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昌道:“请务必收下。近日老松岭闹起虎灾,刘某心中忧郁,来‘海平乡’前,还满脸愁云。不意出门逢喜,这是上上吉兆啊。” 张凌汉见刘仁昌说得真诚,推脱几番之后,也便将银子收了,但他从刘仁昌的话中,其实也已听懂了他的来意,便主动说道: “刘大人来此,莫非正是为老松岭的虎灾?” 刘仁昌道:“是啊,近半年来,桃源乡,白水乡,失踪了好几名樵夫,今日才调查清楚,方知是老松岭来了一只猛虎。刘某来此,正是想请张叔出马,除掉老松岭上的这只大虫。” 张凌汉明白刘仁昌的意思了,但他面露难色,并未马上答应刘仁昌的请求。刘仁昌也看出了张凌汉的为难,一问才知张凝眉的婚事,就在十天后的六月十五。 “十天之内,有把握将此虎除掉吗?”刘仁昌问。 张凌汉摇摇头——在如此蛮荒的老松岭,要除掉如此狡猾猛悍的恶虎,谈何容易。一旦进山,真不知几时能回,到时错过女儿的婚期,怕是肯定的了。 然而张凌汉也知道虎灾的严重性,因为猛虎一旦开始吃人,不将它制伏,是随时会有人丧身的。 人命关天,加上刘知县亲自登门来请,张凌汉左思右想,最后与亲家商量,两家人决定推迟张凝眉与沈忠的婚事。至于哪天结婚,双方都觉得,不如等到虎患平了以后再说。 而更令张凌汉感动的,是他的准女婿沈忠,也自告奋勇地表示,要随他同去老松岭捕虎。虽然张凌汉一再指说利害,反复强调捕虎的凶险,但沈忠还是义无反顾。 “小婿既然也做了猎手,那么捕虎的本事,是无论如何要学会的,否则如何在岭南的山林里打猎呢?何况丈人已经上了年纪,做此大事,身边不能缺人,所以小婿一定要陪丈人同去。” 沈忠的神情是万般郑重的,话中的语气,也是斩钉截铁的,张凌汉感动之余,终于拍了拍沈忠的肩膀,表示了同意。 但虽有沈忠相助,刘仁昌对于年过半百的张凌汉,到底能否顺利制伏猛虎,解决虎患,也还是心存疑虑,于是便问张凌汉道: “此虎凶猛,张叔是否还须帮手,一同前往老松岭?刘某听说白水乡的卫扬,胆识勇力过人,是猎手中的后起之秀,要不把他也叫上?” 张凌汉道:“那再好不过,听说此人善于布设陷阱,还能徒手制伏豹子,有他在,无疑更增胜算。” 刘仁昌道:“好,那刘某即刻启程,去白水乡。张叔安排好家中之事,可与明日辰时,携沈忠一起来归善县衙。到时二位可与卫扬好好商量一番,订出一个方案来,准备妥当后,再进山不迟。至于进山所需之物,尽管开口,刘某一定鼎力支持。” 然而猎虎所需之物,张凌汉倒是并不缺乏,他进山之后,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女儿张凝眉。 虽说张凝眉已经十六岁了,生活上是完全能够自理的,只是夜晚难熬,张凌汉不在,张凝眉是一定会害怕的,而且张凌汉进山之事,如被一些居心叵测之辈知道,他们见年轻美貌的张凝眉独自守家,真不知会做出怎样下流的事情来。 刘仁昌明白了张凌汉的意思,痛快道:“此事你尽可放心。明日你来时,将凝眉也带上,刘某亲自安排,让她住进县衙,好生照料。直到张叔打虎归来,将她接走为止。” 如此约定妥当之后,刘仁昌便马不停蹄,往白水乡去了。 在白水乡的池头村,刘仁昌见到了年轻勇猛的卫扬,并直截了当将来意说了。卫扬也爽快,并无一丝犹豫,就将打虎之事答应下来了。 “小的打过豺狼,捉过豹子,正四处打听哪里有虎,好会会这丛林之王。没想到虎王还真的来了。请刘大人放心,明日辰时,小的定来县衙,与张凌汉碰面。” 