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调查,匆匆便是五天过去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而被囚禁于猪圈中的杨淑贞,此时已经不耐饥渴,开始吃起猪食来了。 那些腥臭发馊的食物,猪倒是吃得挺起劲的,杨淑贞却只能和着眼泪往下咽。她的右手被绑在猪圈的一根柱子上,左手往猪槽那边伸,刚好可以够到……李金枝他们显然是计算过的。 连续几天调查都没有结果,卫扬不禁陷入沉思。他不断回忆五天前李金枝与他说话时的表情,觉得那表情中有隐情,有文章。 李金枝,你在耍我。卫扬在心中说道。 卫扬曾经作为李氏庄园的准女婿,手下也是有几个追随者的。他们也曾喊卫扬一声大哥,只是这些人,也大都住在庄园里,很少出来。 但他们园外也是有家的,卫扬于是在半路守着,准备趁他们回家时,去堵他们,然后向他们打听有关杨淑贞的事。 其中一个名叫李春的,就被他堵到了。李春本来是不想说的,毕竟卫扬已走,而他还得为李家做事,不利于李家的话,他又如何能说? 但李春曾是卫扬最亲近的小弟,大哥的面子又不得不给,思来想去,见道上没人,也就跟卫扬说了,气得卫扬感觉浑身血液都倒着流了,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 “哥,你打算怎么做?”李春问。 卫扬道:“那猪圈就在凤尾山下,我打算先上凤尾山,再从凤尾山跳进李氏庄园,去救淑贞。” 李春道:“有人看着的,你要小心啊。” 卫扬道:“就庄上那几个鸟人,又不是没会过,我怕他作甚?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李春支支吾吾道:“方才小弟所说的事,哥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透露小弟的名号。” 卫扬道:“你跟过我,我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没数吗?” 于是李春便点头哈腰地兀自走掉了。卫扬见时候不早了,回家取了一把短刀,揣在怀里,便上凤尾山去了。 到了凤尾山的北麓,也不着急进园,而是等到凌晨,夜深人静了,才从凤尾山跳入庄园,趁夜色悄悄去往囚禁杨淑贞的猪圈。 人还没到,左右两边却各窜出一名家丁,来打卫扬。 卫扬拳重,腿快,摔跤也是好手,那两人根本不是对手,三两下便被卫扬打得发不出声来。 猪圈的门本已摇摇欲坠,卫扬一记侧踹,那门便整个倒下了。借着月光,卫扬往里看去,便见四头母猪之中,挤着一个披头散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物,卫扬知道,那便是杨淑贞了。 “淑贞。”卫扬叫了一声。 “卫扬。”杨淑贞无力地回道。 卫扬飞快走上前去,掏出怀里短刀,割断了杨淑贞手上,脚上的绳索,便将满身恶臭的杨淑贞从猪圈里抱了出来,将她放在自己背上,往凤尾山方向逃去。 直到回了村北,进了卫扬自己建的茅舍,卫扬才看清杨淑贞究竟是何模样。那样子简直比最脏的乞丐都还不如,浑身的臭味更是令人作呕。卫扬无意多说什么,先烧了热水,准备了浴桶,让杨淑贞清洗了全身,又煮了米粥,让杨淑贞吃。 杨淑贞还没吃上几口,天色已欲放亮,茅舍前传来一阵人马的响动,卫扬出去一看,果然是李金枝带着人过来了。 “听说你把那个贱人救走了?”李金枝问。 卫扬道:“你说话客气点,那是我卫扬的妻子。” 李金枝道:“好,终于不装了,不再自称表兄妹了,是吗?” 卫扬道:“我们本来就是从小指腹为婚的夫妻,自称表兄妹,是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本来,我们从李家庄园出去后,就打算离开这里,远走高飞的,但现在我决定不这样做了,我和淑贞要留在这里,订婚,结婚,过好日子给你看。” 卫扬话音刚落,李金枝手下十来号人,便要上前打来,李金枝将他们拦下,道:“你们谁都不要动,这是我跟卫扬与那贱人之间的恩怨,与你们无关。我要骂要杀,都自己来。” 李金枝说完,便指挥众人往回走去,在走出院门之际,她又说道:“你订婚那天我会再来的……” 第十七章 死亡通知 张凌汉终于把卫扬的这段情史给听明白了,那些被李金枝泼了猪血的客人,倒也并没有生气。他们把李金枝手中的碗,和那两桶猪血夺下之后,就围在她身边,热心地劝解。 卫扬和杨淑贞的身上,也被李金枝泼了些猪血,此刻,他们脸上的血迹都已经擦净了,只有衣服上还有残留,但一时半会儿,也是没工夫收拾了。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卫扬与李金枝对望着,这对望的眼神中,有气,有火,也有复杂的情。 卫扬理了理衣服,向李金枝走去,客人们则纷纷让开路,让他过去。 就这样,卫扬来到了李金枝面前,他站着,李金枝坐着,卫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李金枝的眼珠,则往斜上方翻视,紧盯着卫扬,极其冷酷而锋利。 “金枝,你知道我为什么名叫卫扬吗?”卫扬不温不火地问。 李金枝道:“问你爹去,我如何知道。” 卫扬道:“你错了,卫扬这名字不是我爹取的,而是我自己改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金枝忽然明白了,卫扬的这个“扬”字,用的就是杨淑贞这个“杨”字的谐音。