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宝挨了一棍似的盯着他。 寒流刷遍了全身。什么鬼? 苇荡子离村子很远,站在村里根本不可能瞧见。现在传出这话来就只一个可能。他是站在幕后凶手一边的。那个花百两银买凶的人在搞事情啊。 莲宝假装怒不可遏,“啪”一记拍在了桌上。爪子疼得直哆嗦。“哪个黑心烂肚肠的瞎说,苇荡子离村有三四里路,谁用千里眼看到的?” 村保:“说不定当时有人在苇荡子附近呢?” “你倒说清是谁啊?”莲宝要跟他拼命似的说。 “诶呦,有理声不在高。你一姑娘家大吼大叫的,叫人觉得心虚。”陈猛带点调戏口吻说,“就算真的又咋了,我们又没说你杀死了刘二帽。” “反正不是真的。”莲宝寸步不让地说,“谁瞧见了你让他来对质!” 常衮笑而不语,仿佛在说:我就爱看你们狗咬狗。 余天胤冷冷瞟他一眼,主持局面道,“大人明鉴,这是居心叵测之人蓄意造谣。试问,她这么个不足四两重的弱女子如何斗得过悍匪?” 莲宝受了大委屈地冲他看,可怜巴巴的。 “先生所言极是。刘二帽危害乡里,就算莲宝姑娘真的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官府嘉奖还来不及呢。”常衮笑盈盈地说。 莲宝磨牙,“……!” 这人绝不是好东西。人话、鬼话都被他说了。既然死个恶棍无关紧要,这大中午的跑人家来查案是为啥?这里又没空调给你蹭! 过了一会,常衮的话题又转到了余大叔身上。客客气气地说:“听先生口音,不像是江南地方的人。不知打何处来?” “老夫四海为家,之前一直在北方落脚。” “怪不得先生一口纯正的京腔。敢问何处高就?” 余大叔面无表情,“老夫一介粗人,承蒙京都府尹姚大人赏识,在他家做过护院教头。” 常衮浑身一震,连忙浮夸地表示敬畏:“失敬失敬。” 沈伯用春风般的语气说,“刘捕头不会也像村民一样,疑心我家先生是江洋大盗吧?” “哪里,岂敢岂敢。”常衮摇头憨笑,像只狐狸。 他在余家坐了半炷香功夫,喝了两杯茶,吃了半个瓜,率领爪牙们告辞了。 余天胤扭头对沈安说,“此人是何来头?” “回主子,此子是苏州知府常仲行的侄儿,在吴县一带乃地头蛇。”沈安低沉地说。 余天胤道:“你派人留意。” “是。老奴先告退了。”沈安对兀自出神的莲宝瞧了一眼,安静地走了出去。 室内一清场,只剩孤男寡女。莲宝连忙一咧嘴,牡丹花开似的冲他笑了。“余叔一定是个大人物。”还派人呢! “不敢。”他爱理不理地说,“老夫一个不顶用的瘸子,谈什么大人物?躲到乡间等死罢了。吃不消你这么捧。” “那咋行?我都已经捧上瘾啦。” 余天胤嘴角一抽,斜睨着她说:“油嘴滑舌,两眼冒贼光想说什么?” “大叔,你再派个人把我保护起来吧。对了,还有我娘和哥嫂。” “你还真当老夫是大人物了。我哪有这么多人可派。河里有几只鸭子派给你要不要?” 莲宝傻笑一气,软绵绵来了一句,“你要是不提供保护,万一幕后凶手还有其他阴招呢?到时谁给大叔治病?” 他微微冷笑,“哼,你倒挺卑劣的,把老朽利用得渣都不剩。” 她腆着脸冲他笑,这样一来,大叔这张烂牌对她好歹有了利用价值。 变废为宝!自己真是好机灵哦。 他瞅着她尾巴要翘上天的样子。 这家伙确实挺好看。