秦若柳眉尖蹙起:“可是娘,沈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在府里也很谨慎,我们要如何抓住她的把柄?” 秦氏胸有成竹:“这你就不用管了,对付区区一个小丫头,娘自有办法。” 少女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狠,梨花带雨的面容都狰狞起来:“娘,我再也不要看到她!我要她永远从大公子身边消失!” 秦氏慈爱地拍拍她手背:“乖女,放心。当年娘想以夫人无女为由让你认她做干娘,结果被这丫头抢了先,如今你既喜欢大郎,娘,绝不让她碍你第二次。” “这一回,她若想下半辈子过得安生,就只有一条路。” 秦氏一声冷笑,眼底幽芒闪过,自舌尖缓缓吐出三字:“便是死。” - 平武大街历来是京都中最热闹的所在,不单有最时兴红火的衣裳首饰铺子,还有专供贵人们应酬闲谈之所。 九千春庭便是其中一处。 虽然是近几年才开张,其幕后庄家也神秘的很,几乎探听不到来路,可胜在清幽环境,私密性绝佳,故而颇受贵人们青睐。 眼下,便有一辆马车低调地停在了门前,黑袍男人踩着脚凳缓步下车,守候在门口的清丽女子立刻为他推开门。 待他进门,女子紧跟着进去,门前的马车也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门前恢复了寂静。 没有人注意到,几乎是同时,一顶青油小轿落在了九千春庭后面的窄巷里。 一女子下了轿,头带帷帽,看不清脸。身影在后门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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