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这女子虽傻透了,歌声却无从挑剔。嗓子五分野、五分甜,唱得很有韵味。你如何能相信,这歌声属于一个跟野狗抢食的人间奇葩。 更奇的是,这奇葩的村姑竟能唱“黄鹤楼”。当真是仙女下凡不成? 余天胤用空冷的眼神注视她。 莲宝唱到动情处,拉回目光,与唯一的“粉丝”来了个眼神交流。 瑰丽的眼珠子巧妙一转,对他“啪”的甩了个眼风。这眼风集温柔和冷艳于一体,浑然天真又火候十足,刹那间凝滞在他身上时,耀眼得叫人过电。 京城那些花旦、名妓和闺秀们,谁能飞出这样的眼风? 没领教过这一刹那的男人能明白啥叫勾魂摄魄? 余天胤盔甲似的冷笑被她弄得七零八碎。难得冒出了一点恍惚。 心里怪怪的…… 莲宝唱完,意犹未尽吁口气,腆着脸问,“咋样啊大叔,戾气有没被天籁之音荡涤掉?” 两相对视。气氛无所适从地安静着。隔了一会儿,他凶恶地说,“一身臭汗,离我远点。看看你的鬼样子!”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你何时成了江湖儿女?”他吊起一边的眉毛。 “我喊你叔呀。你武功盖世,一代宗师,凭这关系我还不算江湖儿女?嘻嘻。” “你怎知我一代宗师,武功盖世?” “用鼻子都能闻出来。要不然我死皮赖脸巴结你做啥?你以为我随便逮个人就谄媚?实话对你说,假如不是惊才绝艳、绝世无双的人物,我这势利眼不稀罕瞧呢.......” 他发现自己口拙得很,根本挡不住这没脸没皮的来势,只得干巴巴斥道,“一派胡扯。”
第38章 038 ◌好像他是至高无上的天尊,掉根毛也要牵涉天下因果。. 一路撒娇卖痴,耍宝逗趣。两人终于到了“孤岛”上。 她倒真拿自己当个侄女儿,一点不见外往井边一坐,转着轱辘打上来一桶水,用手掬水洗了把脸,又冲了脚丫子,激得自己一阵透心的凉,狗抖毛似的直哆嗦。 他发现自己竟然再次向她的花言巧语屈服了,心情顿时糟糕透顶。想到她阿嫂的那句话,满腔愤怒不能排遣。 照他正常的脾气,那妇人的脑袋已落地了。 他不知为何自己竟饶她死罪,现在想来,恶气又飙到了头顶。 屋子西檐下踱出个人影来。 莲宝定睛一看,是个灰衫老人。一张白净和善的脸,手里端着碗,背微微佝着,显得无比恭谨。“主子,药准备好了。老奴……”话说半句,他才察觉树下有人,猛地抬头朝她看。 莲宝呆滞着。主子,老奴? 好讲究啊。 上回来根本没瞧见这里有仆人呢。失敬了。 她露出打招呼的微笑。 余天胤暴躁地甩了一袖子。 老仆端着的药碗脱手而飞,砸在了井边石壁上。汤药狼藉地溅落一地。他还不解气,一巴掌把石桌也拍翻了。 槐树干被横飞的桌面切断,一树的鸟受惊地飞上天。 老人惊慌至极,立刻伏地称罪,不敢抬头。气氛立刻变得比阎罗殿上还要阴森。 莲宝可算见识了啥叫“耍脾气”。要是她有本事,绝对把这喜怒无常的家伙摁住殴打一顿,教他做人要平和、要快乐。 但她没本事,都快吓死了。恨不得钻地下避风头,以免成为下一个出气筒。 余天胤雷霆万钧撒了一通气,拖着瘸腿进屋去了。没瞧别人一眼。 大门“砰砰”砸上,在他和世界之间竖起了一道冰冷屏障。 空气中残留着可怕的余韵。莲宝和老人难友似的大眼瞪小眼。四只眼里皆布满余惊。少顷,老人略微欠身,温声询问:“不知姑娘是?” “我叫王莲宝,是这个村的。您咧?”她低声说。 “老朽是先生的仆人,姓沈,名安。”他眼睛深处打量着她。 “上次来没见到沈老伯啊。” “老朽住在后舍。”他的语气十分斯文。声音像不紧不慢的春风,叫人听着很悦耳。 “哦。原来这样。”莲宝瞧着紧闭的大门,“你家先生气得爆肝了,得给他顺顺毛。” 乡野女子说话着实辣耳朵。爆肝,顺毛,糙得对不住她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子。 沈伯微微一顿,问道:“姑娘可知先生何故动怒?” 莲宝迟疑一下,压声道:“我阿嫂,不懂事,骂了他一声死瘸子。” 沈老伯瞬间黑化。身上的春风消失了。光滑的白脸上结了寒冰,绷成了一张刽子手的脸。只见他横肉直抖,眼泛凶光,叫莲宝的心也抖了。 好恐怖。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敢问令嫂还活着吗?”他的唇齿绷起了狠劲。 “老伯你要做啥?” “抱歉了,姑娘。辱我先生者当处极刑,罪无可恕。”老伯满脸阴沉地说。他也要爆肝了。 “极刑太隆重了吧?”莲宝吓一跳,紧急安抚道:“老伯别气。回去我就让娘制裁阿嫂,抽她十个嘴巴子,晚上跪祖宗牌位前忏悔,再饿她三天。可以吧?” “没人敢如此羞辱我家先生。”他的表情黑暗得有点魔性, 好像他家先生是至高无上的天尊,掉根毛也要牵涉天下因果。 当然,阿嫂那声“死瘸子”确实过分了。哎,上回跟绍俊一家骂战咋没这水平呢? 莲宝低声下气劝道:“其实,偶尔被羞辱一下也无妨嘛。脸皮太薄在这世上没法混啊。被羞辱多了,自尊心长老茧了,以后不管什么绝世脏话都不怕了。 不瞒老伯,我从小是吃着羞辱长大的。