不禁大怒道:“你明明一直喜欢那贱人,为何要答应我的追求,与我订婚?” 卫扬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淑贞了,所以只能重找伴侣,这有错吗?当淑贞重新出现之后,我也没有公开与其相认,使你受辱,而是选择毁掉自己的形象,让你主动把我逐出家门。 我们本来会悄悄地离开,你也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当你把淑贞囚在猪圈之后,则一切都变了。我觉得我和淑贞,从此再也不欠你了。从淑贞关入猪圈的第一天起,就已经不欠你了……” “你放屁!”李金枝大喝道,“在你发配潼川府之前,我对你怎么样,你摸着良心自己说!而你一去潼川,将近四年,我又无怨无悔地等你四年,等到白水乡几乎所有同龄的女人都成亲了,我还在等你。 结果怎么样,你一回来就要带着别的女人离开?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往我心口上捅一刀,然后一直解释捅刀的理由,希望我理解你捅刀的原因。 我流着血,咬着牙,没命了,都要理解你,是这样吗?” 李金枝连续地发问,竟让卫扬不知如何回答了。气氛一时陷入死寂与压抑。 杨淑贞看在眼里,急得快哭了,走过去向李金枝求饶道: “金枝姐,请你放过我们吧。我们这就离开池头村,离开归善县,从此消失在你的面前,这样可以吗?” 李金枝还没回答,卫扬先开口道:“淑贞,你没做错什么,你不必向她求饶。而且我们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我说过,我要在这里与你订婚,结婚,让她看我们过好日子的。” 杨淑贞拉了拉卫扬的衣角,劝他冷静,不要意气用事,可卫扬的脾气是很刚强倔强的,又哪里是她所能说动的。 李金枝冷笑着从坐中站了起来,一会儿看看卫扬,一会儿看看杨淑贞,道:“好,结吧,订婚宴我来过了,结婚那天,我还会再来的。” 说罢,李金枝便兀自往屋外走去,屋内之人总算是松了口气。但这宴会搞成这般地步,众人显然已经没有兴致再继续吃喝,安慰了卫扬几句,也便纷纷告辞了。 只有张凌汉和沈忠,因为家住得远,所以当晚没有回去,而是第二天早上,天亮之后,才回海平乡去的。 到了海平乡,已是中午时分。张凌汉与沈忠便找了家酒馆吃饭。 席间,沈忠又喝了不少酒,但张凌汉在前,他有所克制,并没有喝醉,头脑也一直保持清醒。 透过他敞开的衣襟,张凌汉还能看到沈忠脖子上所挂的一串玉吊坠,那是沈忠与张凝眉订婚那天,张凝眉送给他的信物。 “你还戴着这玉呢?”张凌汉问。 沈忠道低头看了看玉,道:“这是凝眉送我的定情之物,我到死也要戴着的。只要这玉坠没有从我颈上摘下,哪怕我父亲退了婚帖也没用,我不会认的。” 张凌汉叹了口气,道:“我回家会继续开导凝眉,你不要泄气啊。” 沈忠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吃了饭,又同行了几里路,便就此别过,各往自家所在的村子而去。 张凌汉是傍晚之前就走到了村口的,但他却没有进村。自从他知道了张凝眉与涂原之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出现在乡亲们的面前。 因此,已经到了村口的他,犹豫片刻之后,竟又掉头往后走去,一直走到天色全暗,他才像小偷似地溜进村子,往自家走。 然而刚到门口,张凌汉又愣住了。 张家只有三口人,他又外出了,那么屋里理应只有张凝眉和阿石两个人在,可这会儿,他却发现屋里有五六个人影,一齐在窗纸上晃动。 张凌汉猜不透到底是谁来访,进去才知,是刘仁昌调任后,新任的归善县知县,田文骧来了。 张凌汉顿时就明白了——昨晚在卫扬的订婚宴上,有人不是说了吗,老松岭又闹虎灾了,一个名叫方泊的采药夫又失踪了。所以田文骧又像当年的刘仁昌一样,亲自来访,请他打虎去了。 果然,张凌汉想的是对的。张凌汉一坐下,田文骧就把来意说了,他就是来请张凌汉,上山打虎的。 田文骧这人,是四十左右年纪,五官清雅端正,目光平静如秋水,见了张凌汉这样的老农,也是彬彬有礼,并无一点官威。 然而没用,因为张凌汉的心早已死了,想当初刘仁昌请他来办事时,不也客客气气的吗?可后来呢? 于是张凌汉几乎没有犹豫,就拒绝了田文骧的请求,理由也说得过去:上年纪了,加上潼川府做了三年重役,如今连打狗都费劲,就别说打虎了。 “我看田大人还是另寻高明吧。”张凌汉补充道。 田知县道:“可您是全县公推的第一猎手啊,哪里还有别的‘高明’呢。” 张凌汉道:“田大人谬赞了,什么第一猎手啊,当年不是上过老松岭,打过虎吗?可结果呢,还不是铩羽而归了嘛。不行了,打不动了。” 田文骧见张凌汉没法说服,自然也勉强不得,而烛光摇曳之中,张凌汉看上去,也确实已露出衰弱的老相,可见他的话,也并非完全是推脱之辞。 想到这儿,田文骧也便没有久留,随意聊了一会儿,便叫上手下,一起回去了。 张凌汉本来是要与张凝眉说一说话的,主要还是想谈谈张凝眉与沈忠的婚事,心想再好好劝劝张凝眉的,但方才与田文骧谈了不少时间,人已困乏,当晚也就没与张凝眉再说什么,便上楼歇息去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8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