满京城挑不出这等绝色来。精致的鹅蛋脸像刚出锅的玫瑰糕子。红润新鲜,粉津津的。眉眼清亮出尘,透着天然无邪的可爱气。 上天把最精纯的生机都凝她身上了,美得简直发横。 再想想自己,身中奇毒,苟且求生,骨架子差不多都烂了。因为吃了以毒攻毒的药,皮肤长满了黑斑。英雄一世竟落得如此下场,天道待他何其苛酷! 再开口,他也卑劣起来了。阴恻恻说:“你既要寻求庇佑,就乖乖做老夫的奴仆吧。贴身伺候,寸步不离。晓得了?” 她似笑非笑,“啧啧,那我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大叔你就承认对我有心思吧。明人不说暗话,你真有七十五了?” 他立刻老僧般垂了眼,清心寡欲地说,“回去收拾东西。以后再敢瞎轻佻是要挨打的。”
第40章 040 ◌她要这个女人看着她和绍俊成双成对,永远痛苦。. 江塘里是吴地西南的大村落。 有八十户人家,沿三条农庄线排开。四周山峦秀丽,湖泊浩渺,如同一幅横展的画卷。 在这幅画卷的北端,盘踞着一座不亚于城中大户的园子。里面庭院俨然,花树葱茏,深锁着一园的锦绣。 此处便是常家的乡居雅院了。 玉娇小姐坐在“藕香亭”中吃着葡萄赏景。旁边四个丫鬟汗流浃背地摇着团扇,给她送去习习的凉风。排场丝毫不亚于京城官家的正宗千金。 常衮含笑瞄着她,奴里奴气地道:“玉娇妹妹的风度越来越好了。” “哥哥又打趣我。”她娇懒地说,“我都难受死了。一到夏天手心脚心都发烫。” “别不是肾阴虚,不如为兄请个大夫来?” “那倒也不用。爹娘早就请过名医。说是胎里带来的热毒,夏日要多吃新鲜果蔬,静心怡养罢了。别的也没法子。” 她把葡萄让了让他,从丫鬟手里接过扇子,挥手让她们先退下。然后低声问,“哥哥,事情探得如何了?” “王莲宝果然与瘸子勾搭上了。我稍微探他两句,只说在京中做过护院教习。家中有一名老仆,说话有京韵,和声细气的。”常衮献个毒计道,“妹妹,不如以害死刘二帽的罪名将二人送进大狱?” 玉娇含着葡萄,摇了摇头。“不必多此一举。” 上辈子,瘸子也是这时日出现的。成天瘸着腿在村中到处瞎晃,阴森森的。没过几日,竟七窍流血横死家中。 如今,王莲宝没名没份跟了这么个短命残废,也是她活该。再好没有了! 自甘堕落,以后谁还会拿她当人?瘸子一死,恐怕只能当暗门子了。 她要这个女人看着她和绍俊成双成对,永远活在嫉妒和痛苦中。如此,才是最妙的。 玉娇缓缓绽开一个带梦的笑,“不必了,让她去吧。” * 莲宝顶着酷日回家时,半路恰好遇到娘。梗着脖子、颠着小脚往前冲。脸绷得很紧,像要去跟人拼命。 “娘,你哪去?”莲宝问。 根娣一拍屁股,劈头盖脸地问:“浑东西你上哪去了?阿金说你跟瘸子回家了。” “啊,是这么回事儿。”她一脸坦然。 根娣气得手没处伸,一把撕住她嘴巴子说:“乖乖啊,你不想嫁人了是吧?人家许水花现在阴话连篇,说你本事真好,刘二帽没了又勾上个瘸子哦。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娘的脸被你丢得精光哦。” 莲宝被她揪得脖子伸出老长,叽里哇啦直求饶。“娘,松手啦。有话好好讲。” 根娣从地上捡根柴棒,狠狠抽她。“先打一顿再讲。