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她身前,抬起手,一个白玉吊坠垂落在她眼前。 “还记得这个玉佩吗?” 沈忆眸光陡然一凝。 她怎么会不记得。 这枚玉佩,是当年她知道他喜欢兰花后,特意从当年她在帝巳城的万鱼之渊淘到的小玩意儿里翻出来,送给阿淮的。 这是她在他生命里,留下的唯一凭证。 玉佩的一面,是一丛幽幽静放的兰草,沈忆伸出手轻轻拨了一下,坠子旋转着,露出另一面的三行小字。 她轻声念:“空谷幽人。曳冰簪雾带,古色生春。” 记忆再现,画面闪现,她的声音与当年重叠在一起,站在对面的男人仿佛也渐渐与当年槐树下的少年重叠。 沈忆抬起眼,看向季祐风的目光多了几丝犹疑。 季祐风道:“阿忆,现在你可信了?我当年收到父皇给我的密信,他竟得知我和你私许终生,勃然大怒,责令我即刻返魏,我知道我这一走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不得已才同你断了关系,不想让你——” 沈忆打断他:“你当年明明吃不得芫荽,为何现在能吃了?” 她牢牢盯着他。 季祐风神态自若:“我病了那一场,太医不知给我灌了多少药下去,我被各种中药泡了一年,病好之后,不能吃芫荽的毛病就不治自愈了。” 沈忆沉默下去,她曾看过一些医书典籍,季祐风这种病症叫做“瘾疹”,虽然被根治的可能性很小,但的确有被治愈的先例。 季祐风温声道:“现在可信我了?” 沈忆深吸一口气,冷静抬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和光堂门前的步道。” “我最讨厌哪个太傅?” “郑太傅。” “我出宫最爱去哪里?” “醉仙楼。” “为什么?” 男人笑了一下,似是无奈:“因为你说这家的舞伎身段比别家的软,扭得比别家好看。” 沈忆如遭当头棒喝,彻底呆住了。 这些事情,只有她和阿淮才会知道,可季祐风一一道来,竟分毫不错。 她咬咬牙,伸手去拽男人腰间的玉带。 季祐风唇边噙着笑,一动不动,任她的手在身上肆意妄为。 殿内烧着地龙,男人又是刚起床,穿得并不多,沈忆胡乱几下就扯松了他的衣襟,她的手急切地把他腹部右侧的衣裳扒拉开,目光直奔他胸部往下三寸左右的地方。 一道长长的细细的,浅褐色的疤。 沈忆瞳孔骤缩,手瞬间滞住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沈聿说跟她说季祐风才是阿淮的时候,她根本不信! 这个男人满嘴谎言,她只当他是嘴硬不想承认,她从来没想过,他说的会是真的。 可如今,事实摆在了眼前,由不得她不信。季祐风有她送阿淮的玉坠,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往,他的身上,有宋元臻那一道剑气留下的疤。 一切都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沈忆腿忽然软了一下,身子急速向下坠去。 季祐风一把捞住她,握着手臂把她扶起来:“阿忆,你这是怎么了?” 沈忆愣愣盯着那道疤,唇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她低着头,便也没有看到,男人眼底那一抹嗜血般幽冷诡异的笑。 季祐风细细端详着她的脸色,抬起手,温柔地为她拭去额上的虚汗:“阿忆,我知道你怨我,以前的事是我不好,就让它们过去吧,以后,我好好补偿你,你陪着我,我们一起君临天下,共享这江山,好么?” 沈忆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心里乱得像一块打翻了颜料的画布,最后她胡乱地点了点头。 季祐风露出满意的笑,伸手将她揽在了自己怀里。 沈忆下意识回抱他,只是手抬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两只手在空中滞了许久,最后垂了下去。 这夜季祐风留宿在了朝阳宫。 沐浴更衣后,沈忆进了内室,抬眼一看,只见床帐帘子后面隐约透出男人的身影。 她脚步微顿,走了过去。 刚在床上坐下,腰身一紧,沈忆垂下眼,男人白皙骨感的手掌握在了她的腰上,他手指修长,几乎将她整个腰都握在掌中。 沈忆呼吸一紧:“皇上——” 话还未说完,头被迫转了过去,唇被堵住,季祐风捏着她的下巴,不轻不重地,仿佛细细品尝一般,吮吸厮磨着她的唇瓣。 沈忆用力转开脸,没什么表情地道:“你该就寝了陛下,明日还要上朝。” 男人灼热的气息压过来,嗓音沙哑:“……现在不就正在就寝吗?” 沈忆霍然站起身。 她背对着他:“陛下好生安寝,臣妾去外面睡。” 说着她就往外走,还没走出两步,小臂被猛地扯了一下,季祐风把她整个人转了回去。 沈忆开口就要发火,冷不丁一抬眼,差点被他吓了一跳。 男人赤足站在地上,衣裳有些凌乱,领口大敞着,攥着她小臂的那只手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极其不稳定的气息,眉眼阴沉,素来温润俊秀的面容仿佛酝酿着雷暴。 他抬起手,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力气之大,几乎让沈忆有窒息之感,偏他声音缓慢又轻柔,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事到如今,皇后竟然还不愿意?那朕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肯心甘情愿?” 沈忆用力挣扎,奈何男人在力气上的优势是女人永远也比不了的,季祐风又是下了狠手的,她根本挣脱不开。 