卫扬性情豪迈,快人快语,人虽年轻,却有一股子英雄好汉的气概,刘仁昌对其印象颇深,直到离开白水乡,回到了归善县衙,还对其赞不绝口。 “有了张凌汉和卫扬,那只恶虎应该是活不长了吧?”刘仁昌问。 县尉彭朴道:“应该是活不长了,刘大人可以想想虎皮、虎骨该如何处置了。” 哈哈……刘仁昌被彭朴的话逗得发笑,连日来压抑的愁绪,也似乎被这笑声驱散了许多。 次日,年轻气盛而行事果敢的卫扬,不到辰时便来到了县衙。 他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年纪,浓眉大眼,高鼻方颔,顶梳一个圆髻,包着蜡黄的头巾,身穿淡赭色大盘领窄袖葛衫,腰间扎一圈护腰,系着寸把宽的皂色帛带,下身是一条浅黄色的窄腿裤,与一双千层底大青麻鞋。瞧着朴实而不失豪放干练。 不一会儿,张凌汉带着沈忠,以及女儿张凝眉也一齐赶到了。张凌汉,沈忠二人,也与卫扬差不多的打扮,只不过张凌汉善于射箭,因此身后还背着一面大弓。 三位猎手在刘仁昌的安排下,于县衙的三堂,商讨打虎事宜。张凝眉则被刘仁昌的管家刘吉带走,去后衙歇息了。 日后,张凝眉便要在这后衙,与知县大人的家眷一起生活了。 第三章 风流通判 六月七日那天,也就是张凌汉等人,进山后的第二天傍晚,归善县衙似乎来了贵客,从下午申时起,张凝眉就发现后衙忙碌了起来。管家刘吉招呼着各色仆役,杀鸡宰羊,洗菜炖肉,忙个不停。 一打听,才知是惠州通判俞孟坚俞大人,为老松岭虎灾一事,来归善县视察了。 张凝眉见大伙都在忙碌,自己寄居于此,也不甘心吃白饭,便主动向管家请求,望他能分派一些事情让她做。 管家刘吉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这样好了,晚宴开始后,由你来端菜倒酒吧。” 张凝眉听了很高兴,一再地谢过管家之后,便回去将自己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她从家里带来的最新的衣服。 晚宴是在后衙东花厅的“福云堂”举行的,人不多,除了刘仁昌和俞孟坚之外,便是县丞黄清顺与县尉彭朴。 出乎张凝眉意料的是,席上的气氛竟然十分紧张,四位大人,好像人人怀着心事,一个个眉头皱着,腰板挺着,显得拘谨而窘迫。 张凝眉将酒菜上齐之后,便侍立在一边,看哪位大人的酒杯空了,则上去倒酒。倒完,又后退至墙边,毕恭毕敬地站好。这样的气氛,又面对着这样的大官,她不敢多做一个多余的动作。 幸好酒过三巡之后,大人们才开始放松下来,晚宴渐渐有说有笑,有了些欢快的空气。 在张凝眉看来,席上气氛的改变,大概是因为美酒的效力。但刘仁昌却不这么看,他认为这气氛从压抑紧张,到活泼愉快,都应归功于张凝眉。 没错,刘仁昌已经从俞孟坚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端倪——俞孟坚喜欢张凝眉。 这个“风流通判”,果然名不虚传,只要美色当前,就什么都好说了。看来自己将张凝眉及时抛出,设下这局“美人计”是正确的,刘仁昌暗自想到,要不然他这个知县的位子可能就危险了。 因为老松岭的虎灾,死的人太多,而他这个知县又太过后知后觉,处置不力。因此白天的时候,刘仁昌其实是被俞孟坚狠狠骂过的。俞孟坚甚至还威胁刘仁昌,要在回去之后,与知州大人商议,考虑将刘仁昌撤职,以作为老松岭虎灾事件的惩罚。 对此,刘仁昌表面上唯唯诺诺,而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早就盘算起挽回之策来了。