到现在还有好多恶心的绰号呢。有人喊我寡妇养的野种,多难听啊是不是?可我跟我娘都不往心里去。别人嘴巴里吐的脏话,我要是往心里去了岂不是叫自己心也脏了?” 沈老伯:“……” 屋内的人没好气地传出了音:“你要聒噪到何时?还不快滚。” “哦,我马上滚。”她扯嗓子冲屋里喊,转而又对老伯说,“有没有觉得你家先生说话贼好听?声音像珍藏千年的美酒,说不出的甘醇。我听了一耳朵就荡气回肠,心都醉了。” 余天胤:“……” 这无耻肉麻的吹捧真是丧心病狂! 沈老伯被她一番巧舌如簧弄得不上不下。杀气快漏了。 果然高手在民间啊。这马屁功夫已至臻境,他做了半辈子奴才也自叹弗如。 莲宝见这老奴有点消停了,心里略微一松。做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轻步过去推了一下门。 里头没有闩。 她做贼似的把门稀开缝,热汗淋漓的脑袋探了进去。 余天胤坐在桌边,犹如一尊面相可怖的泥塑。 莲宝冲他笑。这是个下足功夫的笑。极致的温柔平和,绝不卖弄风情。像个未经尘世玷染的孩子。她只有在遇到不可战胜的恶兽时,才露出这种限量珍藏的杀手锏表情。 据说,这样可以安抚恶兽的情绪,起到驯化之奇效。 余天胤百毒不侵地望着她。根本不吃这一套。 至少表面是如此。 莲宝用眼神安抚他片刻,确定了凶犬不会发作才进了屋,“大叔,家里还没做饭吧?我马上给你做饭。你想吃啥?” 她孝顺得有点无耻了,待自己娘也没这么客气。 他阴阳怪气地说:“哼,口蜜腹剑之人做的饭不敢消受。” “偶尔消受一下也别有风味。” 他嫌恶地说,“你这女子很会卖弄口舌,张口就是花言巧语……” “大叔若爱听,我以后每天给你讲。”她献宝似的说。 沈老伯不敢相信他看到的。 自己的主子素来不跟女子废话。斗嘴耍贫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在他眼里,女子就像她们脚上裹的臭布条一样,是一种奇怪不可理喻的东西。 由于这天生的怪脾气,他到现在连个子嗣都没有。 现在到了这湿热的乡野村落,他这脾气突变了,竟与一个美貌村姑掐得火热。还充当道貌岸然的正义方教训人呢。 岂不神奇哉? 沈安望着姑娘玲珑的身影,心里升起了一种滚烫的感觉。 他走到槛外,谦恭欠身道:“先生,老奴正好准备了不少食材,既然王姑娘要下厨……” “不吃。” “诶,要吃的。”她哄宝宝似的说,“还没成仙呢,不吃饭咋行?” 他眼里凶光粼粼的,冷酷地说,“你以为做饭就能叫我嘴软?想简单了。我这种死瘸子心肠恶毒,平生最爱折磨人。看到你们这些齐全人担惊受怕,我心里就十分快活。你赶快死心吧,我绝不会帮你撒谎的。” 沈安听到这声“死瘸子”,吓得低了头,大气儿不敢出。 莲宝没辙了。望着他冰冷、狂乱的样子,知道那声“死瘸子”是喂到心里去了,恐怕够他反刍一辈子。明明唱了曲子后有所软化的,转眼又反弹得更凶恶。 花言巧语地捣糨糊是彻底没用了。 就算跪下来喊爷爷,恐怕也没法打动他。 她叹口气,“哎,那没法子了。我只好把自己一条玉腿弄断,陪着你瘸了,好不?” 余天胤被气笑了。意味莫测盯她片刻,抬手挥退了沈安。这动作似乎表示,他不想跟她胡搅蛮缠了,准备跟她来真的了。 莲宝有种预感:他即将说的话肯定有毒,从而为她开启不可逆的命运之旅。 他盯她半晌,声音很低很低地说:“何必多此一举。你治好我的腿,就不必弄瘸自己了。” 莲宝:“…….!” 谢特!果然有毒。她脑子里一阵敲锣打鼓、兵荒马乱。 看来治好哥哥的事还是被他咂出玄机了。 这老东西可真狡猾。这下她不完犊子是没天理了。 莲宝忽然一笑,嗲声嗲气地问,“哎呦,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叔哦。这么说,刘二帽的尸体是你去举报的呀?” 他目光凉凉的,“我为何如此做?” “为了拿捏我这个口蜜腹剑的无耻之徒呗。”她还挺骄傲的。 他破功地嗤了一声,笑道:“我捏你比捏小狗还容易。需要大费周章?” 莲宝吊起眉头,嘟哝道:“别不承认。他躺的地方要不是刻意去找,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他微微一笑,徐徐说:“就不能是幕后凶手?” 莲宝银牙一咬,麻的,也是!她愤恨地说:“江塘里有人要我的命。我招谁惹谁了,不就好看了点么?”想到常大人阴险的嘴脸,真是寒气透体。 好吧,事情到了这地步,唯有孤注一掷把宝押他身上了。这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救火之计。会不会把自己抛进更险恶的迷沼呢?很可能。真是造孽啊。 整件事就像上天为她设计的完美落网,一环扣一环到了这里,根本没有逃避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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