不打你不像人了,随随便便跟男人回家。那些人笑死喽,笑得肠子要断了!”她下了狠心,龇牙咧嘴地抽女儿。 莲宝夺路往家狂奔。 村民们摇着扇子,坐在树荫、门堂里看笑话。各个替王莲宝丢人。 年纪大的婆子们嘀咕说,“这不裹脚的姑娘跑得就是快。没出门就跟野男人回家了。这东西以后嫁掉也是一门祸。” “还嫁给啥人哦?哪家敢要这东西。”刘婆不屑地笑笑。 莲宝奔到门口,喊哥哥救命。梧生和赛珍冲出来,好说歹说把娘劝住了。根娣凶得眼珠子要暴出来,指着门堂说,“跪祖宗牌子跟前去,对你死故爹爹说还想不想做人了?” 别看娘小得像只猢狲,凶起来堪比鬣狗。横眉竖眼的,气场悍得有三丈八。 莲宝手忙脚乱地过去,求生欲很强地往祖宗跟前一跪。 娘拿烧火钳指住她,沙着嗓子咆哮:“跟你死鬼爹讲,你究竟想弄啥,要不要做人了?” 莲宝憋出个大哭腔:“爹,不是莲宝不懂事。是仙人的指示,说余大叔是天上下凡的神将,我奉命去服侍他的。” 这世道,不扯谎能通关?亏她脑子灵,眉头一皱,弥天大谎就有了。 根娣“哈”了一声,傻眼地望望儿子和儿媳。 她现在啥也不信,唯独对“仙人”深信不疑。听到这两个字,刹那间神清气爽,一肚子火气都瘪掉了。 “真的啊,囡囡?”她弓着腰,凑到女儿跟前问。 莲宝倔强地顶了个嘴:“什么玩意儿,别肉麻了!我几岁了,叫囡囡?!”她眼泪涟涟的,内心对自己的演技佩服死了。 赛珍把她搀起来,好声好气地劝,“莲子,娘也是着急啊,村上人都在讲你闲话呢。” 根娣腆着脸安慰她,肉麻话不值钱地倒,“心肝不要哭了啊。娘揍你是疼你,你是懂事孩子,难不成还记娘的仇?快说说,仙人啥个指示?” 梧生黑着脸埋怨道,“娘啊,你这脾气一辈子改不好了。莲子打小就乖,她能干啥出格事儿?你话不问清楚就上手打,哪有这种娘!”转而软了语气,柔声安慰妹妹说,“莲子也莫怪娘,她就这暴脾气。哥打小吃她棍子多少回了,对不?” 别看梧生平时不响,他人话、鬼话都讲得不错呢。 娘像个犯罪被捉了现行的瘪三,佝着腰在一旁陪笑。 莲宝被一家人围着哄,内心受用极了。嘤嘤哭了一会,才看破红尘似的开腔道:“那些人爱笑就笑吧。我反正命不好,注定叫世俗不容的。” 娘点头,急不可耐地问:“仙人是咋指示的?你跟娘说一说。” “仙人讲话能跟你一五一十地掰?就这么吩咐了一句呗。说我余大叔是天上神将下凡,渡劫来的。但笨手笨脚的过不惯凡间日子,让我去服侍一段时间。娘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呗。仙人顶多让我哥重新瘫痪。” 根娣如同挨了一棍,“啥?!” 门堂的光线忽然暗了。 莲宝下意识朝外一看,沃特惹发克!只见槛外多了个高大身影,静静的,巍峨如山,仿佛真的天神来了。 莲宝“惊喜”得脸变了形:“余叔,你咋跟来了!” 余天胤面无表情瞅着她。 因为看见她被撵着打,才发个善心来相助。没想刚到门口,就听她满口胡言在扯谎。更可怖的是,她家人竟然全信了。此时看着他的目光敬畏得令人肉麻。 这是愚昧到了何等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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