而最终想出来的策略,便是将张凝眉奉献出去。因为俞孟坚这人不贪财,不恋权,就是好色。因此才有了这个“风流通判”的浑名。 而张凝眉又恰恰十分的年轻美貌,估计正合俞孟坚的心意。刘仁昌认为,只要俞孟坚表现出对于张凝眉的喜欢,那么一切就好谈了,他的这个官位,就不愁保不住了。 果然,到了次日,刘仁昌便发现俞孟坚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两人相处时,俞孟坚甚至主动打听起张凝眉的情况来。 刘仁昌则含含糊糊地,只说张凝眉是猎手张凌汉的女儿,但对于张凝眉已经和沈忠订婚一事,则避而不谈。 “张凌汉?”俞孟坚沉思道,“昨日本官听刘大人介绍虎灾处置情况,刘大人说已派三名猎手进驻老松岭,那其中一位好像就是张凌汉吧?” 刘仁昌道:“没错,俞大人,正是此人。张家六亲浅缘,无依无靠,张凌汉上了老松岭,一时回不来,张凝眉无人照顾,就只好送到县衙来了。” 俞孟坚道:“是这样啊,如此说来,这张凝眉还不是府上丫鬟了,我就说嘛,丫鬟哪有这般美貌的。” 刘仁昌道:“俞大人过奖了,张凝眉能得大人如此赞赏,也算她三生有幸了。” 俞孟坚道:“不说她了,我们这就去老松岭吧,去看看那几个猎手做得如何了。” “是,大人。下官这就安排。” …… 张凌汉等人,自前天上到老松岭后,倒不急着猎虎,而是在山腰处的杜仲林一带,先搭起一间茅舍,站稳脚跟,接着才寻觅,考察老虎的踪迹,以便制订最终的捕猎计划。 从失踪者情况来看,章远是所有人中唯一爬到山腰位置的,而现场虎迹表明,老虎仍叼着他的尸体往上行去,可见老虎的洞穴是在山顶处了。 “看来陷阱得设在略高于山腰的地方了。”张凌汉道。 沈忠道:“这样的话,我们会很靠近虎洞,如果设置陷阱的过程,被老虎看见,那么老虎就有可能会避开了。” 张凌汉道:“没办法,在捕虎之前,我们首先得想到百姓的安全。如果陷阱设在山腰或山腰以下,难保百姓还会像章远那样爬上来,万一踩中陷阱,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卫扬道:“山腰以上,山势变得陡峭,土质变得坚硬,这对我们布设陷阱多有不利啊。” 张凌汉道:“只能这样了,来之前刘大人再三嘱咐过的,要避免造成百姓的伤亡,我们替人做事的,宁可无功,不可有过。” 卫扬道:“好吧,那就再往上爬,先将陷阱的设置点确定下来。” 正当三位猎手继续往山上行去,下方却传来阵阵呼喊,卫扬上树一看,才知是衙门里来人了,只好停止上行,掉头往下走去。 刘仁昌领着俞孟坚,气喘吁吁地上到猪血岩边,一个个挥汗如雨。张凌汉等人见状,想去打些山泉,供大人们擦洗,饮用,刚一迈步,就被刘仁昌叫住了: “都别去了,老松岭中有毒泉,万一你们打错水,打到了毒泉,该怎么办?这位可是州衙来的俞通判俞大人。” 刘仁昌一面说,一面用手往俞孟坚身上一指,惊得三位猎手赶紧下跪行礼。 俞孟坚倒也和气,满面春风地将他们扶起,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如今小暑已至,天气如蒸,诸位不顾安危,不辞辛劳,深入蛮荒,力战猛兽,这份保境安民的赤胆忠心,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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