季祐风盯着她,眼底愈来愈沉,他一字未说,低头重新吻了下来。 沈忆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猛然一使劲,挣脱了他的桎梏。 她抬起手,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极其清脆响亮的一声,沈忆手掌隐隐发麻,她看着男人如上好白瓷般的肌肤迅速浮起鲜红的指印,面上毫无愧疚。 季祐风缓慢地转过头,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盯着她。 沈忆扬起一侧唇角,冷笑吐字:“阿淮可从来不会强迫我。” 男人脸色微变,眸色一路暗了下去。 沈忆径直转身走了。 季祐风看着她干脆利落的背影,扬手狠狠将桌案上摆着的梅瓶一把掼到了地上。 砰地一声,碎片迸飞,瓷瓶四分五裂。 他胸口起伏,站在空无一人的寝殿内,死死盯着沈忆离开的方向。 忽然,男人眉心一皱,低头往下看。 腹部偏右的位置,洁白的寝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洇出了鲜艳的血。 他坐回床上,掀开衣裳,果然,伤口迸裂开了,正往外冒血。 季祐风皱着眉喊了一声:“李交泰!” 李交泰就站在内室的门口,方才看皇后娘娘面如冰霜地走出去,里头皇帝又一点动静没有,他也不敢贸贸然闯进去,正是犯难的时候,听见皇帝喊他,当即一个激灵,抬腿跑了进去。 刚进去,抬眼一瞧,男人阴着一张脸,衣裳散乱,仔细一看那寝衣上还染着斑斑血迹。 李交泰吃了一惊,但一转眼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里道了声造孽,连忙找出药箱给他包扎。 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男人的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 李交泰忍不住叹气:“陛下……您,您何必如此委屈自个儿……” 这伤口看着像陈年旧疤,其实是这几日季祐风装病期间新弄出来的。 怎么弄出来的呢?李交泰当时正好在一边,看到了全程,因为季祐风要求必得把疤痕弄得像一剑穿过,可又不能真的一剑捅上去,所以最后,太医是生生从腹上剜了一条肉下来的。 季祐风疼得满头大汗,掌心攥得满满都是血色的月牙印子,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出。 如今回忆起来,李交泰还是瞬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季祐风低头看了眼血肉模糊的伤口,伸手摸了一下。 手肘屈在膝盖上,男人举起手,垂眼看着指尖的血色,似是很疑惑,轻声问道:“你说,朕已经变成了她喜欢的那个人,为什么她还是不愿让朕碰她?” 李交泰忽然哆嗦了一下,伏地长跪不起。 季祐风放下手,遗憾地道:“朕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沈聿。” “她心里还有他。” 他啧了一声,似是十分不耐烦:“沈聿都因为沈庭植把她赶出沈家了,她怎么还记着他?”又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没关系,她既然心里还有他,朕把他杀了,她心里就只剩下朕了。” 男人取过拭巾,一边风清云淡地擦着手,一边浅浅笑起来:“没关系,都没关系。她喜欢谁,朕就成为谁,成为不了的,就杀干净,早晚有一天,她会喜欢上朕的。” 早晚有一天,她心里眼里会只有他一个人,就像之前在梁地那样。 早晚有一天,她的整个人,从里到外,每一寸每一毫,都会只属于他。 溶溶月色照在男人温润如玉的眉眼上,他微笑着,把染血的拭巾团成一团,一把扔在地上。 * 那日甩了季祐风一个巴掌,沈忆转头就忘了,第二天该干什么干什么。 季祐风也十分沉得住气,对这事从此闭口不谈,每日还照常陪她用膳就寝,只是再没碰过她。 他也没有限制她参政,每日两人在饭桌上来了兴致还能聊一聊国事,说到一块去的时候还会默契一笑,和和乐乐的,倒是真有了几分帝后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的架势。 沈忆觉得自己已经快忘了沈聿——若不是那日季祐风忽然提起的话。 那日两人准备就寝,沈忆白日里耗尽心神,沾枕头就开始犯困。 半睡半醒中,身侧的季祐风侧身而卧,支着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她的头发,很随意地问她:“最近西北战事频出,楚国又不老实了,安淮北毕竟是老了,总得有人接替他的位子。我思来想去,觉着朝中武将里,当数沈聿最合适,我想把他派去西北抵御大楚,阿忆,你觉得呢?” 女人清浅的呼吸声似乎忽然停了,但她没有睁眼,不知道是不是还睡着。 片刻,她朝外面翻了个身,似是不大上心,极其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那就让他去吧。” 第082章 除夕 翌日起来, 沈忆想起昨天晚上说过的话。 楚国最近新冒头了一个年轻厉害的将军,听说百步穿杨,箭法奇准, 近几月连日领兵来犯, 大魏连折三员大将, 连安淮北都在这人手底下吃了不少暗亏,大魏这边的形势的确是不容乐观,沈聿去了, 其实未必能讨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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